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的国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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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加尔感到窘迫,眼睛只顾朝下看地板。那位肥胖的舞女也在整理旅行袋了。侍者披上大衣,把钱包往酒台上一扔。
“你也要走?”苏加尔问。
侍者根本不看他:“我再也不要那可怜巴巴的小费了——很遗憾,苏加尔!”
苏加尔无奈地点头,伸手同他握了握。
“对不起,弗朗茨…格奥尔格。”
卡琳在侍者身后出现了,有点犹豫不定。
“您不是要走吧,卡琳,是吗?”罗伯特惶惶然。
“哎,说什么呀,我不走!”卡琳迟疑片刻,又转过身说,“谁说我要走?”
罗伯特略一沉思,然后敲了敲拉雅娜衣帽间的门。她一丝不挂,罗伯特不好意思,只好朝旁边看。
“让你拥有这个夜总会的股权,你觉得如何?百分之一的营业额。这样你就不再是雇员,而是老板了。”
苏加尔闻此大为惊异。这事儿他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同时苏加尔又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倒也机灵干练,真有点能耐哩。一旦他认准目标,就盯住不放。
拉雅娜嫣然一笑:“你不想轻易撂挑子,是吗?”
罗伯特摇头:“不!”
富丽堂皇的鱼餐厅前门上了锁,罗伯特只好转身到后门去。
偌大的厨房里显得忙忙碌碌。锅里热气腾腾,平底锅上煎烤的动物油脂发出吱吱声,厨师们呼喊那些东奔西忙的徒弟们做这做那。大堆大堆的鱼被去刺,切块,加香料,用佐料汁浸泡,再烹烧或煎烤。“三明治”保尔平静地领着罗伯特穿过忙碌的烹饪环境。罗伯特知道,该餐厅也为“马路天使”们供应饭菜,由“三明治”保尔负责组织。罗伯特还清楚记得,保尔从前端着饭菜托盘从这家小酒馆走到那家小酒馆,供应浓味软干酪、猪肉糜,或者黑面包加番茄片——“三明治”每份两马克。所以,他的绰号叫“三明治”保尔。
格拉夫身躯笨重,坐在空荡荡、暗沉沉的店堂一角的桌边。桌上满是有价证券和纸币。他的儿媳妇把钱收起来塞进一个厚纸箱,然后交给一个穿深色西装的先生。
格拉夫的所有店家,其夜间收入都必须在翌日早晨送到他这里来,他要亲眼看钱。圣保利人人都知道老头有这个怪癖。
“三明治”保尔悄悄溜到门边。罗伯特向老头儿走近,鞠躬。儿媳妇好奇地打量他,她已坐到旁边一张桌子去了。小孙子在两桌之间同一条小狗嬉戏着。
格拉夫丢开账簿,抬头看他:“是罗伯特·克朗佐夫?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鲨鱼时代(四)
这句话使罗伯特扫兴,对此,格拉夫很开心。
“你立马就来了,这很好。”他点燃一支雪茄,“你父亲怎么样了?”
“他病得厉害。”
“唉,这群疯子!”格拉夫摇头,很不以为然,“先是把他撞到水里——后来又让他在医院里不得安宁。”
他消息真灵通,罗伯特颇为诧异。格拉夫似乎猜中了他的心理活动。
“圣保利的事情我全知道。我有经济实力,可以住到任何地方去,但我却株守此地,为什么?就是为了拥有这把握脉搏的灵敏的手指,就是为了迅速知道不正常的事。”他前倾着身体,死死盯住罗伯特,“比如,昨夜有个烂屁眼的家伙砸了我的一家酒馆。”
罗伯特未做反应。
格拉夫得出结论,还以为小伙子不知情,就继续说道:“我对别人必须是用得着的人。不管什么事,你要是不立即知情,那么困难就会像癌肿一样疯长,在某个时候会杀死你。”
罗伯特思谋着斗胆进击的分寸:“我父亲被人推撞落水,但他是约好了与‘耳语者’碰头的。”
格拉夫挥手,表示不悦:“‘耳语者’是替那个土耳其人帮忙的,催你父亲还赌债。他并没有图谋淹死你父亲,我手下的人不是杀手。”
“那么是谁?”
格拉夫耸耸肩说:“不知道‘色子鲁迪’又同谁发生了争吵。现在我听说,雇员们要离弃他,账户上无余款,形势岌岌可危,又不见有人担保,债台高筑——甚至连喘气都是借来的。我说得对吗?”
罗伯特点头。
格拉夫同情,微笑道:“这就需要朋友,可靠的伙伴。”
这时,“三明治”保尔喊格拉夫的儿媳接电话。接好电话回来后她有点发窘,坐到格拉夫身边。
“是维廷打来的。他要先于别人告诉你,还有另外一些人在争着申请要海港大厦的地基。”
“我们有协议的。”格拉夫似乎显得很平静。
“当然,你不用担心。”
格拉夫揉揉太阳|穴:“我宁愿担心多一点儿。”
“也许这是抬价的战术。”她试图抚慰他。
格拉夫重新面向罗伯特:“我想帮帮你。请把我当做消防车吧。你急需钱用,对吗?不要说‘如果’、‘可是’,以心换心,好吗?”
罗伯特点头,格拉夫继续用实事求是的口吻说话,双手神经质地抚弄桌上的有价证券。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干。形势严峻。我立即承担你们的一切债务,也包括赌债。我出钱为你们偿付。这只是我的建议罢了,因为我早就了解你们,了解你父亲和你——一般说来,在圣保利用不着生性敏感,倘若你要达到某个目的的话一可这一次我倒是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咱们就说定吧:大约十万——为此,你们把‘蓝香蕉’的一部分股份出让给我。”
尽管罗伯特对这种要求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但他内心仍旧响起了尖厉的警报声。“多少?”他十分紧张地问。
“百分之五十。”
“这不可能!我父亲不会答应的。”
格拉夫靠近他,低声说:“钱换股份。牌已洗好放在桌上,捡起这些牌吧——咱们一道玩牌。”
罗伯特已经感受到马上可以抛却债务和难题的诱惑。但他也知道,如果这样做,他父亲的“蓝香蕉”和这幢房子也就丢了,所以说:“这牌就让它放着吧。感谢您的谈话,格拉夫。”
他起身,格拉夫挥手,以示告别:“咱们不久会再见的,罗伯特——祝你幸运!”
他喜欢这小伙子,觉得他很清醒。而且,他肯定会再来找他。小伙子独自一人不可能偿还父亲的赌债。鱼儿紧紧咬钩了。格拉夫完全可以静候,让小伙子再坐立不安过一阵子;更使他操心的倒是维廷。他向医院捐资,是因为维廷以此承诺,一旦海港大厦拆除,市里就把这块地基出让给他。这真是黄金地段,豪华宾馆的理想场所。维廷会玩假把戏骗他吗?这可能吗?他叹息。倘若维廷骗他,他就断不可犹豫不决,否则人们会失去对他的尊重,而且一切都会从他的手指缝里漏掉了。
“三明治”保尔这时为罗伯特打开了门,是通后面出口的。蓦然,罗伯特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为何不能为那些在各妓院工作的女人供应饮食呢,恰如“三明治”所为?他们有一个运作正常的厨房呀。罗伯特一时激动起来。但是,他对苏加尔讲了这个想法,苏加尔却是疑虑重重。谁烹制,谁采购,谁送货上门呢?再说,妓女们十年来一直在格拉夫那里订餐呀。
罗伯特生气了:“战役,要是不敢去打,那么从一开始就输掉了。难道我们就等着垮台吗?第一要务是创造营业额!”
米琦这时来到院子里。她要是饿了,灶上就有一碗馄饨为她准备着。罗伯特目送米琦,她扭着腰肢要去“上班”了,这竟然是解决吃饭的办法!
苏加尔耸耸肩。“她可以烧饭吃,但她不喜欢烧。”当他们在空荡荡的厅内吃晚饭时,苏加尔又重新拾起了这个话题。
米琦暴跳如雷,感到受了伤害:“我该烧饭吗?你屁眼张开了吗?”
“喂,他在场,说话可得有礼貌啊。”苏加尔瞟视罗伯特,后者正在邻桌上翻账本。
“说说你的理由吧?”米琦现在很有教养地重复道。
“你曾经想开一爿小吃店,现在就好练习练习嘛。”苏加尔满口嚼着食物,“再说——我想,你还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住的,是吗?大家都想住在这里,是吗?”他打量着卡琳和莎洛特,“这幢房屋要是被拍卖了,你们就不干了,是吗?”
米琦提出异议:“我们要是对外供应饮食,格拉夫会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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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夫又不是天字第一号人物。”苏加尔抹了抹嘴,“我还没读过有关他的书,也没见哪里有他的纪念碑呢。”他起身去取盐。
莎洛特把餐具放到一边。“我不搬走!这儿是我的家。”她说得斩钉截铁,“哪儿也不去,在这儿终老。”
“嗯,你已经老啦!”
卡琳伸胳膊抓胸部,那儿又痛了。医生告诉他,胸部手术太草率,还得再开刀。
“你再去做手术嘛,那就不会再受折磨了,反正是医疗保险机构付钱。”米琦劝他,一边毫无胃口地拨弄着饭食。
“不!”卡琳回答,“不能再做外科整容了。”
罗伯特从邻桌那边介入了谈话:“如果您能提出证据,证明这些痛苦加重了心理负担,那么,医疗保险机构就必须付钱。”
卡琳直视他的眼睛:“真的?我的——这玩意儿真烦人,真的!”然后他对其他人耳语,“这小伙子真可爱,是吗?他什么都懂。”
罗伯特把肉食批发市场的价目单——苏加尔此前很快弄来的——同格拉夫的菜单进行比较。他们不可能卖格拉夫那样的低价,那要赔本,不干。
坐在他身边的苏加尔笑得怪模怪样。格拉夫之所以卖得这样便宜,是因为他不从肉食批发市场进货,而是搞歪门邪道。
“是从飞机场进货吗?”罗伯特感到蹊跷。
“从监牢!”苏加尔说得简洁,“他们与监狱厨房做买卖呢。”
“他们打犯人饮食的主意?”
“好多年啦!他们就让人在监牢里做饭,省钱。”
“这——没人告发吗?”这真叫罗伯特匪夷所思了。
苏加尔眉头上堆起了皱纹:“谁向警察告发,谁就得脑袋搬家。”
他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一面想心事:“我们得寻找便宜的货源!”
他似乎突然有了主意,欠身挨近卡琳:“哎,老资格的,你不是同一个屠户关系不错么?同这人还有联系吗?有电话号码吗?我想问问看。”
拉雅娜此刻进来了。她并未注意看其他人,而是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并且把一张纸币放在酒瓶旁边,接着蹦蹦跳跳地走到舞台上,忘情地弹起吉他来,同时轻声哼唱,颇富韵味,身体合著音乐旋律扭动。罗伯特瞧她,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当她在吉他琴弦上弹奏和轻声哼唱时,嘴唇上仍掩饰不住一丝微笑。
就在当夜,苏加尔和卡琳驾驶那辆旧货车上路了。荷尔施泰因农村下的雨把乡间公路变成了烂泥路。苏加尔不得不倍加小心,不让汽车陷入泥淖。
他在|乳牛场前面停了车。卡琳揣着一把大肉刀,下车。
“真冷。”苏加尔感到不适。
“走得快一点儿,这样就暖和了!”卡琳不耐烦,催他。
“全沾上泥了,”苏加尔抱怨,“瞧你的鞋呀,漂亮的新鞋!”
他们向一小群正在慢悠悠吃草的|乳牛靠近。卡琳指着站在畜群边上的那一头黑白花斑牛。
“是那一头吗?”苏加尔问。
“就是呀,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