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中)-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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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雪柠,而将这瓶花露水留下来,等到将死的那一天,尽数浇在身上。做鬼的人
不会长癞痢,当雪茄不再嫌弃她,就会凭着花露水的气味找到她。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往西边偏,女人们快活地闹起来。
带着黄昏将至的消息大风终于来了,从四周山坡上涌过来的松涛,挤满了狭窄
的山谷。一节枯树干横躺在地上。不知什么东西有如此大的力气,竟然将枯树干生
硬地撕裂开来,横躺着的只是其中一半。半爿枯树干上插着一对鲜红的蜡烛,四周
是一根根从松树上砍下来的浸透松脂的松树节。风一起,大家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点
燃所有松树节。顷刻之间,空气中尽是动人的芬芳。
雪柠的眼睛被一只红袖章蒙得严严实实的,她被女人们嬉笑着推出草棚,天色
显得很暗,果然像夜幕降临。
柳子墨在半爿枯树干后惟一的树墩上坐着。在女人们的按捺下,雪柠半推半就
地挨着柳子墨坐下来。忸怩之际,林大雨狠狠地催促着,一天当中能点蜡烛的时间
并不多,点早了烟会被人看见,点晚了又会被人看见火光。所有人都被红袖章蒙着
眼睛,沉浸在人造的夜色中。点亮了的蜡烛和松树节,照着一群朦胧的人。天黑之
前的风总是从山下往山上刮,想说想笑都是可以的,被风吹到半空的声音,用不着
担心被人听了去。柳子墨的身子猛地动了一下,直挺挺的腰也稍稍弯了一些:“这
棵树不应该在这儿。”柳子墨自语地咕哝一声后,抬起双手在树上摸索起来。雪柠
听不见主持婚礼的林大雨和站在旁边的阿彩说了些什么,只顾留意柳子墨的动静。
柳子墨伸手要将蒙着眼睛的红袖章取下来,有人上来拦住他,还说不要如此性急,
留着眼力好好看脱了衣服的新娘子。柳子墨说自己只想看一眼面前的枯树,仍旧未
被同意。他只好深深地弯下腰,用最近的距离去看眼前的半爿枯树。
“这棵树一定被雷电击中过。”从柳子墨的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咕哝。
“啊哟,还没睡到一起,就有贴心贴肉的话说呀!”看见柳子墨嘴唇在动的女
人叫了起来。趁着要新郎新娘互相鞠躬之际,女人们拥上来,将雪柠往柳子墨身上
推。后上来的男人们看似在推柳子墨,其实他们总是及时地将柳子墨拖进人堆里,
让被女人推过来的雪柠结结实实地跌人某个男人怀里。阿彩嘱咐大家小心,不要发
出太大的声响,男人们竟将柳子墨推了过来。阿彩想躲没处躲,只好听任柳子墨迎
面撞进自己怀抱里。林大雨又在叫,真的要天黑了。最热闹的是男人们想将雪柠从
女人手里抢过去的时候。女人们手挽手将雪柠护在中间,不管是嫁过人的,还是没
有嫁过人的,穿军装的,还是没穿军装的,都将自己了解的男女之事,脸贴脸地说
给雪柠听。雪柠从未听过如此放肆的话,脸庞比春夏之时的燕子红还娇艳。有人对
她说,像柳子墨这样的读书人,只是看着风流,做夫妻久了就没味道,女人要将日
子过得舒心,有机会一定要同杭九枫那样的男人偷情。那些摸不着雪柠的男人,只
好趁浑水摸鱼,将手伸到女人们腰身上肆意地捏捏掐掐。女人们实在受不了时,就
向后抬腿踹几下。男人们一阵接一阵的吆喝,让女人们更加亢奋。几进几退之后,
终于听见林大雨的叫声:“天黑了,要吹蜡烛了!除了新郎新娘一律回去休息!”
说三国,数三国,不提小乔嫁周瑜,不说大乔归孙策,孔明妻子更不说,智慧
齐天丑叉黑。要提就提刘皇叔,江南见了孙权妹,妹问皇叔怎来的。皇叔孤影到江
东,惟一相随赵子龙,不怕周瑜用计赚。妹说皇叔是龙胎,此时莫说烦心事,有情
有义笑开怀,相亲相爱红运来。皇叔一听心欢喜,手拿纸扇戳妹脚,丢了纸扇用手
摸。摸得皇妹开口说,那年借得荆州城,今日又借皇妹我,荆州不还我不还,还了
荆州莫还我,要和皇叔到白头。三国英雄不只男,皇帝妹妹也巾帼。
不知是谁竟然学起了董重里的说书。风中的说书声断断续续,女人们都走远了。
西边山上红得像火烧,晚霞灿烂地从天边奔腾着闯进草棚。
草棚的门不知被谁卸走了,阿彩问时,那些男人一边说不清楚,一边又说等草
棚不做洞房重新由阿彩住时,门就会回来。阿彩不好因为这些取乐的事生气,只能
叫人马上用树枝扎一扇新门。雪柠和柳子墨在草棚里面对面坐着,在燕子红面前,
雪柠和柳子墨都有情意深深的事情可想。占据半个草棚的地铺是阿彩亲手铺的,她
用难得的羞涩语气说:“独立大队的女人只有我生过儿子,大家都说我最有福气,
非要我给新娘子铺床。“雪柠想到这话,又笑起来。
柳子墨伸出手来,将雪柠的手轻轻地握住。雪柠知道柳子墨心里正在想着小岛
和子,仍然像真正的新娘那样红着脸小声提醒他,天还没黑,草棚又没门,有人正
躲在草棚外的大树后面偷看。
“你知道,这不是我在娶你,我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地娶你。”柳子墨松开
雪柠的手,又迅速地握住,“先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些新名词前面都有一个闹
字:闹革命、闹暴动、闹红军、闹苏维埃。这一次我算是明白了,闹是为了得到眼
前的快乐,就像闹新房,结婚是别人的事,闹是自己的事。只要自己快活了,别人
是苦是累都已经不相干了。”听到外面传来吃吃的笑声,柳子墨慢慢地放开雪柠,
“你同意我的说法,是不是?你我的婚姻是你我的事,不能因为别人一闹就当了真。
真有娶你的那一天,我不会这样的,哪怕有人在旁咳嗽一声都不行。” ;
有人将新做的门送来了,几根细藤往三根木棍上胡乱一缠,再别上几片桐子树
叶,说是一扇门,什么也挡不住。早该来的夜晚到底来了。那种烧沸心灵的激动,
在雪柠身上一阵阵地翻涌,偶尔也有暴雨到来之前的短暂平静,随后的冲动反而更
加不可遏制。再没有任何动作的两个人,让那些躲在草棚四周的人越来越不耐烦,
不时有石子、沙土或树皮飞落在棚顶上。
雪柠忍不住了:“你能抱抱我吗,我一直在想这一天。”
柳子墨像是早就准备着要回答:“不行,除非你病了。”
雪柠伤心起来:“我是病了,这里痛。”
心如止水的柳子墨犹豫起来:“好吧,谁叫你是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女子哩。”
雪柠突然改变主意:“不行!”
柳子墨很奇怪:“我还没有碰到你哩!”
雪柠反而平静了:“你不是说自己心疼吗?一个女人不应该看着男人心疼而无
动于衷。这样下去,我更心疼。”
此后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山风更加凉了。
“我能抱抱你吗?”柳子墨主动开口了,他像变了一个人。雪柠心里一抖,不
等柳子墨靠过来,人已经倒在他的怀里。柳子墨又说:“我们在地铺上睡下来好吗?”
内心的渴望让雪柠变成了掬在柳子墨手里的一汪清水。柳子墨的胸脯十分宽阔,
清水一样的雪柠在他身上流呀流,在舒缓的肋沟里飘荡一阵,在圆润的心窝里回旋
一阵。清水舒曼摇动心魂,雪柠在这片熟悉而陌生的胸怀上忘情地想着她所能想到
的一切。那副环绕着她的手臂终于开始用力了,雪柠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往
日,人是实的,爱是虚的。此刻,人变虚了,能够抓住的反而是实实在在的爱。她
不再是清水而成了白云,藏在心里的话,也失去了约束,一句接一句地从云缝间飘
逸出来。
“我早就可以生孩子了!”
“你不要怜惜我,你若是怜惜,不是害我也是害我!”
雪柠的感觉又回来了,柳子墨的嘴唇轻轻落下来,吻在她的额头上。雪柠抬起
头,将滚烫的嘴唇迎上去。没想到柳子墨说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我要走了!”一
缕月光照进来,柳子墨的脸庞凝固在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请你理解,我是不能
同你结婚的。我要一个人离开这里。独立大队的人已经睡着了。我走后你能睡着当
然最好,实在睡不着也要装作睡着了。有人问起来,你正好说不清楚。阿彩不会为
难你。阿彩被雪茄抛弃过,懂得这种事的滋味,她没有理由因为我的过错来惩罚你,
甚至会派人送你回天门口,说不定你会比我先到家。你放心,我是学气象的,不会
迷路。山川地理都有它的规律,只要下到山谷,顺着流水方向,就算它要经过九弯
十八转,最终还是要进西河。”
柳子墨走的时候,一只笑雀儿正好从草棚门前飞过。雪柠整夜不能入睡。天亮
之前,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声音。
不知睡在哪里的阿彩出现在晨风的呼啸中,同哨兵说过几句话后,走到草棚附
近。雪柠很紧张。草棚四壁一伸指头就能捅破,什么也挡不住的门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谁,只要在门口探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柳子墨不见了。阿彩悄悄地来,悄悄
地去,临走时还吩咐远处的哨兵,不要放其他人过来,让雪柠和柳子墨在自己的天
地里安安静静地享受新婚的快乐。听着这些,雪柠心里涌出一阵感动。
雪柠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阿彩正在拼命地摇着她的肩膀:“你的
新郎呢?”雪柠揉了揉眼睛,见阿彩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忽然红起脸来。
“看看你,该红的不红,不该红的却红得像花儿。你的心早就给了柳子墨,洞
房花烛之夜为什么连扣子都没解一颗,难道梅外婆没教过你?”阿彩两眼笑弯了。
雪柠的头抬起又低下,反复多次后,阿彩就看出问题来了:“没想到这么有学问的
人也是个杂种!他想逃婚,除非往后只娶母野猪!”
阿彩扭头吼了一声,林大雨应声出现在门口。阿彩严厉地吩咐,马上派三个组,
每组三个人,分头去追柳子墨。草棚外传来集合队伍的声音。雪柠嘴唇动了几下,
一句话还在舌尖上盘旋着,两行眼泪先落下来了。阿彩的眼睛里也闪着水灵灵的光
泽。追赶柳子墨的人正要出发,阿彩又将他们叫住,过了好久才说,柳子墨要走就
让他走吧。听到这样的命令,林大雨转身走了,嘴里嘟哝着,柳子墨又没长着两副
卵子,为何让天门口最好的女人如此着迷。
雪柠要求阿彩放自己回天门口,免得梅外婆担惊受怕。阿彩正在想别的事情,
恍惚地回答:“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还是多等等吧!”
太阳很好,宿营地里非常安静,多数人都在睡觉。这中间曾经有过一场空喜,
哨兵发现山路上有个人影,大家都以为是柳子墨,等到走近了,才认出是离开独立
大队很久的交通员。
又到太阳下山之际,白天里睡过觉的人,在阿彩的带领下,纷纷离开宿营地,
荷枪实弹地往山下走。雪柠只在这些人出发的前一刻才听阿彩说,她要离开几天,
回来后会立即送雪柠下山。这也是做新媳妇的规矩,满三朝之前,就算亲娘亲老子
死了,也不能回娘家。雪柠既然做了新媳妇,就得按新媳妇的规矩行事。留在山上
的人大部分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