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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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深道：〃身患毒伤，是为上天降罪。小施主，你要的不是芝草，是忏罪。〃　
小春眨眨眼：〃那师父你替我忏罪吧。〃　
慧深道：〃你把罪拿来，我替你忏。〃　
小春道：〃我找了半天，却找不到我的罪呀。〃　
慧深终于动容：〃好！小施主天生慧根，果然已经勘破禅机。我已经替你忏完了罪！你且跟我来，我拿芝草给你。〃　
檀皓清在旁边听得一脸黑线，心想：难怪赵宋人常说佛法禅机不可说，说出来的话果然就像大小两个白痴对话，旁边人都是雾煞煞！　
他正想跟着两人进内进禅房，慧深却停了下来，回头道：〃施主，你且在外等候。〃　
檀皓清一愣，心想小春身上有毒，头脑又没好全，如何能放心他一个人？这时就看见小春回头对他眨眼睛，笑靥如花。他心中一软，停住步子，凝视着小春清澄的眸子，道：〃那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慧深看出他们的小儿女情态，微微一笑，合什道：〃苦谛云何？谓有情生及生所依处。即有情世间器世间。如是若有情世间若器世间。业烦恼力所生故。〃当先迈进禅房。　


这一段乃是《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卷》中的经义，檀皓清虽然是文武双全，仍然听得一头雾水。小春却还是一脸傻笑，平静地跟着慧深进去了。檀皓清心想难怪人家都说大智若愚，大智能跟白痴原本就没有多大区别！　
殿前香炉中，青烟袅袅，泥胎金漆的弥勒佛面相慈悲，唇角挂着似有还无的悲悯笑容。烟气氤氲间，仿佛俯视众生的姿态。　
檀皓清闻不惯殿中的气味，迳自走出殿去。那个领他们过来的小沙弥居然还等在门口，笑嘻嘻地道：〃我看见方丈和你们说话了，小春弟弟真是心慧性灵，竟然能得到方丈的赞许！〃　
檀皓清剑眉微蹙，心想小春这孩子在哪里都是自来熟，这才多久的工夫，这个小和尚居然也小春小春的叫他了！不过，想到小春只不过灵智刚刚开始恢复，就被这个小沙弥称为心慧性灵。不管是不是拍马奉承，他都感到心情愉悦，笑道：〃小师父，你还有什么事？〃　
小沙弥双眼放光，掏出募捐簿子：〃是这样的，公子，如果你愿意募捐一百两银子呢，寺里的功德簿就能记载公子的大名，将来仙逝之后能够回归净土，来世。。。。。。〃　
他在滔滔不绝，檀皓清却是听得眉头直皱。他一来没钱，二来他的大名在这赵宋天下的江南临安是绝对禁忌，谁会自己找死呢！　
忽然不远处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响了起来：〃唉，林隐寺百年古刹的名声都被你们这帮小东西败坏完了！嘿，要不要朝我老叫化也敲诈一点啊？〃　
檀皓清听得有趣，唇角含笑，回头去看，见来者是个身披衲衣的老乞丐，倒拖着一条竹棒，行动间渊停岳滞，似乎身怀绝艺。他笑意僵在唇边，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　
老叫化见到他也是一愣，望了半天，忽然叫道：〃你、你是雪衣侯檀皓清！〃　
原来这个老叫化正是丐帮帮主洪涛。只是檀皓清下江南以来，直接被刘世义邀战，还没来得及一一认清江南群侠的长相。然而他那日去落梅山庄决战，在场群雄何止千百人？他不认识洪涛，洪涛虽然对他只是惊鸿一瞥，却是牢牢记住了他的长相！　
檀皓清大感不妙，他虽然不认识洪涛，却对江南武林的形势有所了解。看见洪涛叫出自己身份的一瞬间，立刻也猜出了对方的来历。　
洪涛喝道：〃金狗，你打伤刘庄主，今日又来找慧深禅师的麻烦么？且吃我老叫化一棒！〃抡起打狗棒，当头击下。　
檀皓清没奈何，拔剑抵挡。好在这几日他的内伤外伤都好转不少，虽然内力大失，仗着剑招精妙也好歹还能应付。　
正在这时，小春登登登从殿中跑了出来，看到他们大打出手，大叫道：〃臭乞丐！你敢打我哥哥！〃就想冲上去。　
慧深拂袖拦住他，对洪涛合什为礼道：〃洪帮王，此处是山门净地，能否看在小僧的薄面高抬贵手？〃　
洪涛一愣：〃慧深和尚，老叫化可是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为你助拳。你不来相帮，反倒劝起架来？〃　
慧深道：〃这位小施主乃是刘庄主的公子，那日我们在庄上也都见过，洪帮主不记得了吗？檀公子此来是为带他来求药，并非恶意，何况佛门净地，怎可妄动干戈！〃　
洪涛闻言，攻势略缓，转头去看小春。檀皓清好容易松了一口气，他伤势未痊愈，内力又失了大半，这么一会工夫也累得大汗淋漓。　
小春手里拿着芝草，焦急地望过来。慧深怕他冲上去受伤，挡在他身前。　
这时洪涛忽然双眼赤红：〃嘿嘿，好个刘世义！欺世盗名！这小杂种分明是。。。。。。分明是。。。。。。〃他当初在落梅庄第一次见到小踱头就觉得似曾相识，不过因为蓬头垢面还不能肯定。现在小春换穿了一身绫罗，丰神隽秀，那张雪白的俏脸跟记忆中的奼女宫主可不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洪涛当年有个师兄死在奼女宫主手上，可说是仇深似海，本来只道奼女宫主已经在全武林面前饮鸩自裁。但是一看见小春的脸，血缘羁绊是任谁也否认不了的。洪涛立刻猜到刘世义所玩的把戏。　
他怒发冲冠，狂吼出声。檀皓清也猜出他下面想说什么，可是那个秘密事关刘世义的声誉甚至是小春的性命，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洪涛说出口来！　
心中焦灼，檀皓清展开手中的青钢剑，唰唰唰三剑，疾如闪电，攻得洪涛说不出话来！　
洪涛现在本来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加上交手几招后发现这个大名鼎鼎的雪衣侯根本不如传说中强横。他哪知道檀皓清先后受伤多次，浑身内力也失了大半，却只是心里窃喜。他想，刘世义欺世盗名，连这个黄口小儿也对付不了。更何况他与魔教妖女私通，还生下这个孩儿。我今天打败金国贝子，抓了魔教余孽，合该我在江南武林扬名立万，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洪涛想到得意之处，高声长笑。手中一杆打狗棒使得呼呼生风，神出鬼没，逼得檀皓清节节后退。　
原来，他和慧深武功本在伯仲之间，逊了檀皓清一大截。可是现在檀皓清只剩下四成功力，难免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小春满脸焦急，对慧深说：〃大师，你看那个臭乞丐打我哥哥！你快去阻止他们啊！〃　
慧深低头道：〃阿弥托佛，檀公子本是金人，贫僧不好插手这等民族大义之争。〃　
小春急得就想自己冲出去，慧深却又拦着不让。小春身上虽然有檀皓清六成内力和奼女玄功，却同时还有三种剧毒在身，不能妄动真气，身手自然迟滞。无论他朝哪个方向扑，慧深都能恰好拦住。　
小春急了，忽然站定道：〃生因何苦？〃　


慧深一愕，道：〃所谓苦相：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略摄一切五取蕴苦。若要解脱，便要四大五蕴皆空。小施主，有情皆苦，无冤不孽，你又何必。。。。。。〃　
小春打断他质问道：〃那么大师自问已经四大五蕴皆空了吗？〃　
慧深默然，良久答道：〃不曾。若四大五蕴皆空，则心已不在红尘。而我，还是滞留在这个红尘之中。。。。。。〃　
小春昂首道：〃大师况且不能四大五蕴皆空，我非佛陀，怎能超然红尘外？〃　
慧深合什道：〃小施主果然天生慧根，何必自陷泥沼？须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皆为梦幻泡影。你执着的情爱二字，更是。。。。。。〃　
小春冷笑道：〃生于尘世，怎逃得开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的来世乐园，还抵不得我心中的情爱二字！只要有人垂怜爱护，哪怕刀山火海，都是我心中的极乐净土！〃　
慧深摇头叹息，更不肯放他过去。　
小春一咬牙，把手中芝草嚼烂吞下，盘膝坐下。慧深大奇，心想自己听那人说过，这芝草不过能平和理气，缓和解毒时真气逆流带来的重大刺激，拔毒主要还是要靠银针刺｜穴。他吃下去又有什么用？此子虽然天性聪慧，外表的浑浑噩噩之状大有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可是他不会武功却应该是肯定的啊！　
小春盘膝坐下，仗着芝草的平顺真气功效，默默指挥沉寂在自己丹田经脉之中的奼女玄功和六成的太玄真气运转。这两门奇功都是道门上乘炼气术，更绝妙的是一阴一阳，相辅相成。正因如此，他在和檀皓清交合之时才会在没有主动运功的情况下，太玄真气自如流转倒灌，甚至启动了母亲当年临终前传到他身上的奼女玄功。　
饶是如此，他毕竟身带三种剧毒，只是维持了微妙的平衡才没有发作。虽然他吃下了芝草，真气一旦运转起来，却立刻动摇了毒素之间的平衡，腹中一阵绞痛，五脏六腑仿佛火焰灼烧，苦不堪言。他牙关格格打颤，心想：清哥那天中毒了还杀了风花雪月四人，意识松懈下来才昏迷过去，那时候他也跟我一样痛苦吗？可是小春永远记得，他昏迷之前还不忘跟自己叮咛，要自己在草丛里藏好。。。。。。　
檀皓清这时和洪涛激斗正酣，依稀听见小春和慧深方丈又在说些很玄乎的话语，心想高僧和白痴难道真是同一种生物不成？　
忽然间，他远远看见小春盘膝坐下，脸上出现了极为认真的坚毅神情，跟他平时迷糊愚钝的样子大不相同。他心中一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正在此时洪涛攻势更疾，他无暇细思，只得全身心放在打斗上。　
忽然山下小道有人朗声长笑，浑厚的话语从远处清晰地传来：〃怎么？正月初七，慧深和尚便有雅兴和人切磋过招么？某家少不得也要来凑凑热闹！〃正是落梅剑客刘世义的声音。　
声音刚落，他已经又在山道上掠近了数十丈，这时已经瞧见正在打斗的人并非慧深，略微一愣，道：〃老叫化？。。。。。。雪衣侯！〃　
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又向前掠近不少，檀皓清和洪涛也看见了他，心中都是大惊。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跟在刘世义后面上山的还有一帮人！几乎江南有头有脸的侠士都来了。领头四个分别是黄山剑派的孟雪娟、刘世义的大弟子林宗可，还有一个陌生的温和青年，最后一个，洪涛不认识，檀皓清却是再熟悉不过了－－竟然是他的堂弟檀玄望！　
慧深见到这么多人，也吃了一惊，迎上前道：〃刘庄主伤势已经大好了么？怎么得空上山？〃　
刘世义瞪着打斗中的檀皓清，看出他后劲不继，也有点奇怪。只是自矜身份，自然不好上前夹攻，清咳一声道：〃慧深和尚，今日我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到访，我特地带他来见你！〃　
慧深在那堆来人中扫了一遍，发现面生的只有陌生青年和檀玄望，问道：〃不知哪位。。。。。。〃　
那个陌生青年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谢啸峰，忝为北五省盟主，今日此来，是为了与江南群豪商讨，抵御金虏南侵之事。〃　
想了想，他又指着檀玄望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谭公子。他也是一位北方的抗金义士。〃　
檀皓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正在激斗中，无暇细察谢啸峰说话的表情。然而，檀玄望明明是金国亲王世子，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抗金义士，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谢啸峰被他骗了；或是谢啸峰本身就是个骗子！　
然而情形危急，不论谢啸峰是什么人，光是刘世义等人就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檀皓清心想：难道今天是我命绝之日？侧眼瞥去，小春盘膝坐在地上，满面煞白，天灵盖却是白雾蒸腾，竟是一副毒气攻心的样子！　
檀皓清心中一痛，只道他不知为何毒发了。而如果今天他落败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