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上-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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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监的大头子,也就是赵瑟的顶头上司,官拜从三品的秘书监周晔是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子。平日并不怎么来秘书监理事,一股脑将公事交给下面的秘书少监和秘书郎,只在每逢初一十五的日子才来逛一圈,也不过就是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流口水而已。对此,赵瑟相当理解。人家老人家都八十了,还不回家养老,赖在这里为国出力就够高风亮节了,人家犯犯困怎么了?
秘书监的工作说起来很简单,便是将天下各处,以及官员们的奏报分类记档保存,并撰写节略和奏折一起进程预览。皇帝发下的圣旨也要秘书监润色、记录,交付殿中用玺后成为诏书颁行天下。如果通过门下省便是圣旨,不通过便是中旨。
赵瑟本来以为她这个秘书少监不过就是辅佐一下秘书监,监督一下秘书郎,在整理好的文书上盖盖章而已。真干起来才知道不容易。且不说总有那些极为繁难的文书要写,反正秘书监有的是老而成精的人物。单是奏疏圣旨如有重大失误,秘书少监便要和具体经管的秘书郎一起咔嚓这一点让赵瑟直冒冷汗。于是赵瑟入手极为小心,连着熬了四五天夜都没敢回家睡觉。稍有事情便要向秘书监经历丰富的属官问计。忙了十余日,看过不下十万演文书,总算勉强理出一点头绪。
转眼间到了休沐之日。赵瑟提前一天下午便处置好手头的文书,只等一到时间便飞马回府。旁的事无所谓,这一阵总不见陆子周,眼看婚期将近,倘若还不认真努力,如何能在成婚前有个宝宝呢?——凡是有关陆子周的问题,赵瑟便执拗地要把一切都归结在孩子身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刚一出门便远远地望见内官捧着诏书过来,赵瑟暗叫倒霉,忙拉着米饼躲到柱子后面。内官进去不久,便听里面说道:“少监大人才刚走,大人先等等,下官派人去追。还是均输令的旨意吗?”
赵瑟一听便明白了。近来朝廷因为连连调兵遣将,钱粮缺的厉害,十封奏疏里便由八封事要钱的。因此皇帝便要设均属官统管天下货物流通,另外,除了盐铁,丝绸瓷器也要专卖,希望以此来筹集军饷。诏书下了好几次都被门下省驳回,看来,这次是要直接下中旨了。
赵瑟记起去岁在太学听到的欧阳连光那一番有关均输和算缗的高论,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于是,他嘱咐米饼回去给祖母报信,自己磨蹭了好半天才转回官署。
这一耽搁,入夜之后才回到家里。沐浴之后,赵瑟直奔陆子周的卧房。这一向傅铁云霸占了赵瑟的卧房,守株待兔,正好赵瑟一门心思要生孩子,索性便收拾几件常用的物事搬去陆子周那里住。只可惜官署忙的回不了家,偶尔回来了也往往要临时出岔子,搞得赵瑟懊恼不已。
陆子周正侧身向里躺在床上看书。赵瑟脱了鞋,蹑手蹑脚地潜到陆子周背后,猛然间抱住他,脸贴上他的背道:“子周,我回来了!”
陆子周回身摩挲赵瑟的额头,赵瑟便在陆子周的胯间流连轻薄,口中说道:“生娃娃了!”陆子周仿佛很泄气地笑了,放下书,抱赵瑟上床开始干活。
简而言之,过程是美好的,结果是不甚如意的!赵瑟所期盼的水|乳交融最终以水是水、|乳是|乳而终结。
这一次,赵瑟再也不愿意了。她不再控制自己的怒火,抓着陆子周的手,不满地叫出声来:“子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和我生个娃娃吗?你就不能配合点,专心点儿吗?”
陆子周沉默了。他撩起赵瑟额头的散发,动作与当初他傢给赵瑟那日,合寝之夜一模一样。久久地,他终于低低地叹息道:“谋杀自己亲生孩子这样的事,一辈子有又一次已经太多了。我不想有下一次……瑟儿,给我点儿时间……”
一霎那间,在赵瑟的心底,宛若一根细弦噶然崩断,如同辉煌的宫殿轰然倒塌。她所一直逃避着的问题,她一直都一厢情愿的问题,终于就这样□裸地摆在了她的眼前。使她不得不直视。
“对不起……”赵瑟嚅嗫着哭泣。
面对赵瑟的眼泪,陆子周反而手足无措起来。他甚至远比赵瑟更加慌乱。他满脸都是悔意,将赵瑟拥抱进怀里,言辞混乱地安慰道:“我是乱说的……对不起……我的意思是……那件事之后到现在才不过四个月……这样快生孩子对你的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我们可以再等等的……”
赵瑟最终在陆子周的膝盖上睡去。这一夜,他们就这样过去了。
以后的每一夜,他们,赵瑟和陆子周,依然同床同寝。只是,毕竟不一样了!不管赵瑟还是陆子周,他们谁都不敢贸然求欢。
宣华二十四年五月初五夜,陆子周从睡梦中惊醒,一柄冰凉的宝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公孙玉?”陆子周问。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人道:“现在我叫叶十一……”
三人
陆子周坐起来,动作很轻,并没有惊醒赵瑟。剑刃割破了他喉咙之下的表皮,只带来很轻微的疼痛,血却静悄悄地渗出来,凝成一滴挂在脖子上,便不动了。黑暗中只能看见剑身偶尔折射来的月光夺人心魄。
陆子周以指肚轻轻地推开剑,无声地下地。他拉下床头衣架上挂着的外袍,以之抹掉颈上的血痕。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袍子,黑暗中袍子上沾染的血液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和袍子上织出的暗纹掺杂在一起几乎难以辨认。陆子周笑了笑,随手披上那件沾染了自己血的外袍,绕过剑,绕过应该站在那里执剑的男子,径直朝外走去。
在绕过理论上叶十一应该站立的位置时,陆子周微微有些遗憾地说:“她一直都在等你,真的太迟了,你来的……”之后,陆子周为自己的多嘴而后悔,心中感慨着自己现在也如此沉不住气了吗?
不管怎么说,他就这样掀开帷帐离开了了。在午夜离开自己的卧室,将自己的半边床铺让给了另外一个男子。并且,床的另半边睡着他的妻子。
陆子周觉得挺有意思,说不上讽刺,但是也决算不上美德。
他顺手拎上了书桌上的残酒,旁边便是本来应该收去残酒的侍奴,他趴在地上睡熟了。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五六个侍奴,都晕倒在地。据陆子周所知,这些就是所有晚间在此当值的的人。由此可见,偷情绝不是什么人都干的了的,而与世家小姐海誓山盟更需要双重的智慧与勇气。
那么路子周怀着不同以往的复杂心情打开门的时候,正巧碰上米饼的后背。米饼托着腮坐在门槛的正中央,百无聊赖,看起来仿佛与平时守夜的侍仆没有太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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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周靠在门槛上,喝了一口酒,低沉着声音对米饼道:“你去睡吧,你和我一起在这儿似乎很奇怪,让我单独呆以会儿……”
米饼瞥了陆子周一眼,皱眉反诘道:“我走了你看着啊?”
陆子周怔了一怔,摇头苦笑道:“这个我真的没兴趣,我另找地方好了,这里,我不和你抢……”他说完随意掩了掩身上的袍子,举目四顾,然而不等迈步,米饼便一把拉住了他。
“你去干嘛?”米饼问,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
陆子周有点摸不着头脑——有必要这样如临大敌吗?然而在三步之内,武力决定一切。米饼和叶十一不一样。对于他,陆子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米饼是不用考虑赵瑟的,也就完全没了投鼠忌器的理由。
万一他给自己来个伏尸当场,岂不是太可笑了吗?陆子周想。于是陆子周安抚米饼道:“我不过是去后面看看月亮……”
“哦……”米饼转过头去,仿佛是释然了,然而抓着陆子周的手却没有松开。这样,陆子周想不和他抢地方也不行了。没奈何,陆子周只好与米饼并排坐在一处。他的酒坛被勾在手指上,在两膝间静悄悄地晃动。每过一会儿,陆子周便会对着月亮喝几口酒。而米饼却很奇怪,他把头扭到另一边,不说话也不动。他的嘴巴微微翘着,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生闷气。这些。陆子周便不关心了。
一阵微风吹来几缕乌云,弦月便像抓破的美人的脸一样留下三两条黯淡的痕迹。陆子周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米饼怏怏地回首道:“你还真在看月亮?”
“也可以看星星……”陆子周静静地答道:“试一下和星月交谈,感觉很不错……深夜的时候,比大河还要浩浩汤汤。唯有此时,才能感受到畏惧和渺小……人是需要恐惧的,无所畏惧比恐惧更可怕……”
“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突然之间,米饼的怒气勃然而发。他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来带她走的,她和他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私奔。你很快就要变成个人家不要的弃夫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看星星月亮?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陆子周诧异地望向米饼,他承认,这是他第一次正视米饼。米饼在陆子周的注视下,渐渐颓然而失去底气。他松开了陆子周的手,垂头说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还不是越看越伤心。”
陆子周轻轻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月光正好洒在他的面颊。他说:“万事莫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明白吗?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对她,还是对他都一样……“
“万事莫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米饼咀嚼着这句诗,异乎寻常地安静下来。很长时间之后,他说:“诗是好诗,只是未免太也无可奈何……我本来一直以为,你这样多谋善断,人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物应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想不到,你骨子里竟是如此的感春伤秋,意气消沉。”
陆子周摇头道:“不是伤感或者消沉,只是寂寞而已。许多功业,都是一个人的道路。许多时候,人都需要独自一个人品尝孤独……比如我现在,他和她就需要繁华,而我则只需要孤独……”
米饼相当不耐烦地打断陆子周的话,有些急躁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些。可是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就这样放手不管!”
陆子周不得不怀疑米饼的态度了,看起来他仿佛是在激起陆子周与叶十一争夺赵瑟的斗志一样。这完全没有道理,站在叶十一亲信手下的立场上,他完全没有必要找这个麻烦。可总也不能是为了探听陆子周的虚实吧?在陆子周以事实上相当明确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仿佛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如果这是出于叶十一的授意,那么,这个男人的存在恐怕就只是为了诠释何为金玉其外了。陆子周认为,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尽管陆子周疑惑,并且,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似乎是出于善意上的考量,陆子周还是回应了。他以和非常熟稔的老朋友交谈的语气对米饼说道:“无能为力,你懂吗,米饼?不光我,还有他和她都无能为力,所区别的只是早一些承认还是晚一些承认……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