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第一妃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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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吧。”
第一章 4.王族的愁怨(3)
“好,皇上说话金口玉言。”珍嫔先将了光绪一军,在他易棋的时候大眼睛乱转,是在寻词,“两个月前,到颐和园拜见皇太后,荷子福晋突然肚子疼,太后就让我和大公主把她抬到宜芸馆去医治。荷子是早上走得太急,又怀了孕,太医来调试了会儿,就好了。大公主说可能是花粉过敏,她那儿有医治的药。她刚要走,荷子急忙拉住她,说大公主不是说过要向太后美言,再还给那彦图压马大臣一职吗?”
那彦图就是上文所说,光绪帝少年时的骑射伴读。荷子是他的福晋,庆王奕劻的女儿。去年三月因为外甥那尔苏在诣颐和园路上冲撞慈禧太后鸾轿,那尔苏父子“因祸得福”双双升职,他却被免去了压马大臣之职。一份差一份禄,更是一份权势,那彦图心里不快,曾求光绪赏还。可这个差褪下来还热乎着就被人接走了,再得回来谈诃容易。光绪让他找大公主。这事只有大公主才有办好的可能。
大公主是谁?那可是光绪年间宫廷里响当当的人物。她本是恭亲王奕訢的长女,十一岁入宫成为慈禧的养女。当时恭王权势鼎盛,慈禧封她为公主中的最高品级“固伦公主”,——只有皇后所生女才能享有的称号。然人有旦夕祸福,同治四年(1865)奕䜣与慈禧太后发生矛盾,被罢去议政王和军机大臣。奕䜣为降低猜忌,主动面奏两宫太后收回其长女“固伦公主”的封号,不久改封荣寿公主。到13岁时由慈禧指婚嫁给额附景寿的儿子,可惜结婚后半年丈夫就死了。她的公爹景寿为人诚朴谨慎,自小陪同治帝在弘德殿读书直到登基,后来又娶了同治帝的亲姐姐。有这层缘由在内,丈夫死后,荣寿公主又回到宫中陪伴太后。
荣寿公主出身亲贵,年轻时候未免脾气很大。有一次出门,副都御史锡珍在路上遇到公主仪仗躲避不及,车马冲犯了公主大驾。公主大怒,将其连人带马押送协尉衙门。锡珍被迫跪在公主轿前叩头求饶,才被开释。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荣寿公主的霸气逐渐消退,无论是在太后面前还是在宫廷内外,她都广结善缘。据说,载湉(光绪帝)即位后恭亲王一家很嫉妒。但荣寿公主却心胸开阔,与载湉相处得很好。
珍嫔继续道:“荷子一问,大公主脸上显得很苦,半天没言语,后来扔下句话‘别再提了,只会惹祸。’”
“那,那尔苏怎么又不该死?”
“我要是他,就不会死。你看他死了,伯王和福晋多伤心,他的奶奶达福晋也疼死了。”
原来是这个“不该死”,真是小丫头才能说出的话。光绪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可是皇上,你不想去看看醇王吗?”看她脸上的神色,这话是憋了很久了。
光绪欣慰地看着珍嫔,“啊,难为你记得。这得请懿旨。过几天去请安,提提这个事。”
一盘棋下完,送走了皇帝,珍嫔很长时间沉浸在激动之中。深宫大内,作为妃嫔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皇帝。其他人,不是她的陌路,就是她的敌人。皇宫因权势而分崩离析,人心因欲望而生硬歹毒,故此深宫之中经常会发生匪夷所思之事、恐怖之事、荒唐之事。在人类的地球时空中,这里是扭曲最大的地方;在权势所能倾轧的的范围,这里是肉体与灵魂荼毒的中心。所以,皇帝光临哪个后妃嫔的宫殿,就是给这个人一柄最稳固的保护伞,送来天下最尊贵的情感,给予高人一头的地位。对珍嫔来说,入宫接近两年,十五岁的小小年纪,却已能洞悉其中的微妙。皇帝此来,不是温言就是软语,还与她对弈,显出十足的疼爱,她很庆幸。但心里没底,这种和洽能维持多久。她的心一直在悬着,除了因为这层担心,更因为她能感受到,来自坤宁宫——皇后居所——的一股股怨毒之气。
正想到这儿,突然她的侍衣宫女莫儿挎着一个小竹篮跑进宫门,一边急切地小声喊:“主子,主子——,皇后往这儿来了——”
第一章 5.伶人鞋(1)
方才珍嫔遣侍衣宫女莫儿到东华门外市场买核桃,是为了做红煨羊肉这道菜。内中加入刺了眼的核桃,可去膻。莫儿另有件私事,向珍嫔请了假,所以回来得晚。
珍嫔浑身紧张,生怕皇后是到景仁宫来。起来团团转着看了看屋内,让宫女归整杂物,自己把枕头里边放的《随园食单》、东晋张华的《女史箴》以及老师文廷式诗集《拟古宫词》放进梳妆柜最下层的里边。然后,她抓住莫儿的手,站在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宫殿正厅,犹如隼鹰睃视下战战兢兢的兔子等待着厄运临身的一刻。
果然,宫门内石影壁那儿人影一闪,现出一个倭瓜型身子的太监,拎着雌音嗓子喊:“皇后娘娘驾到,景仁宫珍主快请接驾——”
珍嫔仿佛一枪中身,倒忘了紧张,快步出殿,跑过月台,与宫内所有太监宫女在台阶下跪好。随即石影壁前至珍嫔等人跪处“咔咔咔”脚步声响,东西站下两排太监、宫女,太监执拂尘,宫女执扇,中间留出九步宽的通道。诸事已毕声息了了,只闻噪蝉长鸣,珍嫔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嗵嗵乱跳。皇帝来的时候她脑袋清醒,这时候却混沌一片了。不一会儿,宫墙外飘进裙裾唽嗦的脚步声,宫门那儿并未停顿,一贯直入。珍嫔微微抬头,看见点头哈腰的倭瓜太监弓腰展臂,引进一个个子瘦高的盛装女人。
那女人一见珍嫔就嚷道:“迎驾是在这儿的?”
倭瓜太监立即趋前两步,脸上也是能刮下冰来,粗指头朝后边指指,示意珍嫔,“在门口。”指头却指向后边的瘦高女人,等他明白过来尴尬地咧了咧嘴。那女人也觉得不自在,脸拉得更长了。倭瓜太监极力从瘦高女人眼神里寻旨意,既而上前小声对珍嫔道:“到宫门外,快,重新迎一次。”
珍嫔依言到宫门外另行跪迎,瘦高女人却已进到正殿里了。这个女人就是光绪去年迎娶的皇后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的亲侄女。她今年二十三,比光绪大三岁,比珍嫔大八岁,为慈禧太后亲弟弟桂祥之女,娘家名静芬。这个皇后的额娘,京城里私下都叫做“母老虎”,蒙古人,与之相比,皇后的脾气还是温和朴实的。脑筋不错,又懂些文学史故,所以慈禧老早就看好了她,留下这个长侄女不嫁王侯,终于以二十一岁的芳龄尊祟后宫。桂祥另有三个女儿,次女比叶赫那拉皇后小两岁,可早出嫁三年,嫁给端郡王载漪,生下一个儿子,便是戊戌政变后众所睹目的大阿哥溥儁;三女儿嫁给九爷孚郡王的儿子贝勒载澍;四女儿叫静芳,后来嫁给顺承郡王讷勒赫。
但是,说一个人脾气好是一码事,这个人会不会变坏、变恶甚至恶贯满盈则是另一码事。皇后二十一岁入宫,早已打破清朝选秀惯例。按例一过十七岁就是“逾岁”,不能再参选。她这么一个大姑娘,一日日一夜夜在家里苦熬青春期,滋味只有自己知。本想入宫后解解困,哪知不但不享专宠,与皇帝之间竟然势同水火,这对她是极大一个刺激。另一方面,后嫔三人中最小的珍嫔,还是个小黄毛丫头,竟然把皇帝引得差三隔四往宫里跑,这对她就涉及面子问题了。丢不起这个脸。怎么会不窝火?日日激愤,夜夜宫怨,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心中的恨越积越多,一个悍妇不知不觉间形成。
第一章 5.伶人鞋(2)
皇后叶赫那拉氏在景仁宫前殿里肆无忌惮地左转右看,就象进了菜市场。珍嫔和两个贴身宫女莫儿、菲儿跟在左近,噤若寒蝉。走到西次间珍嫔寝宫(这是珍嫔不多时前同光绪共进午餐的地方)时,皇后恨恨瞅了瞅靠北墙放着的大炕床,用力抑制自己不胡思乱想。她就在床前的桌子边坐下,眼睛瞅着倭瓜太监,问:“这宫里的梁檩、架构形况如何?”
倭瓜太监是叶赫那拉皇后的总管太监,手里拿了个本, 执笔记了些什么,回答:“禀皇后,奴才查过皇宫缮修典籍,景仁宫于顺治十二年重修,道光十五年再缮,至今已经有五十五年没再大修过。刚才奴才仔细查看了一遍,本月几次大雨,殿墙有几处地方渗水,墙根处还掉下细末,是木头老朽才掉下的。”
“噢。”叶赫那拉氏转头斜瞟着珍嫔,珍嫔圆乎乎、粉红色的脸叫她感到一阵凄凉,道:“身为后宫之主,也该关心姐妹们。闲着没事,各个宫走走。有什么难处的,可以说说。”
珍嫔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稍打个愣回道:“感谢皇后关心,也没有什么。”
“是吗?”叶赫那拉氏不期然飘出讥诮之声,目光仍是直直瞅着倭瓜太监。“再看看其他地方,床、桌、椅、柜、架什么的,别出什么危险。且慢——”她的鼻子在空中嗅,“好象有什么味。珍嫔,中午吃了什么好东西?”
“羊肉。”珍嫔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做给皇上吃的。”后一句未免带着些炫耀气。
“羊肉。”皇后轻轻点着头,好象在受用美味,“好,好。——你愣着干什么,快看呀。”
“嗻。”倭瓜太监美美地应了一声,径直朝北边的炕床走去。过去几个太监宫女,把锦缎薄被抱开,软褥子卷起,露出宽宽敞敞的亮漆木板来。倭瓜太监亲自过去,弯身钻到炕床底下,“嘣嘣嘣”左敲右击,末了慢慢钻出,手里提着一样东西,轻轻往炕床上一放。
“咦呀,这是什么?”叶赫那拉皇后虚张声势地叫一声,扭着尖削的屁股走过去。
是双鞋,粉底白圈,高级蓝呢的帮子,前头还各缀着个红缨头。这实际上是一个行当的标志,——戏班子里的伶人鞋。这种鞋只在舞台上穿,飞红走白,耀人眼目。
叶赫那拉氏脸登时沉下来,将那双伶人鞋提起来一摔,鼻翼不住翕张,盯着珍嫔厉声问:“这是什么,宫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珍嫔大张着嘴巴,几乎要晕过去。
后宫偷情!在偌大的内廷后宫,历来正式居住的只有一个成年男人,便是皇帝。皇帝统御三宫六院,象只蜜蜂左采右摘,但再人单力量小也死死坚持此一规则,用意很简单,防止别的男人下种。
第一章 5.伶人鞋(3)
皇统的本质就是血统,皇帝既严厉防范后宫被人偷袭,也死死地看住众妃嫔不让有外遇之心。按清宫规制,即使是皇帝,与前代君主的后妃们也不能随便见面。怎么才能见呢?条件很苛刻,那些太妃、太嫔、答应、常在等等和新皇帝必须双方年龄都超过五十岁!只一方超过?不行!皇帝六十好几了,那个太妃可能才十八,一朵花,极有可能诱发苟且之事。
这就是说,那些上代皇帝的女人们很少能见着男人了。幽怨的未亡人寂夜无聊,自然要逼出些法子,其中最为向往而难以做成的,便是与应召进宫的伶优私通。但后宫的眼睛实在太多了,哪一双眼睛都不是随随便便地一瞅,而是要挖到人心的最隐密处。所以,大家只能看戏的时候眼巴巴望着英俊的戏子在台上摸爬滚打,戏一完赶紧散,谁也没胆量去拍拖一下。
珍嫔一万个没想到,会在自己宫里搜出这最说不清的东西。当下嘴巴讷讷难言,恨不得立即去死。所有的太监、宫女也都面现惧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