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露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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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露说:
“画家的宿命?”
徐承勋笑了笑,说:
“画家一旦变得有钱,就再也交不出画了!”
“除了毕加索?”
“是的,除了毕加索。”
刑露撇撇头说:
“可他是个花心萝卜呀!”
他们来到画展地点,是位于一幢公寓地下的狭小画廊,里面是一群三三两两大声聊天的人,他们大都很年轻。徐承勋将刑露介绍给画展主人,他是个矮矮胖胖、不修边幅的男人,五官好像全都挤在一块。然后徐承勋从自助餐桌给刑露拿来饮料和点心。这时,有几个男士过来与他攀谈,刑露径自看画去了。那个晚上,当她瞥见徐承勋时,他身旁总是围绕着一群年轻的女孩子,每个女孩都想引起他的注意。刑露心里想:
“他自己知道吗?”
刑露并不喜欢矮胖画家的作品,他的画缺乏那种迷人的神采。这时,画廊变得有点懊热难耐,她不想看下去了。有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我们走吧!”
几分钟后,她和徐承勋站在铜锣湾热闹的街上,清凉的风让她舒服多了。
“你喜欢我朋友的画吗?”徐承勋问。
“不是不好,但是,似乎太工整了……哦,对不起,我批评你朋友的画。”
“不,你说得没错,很有见地。”停了一下,他问:
“你住哪儿?”
“哦,很近,走路就到。你呢?”
“就在咖啡店附近。”
“那我走这边。”刑露首先说,“再见。”她重又系上长颈巾,裹紧身上的外套,走进人群里,留下了那红色裙子的翩翩身影。
一个星期过去了,刑露都没有到咖啡店上班。一天早上,她终于出现了。
看完画展第二天,她心里想着:
“不能马上就回去。”
于是,整个星期她都留在家里,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要是他爱上了我,那么,见不到我只会让他更爱我,不管怎样也要试试看。”
徐承勋一进来,看到她时,脸色刷地亮了起来,刑露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已经是午后三点钟,斜阳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店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客人,都是独自一人,静悄悄地没人说话。
徐承勋径直走到吧台去,傻乎乎地,几乎没法好好说话。
“你好吗?”他终于抓到这几个字。
“我生了病——”刑露说。
徐承勋急问:
“还好吧?病得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罢了。”
徐承勋松了一口气,眼里多了一丝顽皮,说:
“你那天晚上穿得那么漂亮,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给人掳走了。”
“本来是的,但是我逃脱了。”刑露一脸正经,开始动手为他煮咖啡,“那天晚上忘了问你,你是画什么画的?”
徐承勋回答说:
“油画。”
刑露瞥了瞥他,说:
“我在想,你会不会有兴趣把作品放在这里寄卖,一来可以当作是开一个小型的画展;二来可以多让一些人认识你,也可以赚些钱;三来——”刑露把煮好的咖啡放在他面前。
“好处还真多呢!”徐承勋微微一笑,就站在吧台喝他的咖啡。
“三来,”刑露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那些复制画,厌恶地说,“我受够了那些丑东西,早就想把它们换掉。”
“你老板不会有意见吗?”
“我说了算。这里的老板是我男朋友。”
“真的?”徐承勋脸色掠过一丝失望,酸溜溜地低下头去吸了一口咖啡。
刑露瞥了他一眼,脸露淘气的微笑说:
“假的。我老板是女人——你第三次掉进我的圈套了!”
徐承勋笑开了:
“我早就说过,我是很容易中美人计的啊!”
刑露转身到厨房,把一块刚刚烤好的核桃仁黑巧克力蛋糕放在碟子里拿给他。“你会不会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徐承勋咬了一口蛋糕,说:
“凡是会做出这么好吃的蛋糕的女孩子,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刑露憋住笑说:
“我认识一打以上的女孩子会做这个蛋糕。”
可是,第二天,当刑露看到那些油画时,她心头一颤,后悔了。
她心里说着: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画得这么好!”
徐承勋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标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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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黄昏,徐承勋带来了几张小小的油画,摊开在咖啡店的桌子上。刑露坐下来看画,她一句话也没说,狠狠地用牙咬着唇,咬得嘴唇都有点苍白了。看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像个谜,说:
“先把画挂上去,我来标价吧!”
随后她问徐承勋:
“就只有这么多?你还有其他的吗?”
“在家里,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好的,等我下班后。”
刑露站起来,把油画一张张小心翼翼地挂到墙壁上。
徐承勋有点窘困地望着刑露的背影,他觉得她今天的神情有点扑朔迷离,然而,这样的她却更美了。
刑露把画全都挂上去之后,望着那一面她本来很讨厌的橘黄|色的墙壁,心里惆怅地想: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连墙壁都变得好看了!”
徐承勋的小公寓同时也是他的画室,那幢十二层公寓有一部老得可以当作古董、往上升时会发出奇怪的声音的电梯。公寓里只有一个睡房,一个简单的床铺,一间小浴室,一间小厨房,厨房的窗户很久以前已经用木板封死了,家具看上去好像都是救世军捐赠的,一张方形木桌上散落着画画用的油彩和工具,一些已经画好的油画搁在椅子上,另一些挨在墙边。
刑露看了一下屋里的陈设,促狭地说:
“天哪!你好像比我还要穷呢!”
徐承勋咯咯地笑了,找出一把干净的椅子给她。刑露把外套和颈巾搭在椅子上,并没有坐下来,她聚精会神看徐承勋的画,有些是风景,有些是人,有些是水果。
当刑露看到那张水果画的时候,徐承勋自嘲地笑笑说:
“这我我的午餐……和晚餐。”
刑露严肃地说:
“你不该还没成名的。”
徐承勋脸上绽出一个感动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我还活着吧!”
他耸耸肩,又说:
“不过,为了这些画将来能够卖出去,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买凶干掉我自己!”
刑露禁不住笑起来。随后她看到另一张大一点的圆。
“这是泰晤士河吗?”她讶然问。
“是的。”
“在那儿画的?”
徐承勋回答:
“凭记忆画的。你去过吗?”
“英国?没有……我没去过,只是在电影里见过,就是《魂断蓝桥》。”
徐承勋问道:
“你喜欢《魂断蓝桥》吗?”
刑露点了一下头,说:
“不过电影里那一条好像是滑铁卢桥。”
“对,我画的是伦敦塔桥。”
刑露久久地望着那张画。天空上呈现不同时刻的光照,满溢的河水像一面大镜子似的映照桥墩,河岸被画沿切开来了,美得像电影里的景象。
她脸上起了一阵波动,缓缓转过身来问徐承勋:
“我可以用你的洗手间吗?”
她挤进那间小小的浴室,锁上门,双手支在洗手槽的边上,望着墙上的镜子,心里叫道:
“天哪!他是个天才!”
随后她镇静下来,长长地呼吸,挺起腰背,重又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双眼睛突然变得冷酷,心里想:
“管他呢!”
刑露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徐承勋就站在刚刚那堆油画旁边。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他问。
她瞥了一眼刚刚那张水果画,带着微笑问徐承勋:
“你是说要吃掉这张画?”
徐承勋呵呵笑出声来。“不。我应该还请得起你吃顿饭。”他说着把她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和颈巾拿起来,“我们走吧!”
他们在公寓附近一间小餐厅吃饭。
刑露吃得很少,她静静观察坐在她对面的徐承勋,眼前这男人开朗聪明,又有幽默感。她告诉刑露,他念的是经济,却选择了画画。
“为什么呢?”她问。
“因为喜欢。”他说。
刑露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呀!”
“那要看你愿意舍弃些什么?”
“那你舍弃了些什么?”
徐承勋咧嘴笑笑说:
“我的同学赚钱都比我多,女朋友也比较多。”
“钱又不是一切。”刑露说,“我以前赚的钱比现在多,可我觉得现在比较快乐。”她把垂下来的一绺发丝撩回耳后。“你有没有跟老师学过画画?”
“很久以前上过几堂课。”
“就是这样?”
徐承勋点点头说:
“嗯,就是这样。”
“但是,你画得很好啊!你总共卖出过几张画?”
徐承勋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一张?”刑露问。
徐承勋摇摇头。
“两张?”
徐承勋还是摇摇头。
刑露把拇指和食指圈起来,竖起三根手指,说:“三张?”
徐承勋望着她圈起来的拇指和食指,尴尬地说:
“是那个圆圈。”
刑露叫道:
“一张都没卖出去?太没道理了!”
她停了一下,说:
“也许是因为……”
徐承勋点了一下头,接下去说:
“对……因为我还活着。”
刑露用手掩着脸笑了起来。
徐承勋一脸认真地说:
“看来我真的要买凶干掉我自己!”
刑露松开手,笑着说:
“但你得首先赚到买凶的钱啊!”
徐承勋懊恼地说:
“那倒是。”
他们离开餐厅的时候,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来,徐承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对刑露说:
“我送你回去。”
出租车抵达公寓外面,两个人下了车。
“我就住这里。”刑露说。
“我送你上去吧。”
刑露看了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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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电梯。”
徐承勋微笑说:
“运动一下也好。”
他们爬上公寓昏暗陡峭的楼梯。他问刑露:
“你每天都是这样回家的吗?”
刑露喘着气说:
“这里的租金便宜。”
“你跟家人一块住吗?”
“不,跟一个室友住,她是我中学同学。”
到了三楼。
“是这一层了。”刑露说着从皮包里掏出钥匙,“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在想……”徐承勋站在那儿,脸有点红,说,“除了在咖啡店里,我还可以在其他地方见到你吗?”
刑露看了他一眼,微笑说:
“我有时也会走到咖啡店外面。”
徐承勋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有笔吗?”刑露问。
徐承勋连忙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刑露。
刑露又问:
“要写在什么地方呢?”
徐承勋在几个口袋里都找不到纸,只好伸出一只手来。
“写在这里好了!”
刑露轻轻捉住他那只手,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写在他手心里。写完了,她想起什么似的,说:
“外面下雨啊!上面的号码也许会给雨水冲走。”
徐承勋伸出另一只手说:
“这只手也写吧。”
刑露捉住那只手,又在那只手的手心再写一遍。写完了,她调皮地说:
“万一雨很大呢?也许上面的号码还是会给雨水冲走。”
徐承勋吓得摸摸自己的脸问道:
“你不会是想写在我脸上吧?”
刑露禁不住笑起来,因为喘着气爬楼梯上来而泛红的脸蛋闪亮着,听到徐承勋说:
“这样就不怕给雨水冲走了。”
她看到他双手紧紧地插在裤子两边的口袋里。
“那你怎么召出租车回去?”她问。
徐承勋看了看自己的腿,笑着回答:
“我走路回去。”
刑露开了门进屋里去,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在门后面的一把椅子坐下来,疲倦地把脚上的皮靴脱掉。
明真这时从浴室里出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