东京塔-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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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真不错!”
“肯定能超过你父亲!”
听说外资企业容易请假,这对耕二很有吸引力,另外,只要不被炒鱿鱼,好像工资升得也很快。
让人不太舒服的是商社里的那帮老头子,他们总是意味深长地说,
“嗯,有进取心自然是不错的……”
“好好加油干!”
在家呆的一段时间里,耕二的生活节奏明显慢了下来。他开始有点想由利和喜美子了,因此决定明天回公寓去住。
透从轻井泽到家的时候,妈妈正穿着睡衣冲咖啡喝。今天天气晴朗得很。
“我回来了。”
透向妈妈问候道,
“怎么这么快?”
妈妈来回打量着透说。
下午一点刚过。透心里烦极了,也不想跟妈妈多说,一个人独自走进自己的房间。
坐在回来的新干线上,透有一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似的,周围的人也都看不见自己。阳光、站台、还有周围的喧闹,所有这一切好像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透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他没有时间去理解和把握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整个回家的路上,透都是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
浅野没有问妻子任何关于“朋友”的事。放着酒杯的床单、全裸的妻子……,这些留在他家里的一切痕迹,对浅野来说好像都不存在似的。
诗史没有做任何掩饰,依然镇定自若。好像根本没有藏过人似的。
透往窗户下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和一般的夫妇没有什么两样——一对和睦夫妻,相携同到别墅来度假。
“行李?不需要的。”
诗史昨天这么说的时候透感到两个人都成了自由身,但明摆着的事实是诗史的行李都由他丈夫给包了。
“我最讨厌打高尔夫球的男人了。”
诗史也这么说过,不过当时眼前就摆着两个高尔夫球袋。透简直不能相信,诗史和浅野现在正打着高尔夫球。
几下敲门声过后,门被推开了。
“昨天晚上耕二给你打电话了。”
妈妈端着咖啡杯站在那儿说,
“让你回来以后给他回个电话。”
透说知道了。但妈妈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接着问道,
“什么?”
“我本不想多说来着……。”
妈妈的声音——尤其是喝完酒的第二天早上——有些沙哑,
“不过你要知道,凡事要适可而止。”
“你在说什么呢!”
平时没发过火的透一下子爆发了。他烦透了,妈妈没有直接回答,
“说什么?我不是在问你吗?”
透一生气,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孩子。透之所以平时不大愿意发火,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是知道了嘛——!”
“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问你的呀。”
妈妈答道。
透不想去琢磨妈妈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管得太多,想让她快点儿离开。
妈妈叹了口气说,
“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呀?像小孩子一样。”
透不说话了。
“午饭吃什么?”
透说不想吃。
心情糟糕透了。在轻井泽发生的事现在想来就像在梦中一样。
跟由利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今天她穿了件灯笼袖的衫裙套装。
“好漂亮呀!”
由利听了耕二的夸奖很是高兴。下午两点,等由利喝完冰茶一起回到公寓的时候,离打工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耕二非常满意,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多也不少,关键要高效率地加以支配。
由利嘴里含着吸管,白嫩的脸颊鼓鼓的,耕二特别喜欢由利那干净白嫩的肌肤。喜美子的脸颊瘦削,而由利的脸颊则圆圆的。在耕二的眼里,由利圆润白嫩的脸颊是那么尊贵,他决心要让这张尊贵的脸远离不幸,永远幸福。
“你还是别去“嗯老头儿”那儿了。”
耕二把三天晚上请客吃饭的情形讲给由利听了之后,由利建议道,
“要是公司发现不了你的价值,你不就太屈才了嘛。”
由利最擅长给人起绰号了。那个商社的专务董事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先“嗯”上一声,所以由利便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还拍拍你的肩膀夸你,一听就知道那是客套话。”
由利用吸管拨弄着冰茶里的冰块说。耕二认为由利的话一般都是无害的,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点着一支烟吸了起来。
这个夏天必须跟喜美子分手。在父母那儿呆的几天里,耕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一定要在喜美子完全丧失理性之前,在自己被她折腾得狼狈不堪之前付诸行动。
“今天天气真好。”
由利欢快地说。冰茶已经基本上喝完了,耕二急着想让她把那件灯笼袖衫裙给脱掉。
在回公寓的路上,由利告诉耕二自己和朋友一起去听了场现场演唱会。她的那个朋友只知道以貌取人,而不是以实力选择歌手。那些个靠相貌出名的歌手在由利看来一点儿都不帅气,用由利的话说就是,只是些“幼稚的公子哥儿”。
耕二并不关心由利说话的内容,他只是喜欢和由利在一起,尤其是当由利一边用手挽住自己的胳膊,一边用鼻尖蹭着他的肩头说“我觉得你才帅气呢”的时候,他就更觉得由利可爱了。
跟喜美子见面的情形和跟由利见面时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在喜美子的要求下,耕二只得带她去了自己的公寓。可同样是自己的公寓,喜美子在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像是不正经的情人旅馆之类的地方。耕二心想,对自己喜欢(应该是的)的女人竟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大概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差不多了。
喜美子一开始心情就不好。进了屋以后,首先像视察似的把屋里扫视了一遍,然后说道,
“到底是年轻人的房间啊!”
“打扫房间和洗衣服都是你自己做吗?”
耕二回答说当然是自己做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喜美子好像并不相信。
“喝点儿什么吗?”
耕二问道。喜美子要了红茶。
耕二往水壶里沏上水,然后从“由利专用”的茶叶盒里拿了茶叶。
“我也挺忙的……”
喜美子开口说道,
“平时要学习,家务事也不能撒手不管,还得经常陪着婆婆说话,要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耕二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那怎么了?”
他把茶叶和茶碗摆好,随口问道,
“所以我想……”
喜美子说话的声音中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笑意,
“……咱们干脆结束关系吧。”
耕二吃了一惊。他回头看着喜美子,喜美子微微一笑,
“结束关系?”
耕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你也挺忙的,既然咱们两个人都这么忙,也就没必要再这样勉强下去了。”
不好,耕二自言自语道。喜美子发火了。虽然还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发火,但现在正在发火确实无法回避的现实。
“祝你还能把这种生活方式继续下去。不过,我想你是能的,毕竟是冷血动物嘛。嗯,肯定能的。”
喜美子已经不能自已了。
“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要真不在也就算了。可白天和夜里你都不接电话,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喜美子哽咽了,但她没哭,只是强忍着不再说话了。
“对不起。”
耕二道歉说,
“你要在电话里留个言就好了,那样我会很快就回电话给你的。”
“你怎么这么蠢!”
喜美子打断了耕二的话,
“谁会那么做呢?要是你的女朋友、或者妈妈、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女人听到了怎么办?”
这次轮到耕二打断喜美子的话了,他无法再让喜美子继续说下去。耕二用嘴唇堵住喜美子的嘴,喜美子却使尽浑身力气拼命地挣扎着推开耕二,退后一步瞪着耕二又说了一遍,
“你怎么这么蠢呀!”
两个人站在那儿互相盯着对方,终于,喜美子把头靠到了耕二身上。
“多让人担心呀!”
喜美子说话的声音本身就不十分甜美,此刻还夹杂着一丝愤怒。耕二用左手拥了喜美子,腾出右手绕到喜美子身后,把煤气炉关了。水壶里的水早就开了,一直冒着热气。耕二拥着喜美子朝床那边移动过去,边走边连声向喜美子道着歉。耕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几乎是道歉和亲吻交错进行的,移到床边以后,耕二把喜美子压在床上,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瘦削的脸颊。
虽然已经决定要和喜美子分手了,而且确实是已经决定了,但今天看来还不是时候。
耕二又是在电话里留的言,肯定是在打工或者是在约会的时候打的电话。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朝窗外望去。时间已经是傍晚了,透翻开昨天在书店找到的《PEACOCKPIE》,翻到“THESHIPOFRIO”那一页。
诗史还在轻井泽。
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是怎样跟浅野一起过日子的呢。
他们夫妻之间好像有一种默契似的,躲在洗澡间里的透显然被忽视了。他的存在与否根本不重要,好像他只是一个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角色一样。
“今天真高兴。”
诗史下楼之前对自己说。说完以后便没事儿似的到浅野那儿去了,透实在无法理解他们
之间的关系。
透仰面躺下,闭上眼睛,想要回忆起浅野来到之前的轻井泽,想重新体会在那里的种种感觉。
然而无论透怎么辗转反侧,努力回忆,在轻井泽时的感觉照样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无论是和诗史一起听过的音乐,还是和诗史一起看过的书,都无法让透平静下来。他烦燥地站起身到厨房里走了一遭,却依然两手空空原样回来坐到了沙发上。房间里的空调开得过强,让人觉得有些发冷。透很羡慕耕二,羡慕他有地方可去,有事情可做。
六点多,窗外完全黑了下来。远处,东京塔静静地耸立着。
电话铃响了两遍之后,透拿起了听筒。
“是透么?”
耕二和往常一样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制服,从休息室给透打电话,
“终于找到你了。”
透苦笑了一下,
“不好找的应该是你才对吧?我都给你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你总是不在。”
“不好意思。我回爸妈那儿了。咱们班要聚会你知道不?我现在正在打工,所以只拣重要的跟你说吧。聚会时间定在下星期五晚上六点,能来吧?地图我会寄给你的。内田好像也要来。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是咱班聚会的筹会干事。他们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非要我当不可,唉,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干了。以后再给你打电话。哦,对了,前段时间由利麻烦你了,嗯,她回来以后高兴极了。好了,挂了啊。嗯?哦,挺好挺好,你呢?我就不问诗史好了啊,反正说了你也不会跟诗史说的。记住啊,下星期五,那时候见。这次我挂了啊。”
耕二说完挂了电话。在休息室里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原来是有学生集体来了。耕二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多让人担心呀!”
白天纵情享乐一番过后,喜美子又说了一次。
“只要一想到你可能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担心得浑身发抖。”
喜美子显得比平时娇小多了,看上去竟然有些楚楚可怜。她把头靠在耕二的肩头,身体紧紧地贴在耕二身上。
“你是不可能知道的,欲望对年轻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欲望?”
耕二说着折起身,把垂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拨开。喜美子开心地笑着一仰下巴。
“你才三十五岁呀同志,满口都是年轻人怎么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