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中)-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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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西激动得全身发抖,顾不上说一个字,转眼之间就用心中的烈火将雪一样的紫玉
化成一汪清水,在好久没有感染女人气味的床上肆意地流来流去。一个人不停地说
嫁给我,另一个人不停地回答说好,宛如狂风携带暴雨闪电伴随雷霆。阳光下酣畅
淋漓的性情爆发在两人感到心满意足时回归平静,两个人这才想起其他需要说的话。
“我就晓得你会来的。”
“段三国一进铁匠铺,我就明白了。不是你授意的吧?〃
“如果必须由我亲自说出来,段三国就成不了段镇长。〃
“这个人脑子里长着一些出神入化的东西。”
“一条有灵性的狗远比自作主张的人受欢迎。“傅朗西说了这句带有鄙夷的
话后,有关段三国的议论就结束了。
“等新县长到任后,你就要他主持公道,同林大雨离婚。”傅朗西一点也不
考虑紫玉有没有这个胆量,”如果你不敢开口,那就是我看错人了。”
“我敢!我也有新思想!”紫玉说的话让人心花怒放。
重新开始亲热后,傅朗西突然问:“你跟阿彩几年了?”
紫玉扳着他的手指:“你算算,从十五岁到十九岁!”
“阿彩为何老不怀孕?”傅朗西认定她们说过此事。
“不是你,我是不会出卖阿彩的。有一阵,阿彩拼命带着我们打仗,受伤后被
梅外婆救回一条命,阿彩很想说句感谢的话,可心里的仇恨又让她说不出口。憋到
后来,有天半夜,她突然叫醒我。
没头没脑地教我一个不为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的办法。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亲
自试过。办法并不难:上床之前将一坨猪油塞进身子里,起床后马上屙尿,将里面
的东西一齐屙掉。“
傅朗西觉得这样做有些道理,却不明白为何没被发现。
“回头我让你试试。”紫玉脸上出现少许羞涩,“男人在这种事上本来就粗心。
女人身子里加了油后,男人兴奋得一塌糊涂,更加忘乎所以,只顾得上一时快活。”
“紫玉,你会这样对付我吗?”
“我巴不得像兔子一样,一年给你生两窝孩子。”
“不用多,一个就行,两个足够,超过了就会拖后腿。”
紫玉忽然从傅朗西怀里挣出来。一直在窗外飘荡的打铁声起了变化。林大雨打
铁只用手锤,大锤是徒弟用的。林大雨的手锤打到哪里,徒弟的大锤跟到哪里,徒
弟用大锤没打好的地方,林大雨正好用手锤修正。一大一小,又轻又重,这样的打
铁声才好听。
林大雨不在时,手锤闲在那里,徒弟也不能用。只用大锤的打铁声沉闷而单调,
如此更显出手锤的悦耳。“林师傅的手锤敲得真响!”
大门外传来段三国的声音。傅朗西的双手一点点地经由紫玉的肩膀、手臂、手
腕,最终从中指的指尖上坠入一种从未有过的虚空。
那蓬移植于天堂的燕子红,还在紫玉带起来的轻风中摇晃,四周已经找不见紫
玉的身影。
手锤声出现短暂的停顿,大约是紫玉回铁匠铺了,稍后又开始有节奏地响起来。
傅朗西站在大门口。马鹞子也在对面的小教堂门口站着。也许是心虚的缘故,
傅朗西不想迎上去同马鹞子说话,更不能因为马鹞子在盯着往这边看而折回屋里,
他决定去紫阳阁看看柳子墨的病情好转没有。傅朗西掩上大门往右走出几步后,马
鹞子突然叫了他一声。
傅朗西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马鹞子上来。
“王参议来电话了,新县长这几天就会到。他还要我转告你,新县长是我们的
熟人。”
存心要大家为新县长人选大吃一惊的王参议,不肯漏一点口风,马鹞子苦苦想
了好久,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在这种没头没脑的事面前,傅朗西同样想不出来。他嘴里说不想伤脑筋,心里
却一直在想,见到柳子墨后,仍在想个不停。柳子墨的病大有好转,能够起床坐在
躺椅上,正在看一本很厚的日文气象著作。几句问候的话说过,话题很自然地转到
马鹞子转述的事情上。为了引起柳子墨的注意,他故意无中生有地说,王参议已经
有所安排,新县长来天门口后就住在白雀园里。柳子墨仍旧不太在意,一场大战过
后,做气象研究用的玻璃器皿全被震碎了,那些东西都是小岛和子和小岛北一件一
件地从隔着大海的东京运到天门口的。失去他们的帮助,很难再将这些东西置齐。
“没有仪器可放,只要阿彩同意,哪怕将白雀园改作兵营都行。”柳子墨不想同傅
朗西一起猜测王参议所说的新县长到底是谁。
院子里的风吹来一股药香,雪柠掇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进到屋里,刚说了句
治伤寒的药要趁热喝,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数落杨桃,如此滚烫的汤药竟然让雪柠掇
着,自己将双手摆得像戏台上的水袖。杨桃有些没奈何地回答,不是她不想做,而
是轮不到她做,这是梅外婆带来的传统,家里有人生病需要料理,只能由家里人自
己来做,不可以请别人替代。治伤寒的药本来就苦,加上烫,便更苦了,柳子墨每
喝一口,都要龇牙咧嘴地歇上好一阵。
雪柠也听说新县长要来了:“梅外婆和我,还有杨桃在一起猜出一个人来了。”
雪柠要柳子墨早些喝完汤药,她就会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后来,回到白雀园的傅朗西内心充满自责:“没见到杨桃时,想不起董重里还
可原谅自己,见到杨桃了,还没想起董重里,是要受罚的。”从雪柠进门那一刻起,
傅朗西就将大部分注意力花费在对她的观察上。在天门口,别的女人至少要到孩子
满三岁了才停止喂奶,雪柠生下孩子后,第十个月时就不给孩子喂一口奶。从哺乳
的微胖中瘦下来的雪柠,就像一只熟透的桃子离开遥不可及的树杪子,来到近在咫
尺桌面上,那种想轻轻咬上一口的欲望,持续不断地吸引着傅朗西的目光。以至于
柳子墨喝完滚烫的汤药,雪柠说出新来的县长应该是董重里,他还半梦半醒地摇头,
否认这种猜测的合理性。雪柠没有争辩,她们本来就没把这当一回事,如果没有牵
涉到杨桃,她们根本不会如此猜想。梅外婆也好,雪柠也好,猜董重里的目的只是
想让杨桃高兴。倒是傅朗西,清醒之后,越想越觉得惟有董重里才符合王参议所说
的那位新县长的情况。为此傅朗西专门去了一趟凉亭,好好听了一阵常天亮的说书,
找回许多有关董重里的印象。再回来,傅朗西就开始认真对待此事,他将杭九枫和
阿彩叫到一起开会,就像真的得到可靠情报一样宣布:“新县长就是董重里。”他
说,此时此刻让董重里来当县长,不要说王参议这样的国民政府内的开明人士,就
是那些顽固派也会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作为逃兵与叛徒,让董重里重归天门口,在
任何人看来都是对独立大队的讽刺与嘲弄。为此,傅朗西宣布一条铁的纪律,以会
议结束为限,只要是公开场合,绝对不允许再称董重里为逃兵和叛徒。还有一条规
定傅朗西没有宣布,那是只适用于自己的惩罚:下次见到紫玉时,只许说话,不许
碰她。这种看似不相干的努力,终使傅朗西又回到对紫玉如火如荼的情感中来。
扒钉打好后往独木桥上钉的那天,紫玉再次来到白雀园。傅朗西果然没有像先
前那样抢上来将紫玉往床上抱。二人面对面坐着,傅朗西一反常态客客气气地告诉
紫玉,如果董重里真的成了董县长,在他面前提起离婚诉讼,要说的话,都得事先
想好。说着话,傅朗西就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拉开一段距离,开始扮演董重里。
“你和林师傅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为什么要离婚?”
“可他打我的时候,你却没有看见。”
“打的次数多吗?下手重不重?”
“说实话,只有一次,用的力气也不大。你不要说了,我懂,你的意思是他懂
得怜香惜玉,所以我也要手下留情。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做丈夫的经常将妻子往死
里打,反而只是个脾气问题,与男女平等的新生活观念没关系。他打我的次数越少,
打得越轻,越是说明他懂得夫妻之间必须以礼相待,所以这种明知故犯,比愚昧无
知还不能原谅。”
“听说过某县官将只偷一只鸡蛋的人处死的故事吗?”
“晓得,是你说书时说的:蛋生鸡,鸡生蛋,蛋再生鸡,鸡再生蛋。就算一只
鸡只生十只蛋,十年下来,偷一只鸡蛋就是偷万贯家财。”
“请你告诉我,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是今日这样,我说天上飞鸟,你却说是井底青蛙。”
“你俩结婚之前,有没有经过自由恋爱?”
“就因为是自由恋爱的,所以你更得准许我自由离婚。”
“这倒是一个很痛快的理由,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我不想到老时才后悔,没有经历杨桃那样的爱情。”
“举证应该避嫌,你不能说与本人有关的事情。”
“我就爱想这些好事,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利。”
“好吧,为了表示歉意,我再给你一分钟时间。”
“我也只有最后一句话,林大雨的性子太重。”
傅朗西不再模仿董重里了,他被性子太重四个字吸引住,并且不相信紫玉能够
对林大雨做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评价。这句话最早是梅外婆说杭九枫的。紫玉也没有
掩饰,她喜欢这种似懂非懂的话,从听到之日起就一直想将它用在林大雨身上。傅
朗西心里冒出一座云山雾海,作为女人,梅外婆和雪柠在天门口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这一点在紫玉身上也有所表现。譬如她说林大雨性子太重,那神情分明来自梅外婆
和雪柠。那一刻里,深情与忧郁、喜爱与拒绝、期盼与失望、宽厚与严厉聚于一身,
一个介于像与不像之间的紫玉,让心跳加倍的傅朗西放弃了自我惩罚的决定。沉浸
在欢乐海洋中的傅朗西已经预见到,如果董重里真的成为董县长,性子太重这句话
将是最为关键的,一旦做出允许紫玉离婚的判决,那将是因为别有一番恻隐之情在
其中。
在随后的日子里,验证这种预感的许多机会都被傅朗西放弃了。他不想如此行
事,宁肯相信最终使紫玉从旧婚姻中走出来的,还是梅外婆所说的那些话。在爱情
之花只能躲在墙角后面悄悄开放的天门口,一个女人从睡梦中醒来,抬起睫毛睁开
眼皮,她勇敢地投人情感的惊涛骇浪,同时又理智地造了一艘船载着自己驶向彼岸。
八 七
“……必须让那些将辛酸当做幸福过日子的女人们萌生出美好梦想!”
即将进入冬季的一个普通日子,这份由县长董重里亲笔写下的离婚判决书,贴
在小教堂的外墙上。紫玉挽着一只布包沿着青石街面往前走时,那种安静比独立大
队或自卫队公开杀人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股风吹过来,撩起离婚布告的一角,
发出很重的哗啦声。偶尔能听到林大雨在大声嚎叫:“丑死人了!”站在门窗后面
的都是目光古怪的男人。梅外婆问傅朗西有没有感觉到,在这些人心里,紫玉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