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生命约会40周孕妇周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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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岁了。突然之间,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妇女同志。女人到了这样的年龄,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来,以后再干。可是生育,却真的不能一放再放。总是会老的。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会迎接到那衰老的一天。而我这个年龄的妇女,可以选择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母亲了。现在,你的身体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那朵神秘的花消失了,你现在像是一条非常逗人喜爱的幼虫,或者更像一条刚长出鳍翅的小鱼。那四条鳍将会长成手臂和双腿。你的眼睛已长出两粒细小的黑点,它们封闭在一个圆圈中。而在你的身体的尾部,我甚至可以看到一条细小的尾巴!
事实上,你还没有形成脸,甚至没有形成大脑。然而,孩子,我却已经开始对你说话了——因为我已经是你的母亲了。再过34周,我将生下你。而那个日子,就是你的生日。一个你和我共同纪念的日子。我们将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生日。我们会对窗外的风说一声:晚安,妈妈!
这是一个秋夜。窗外有风。它们慢慢地会聚在了一起,穿过街道、广场、树木、电线,从阳台和窗户的缝隙钻进我的家。我的生活。和那个孩子一样,风就是用这样的脚步打量着我,然后占据了我的头发、双脚、双眼……最后,是全部、一切、所有。
永远都无法预料未来。然而现在,我竟然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满怀心思地揣测着明天。我看到自己的生日是一个壳,里面包裹着一粒米。脱落了下来后,米成了米,而壳却永远地留在了远方。现在,我即将成为那个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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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 故乡和异乡之间的一个动词(1)
第07周
一个人需要一个出发地,需要一个故乡,需要一个不断回头的地方。现在,一列火车等待着我。一条让我回到故乡的道路,就铺展在脚下。从乌鲁木齐到哈密。从哈密到乌鲁木齐。这一段铁路,我已走了无数回。从离开故乡开始算起,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每年都要回家,每年都要坐火车。每年都要往返这一条熟悉的道路。
这是一条穿行在戈壁荒滩的道路。车窗外延伸而去的是巨大的空旷,巨大的寂寞。偶然闪现出一片绿色,是几棵倒向一边的树木。那是戈壁上强劲的风把它们捋成这样的。或者,是一片有水的草滩。而就在那一滩水旁,会奇怪地会聚着一群小羊。无人看管。自由自在。不远处的十几米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这样的时候,颜色的强烈对比会让羊显得格外洁白;而水仿佛从天而降。它们——那些水,那些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它们一闪而过,车窗外依然是蔓延的深褐色空旷。
这是典型的新疆。这是典型的戈壁。很多内地人乘坐上这样的火车后都会感到深深的绝望。他们没有心理准备:这么巨大的自然,这么无助的天地,这么渺小的自己。连续好几年,那些从内地来到新疆拾棉花的男女,有的就在车厢里发了疯,有的干脆直接从车窗里往外跳去。长久的空旷。没有尽头的空旷。仿佛这不是火车,而是一列开往地狱的2046。
一直都很迷恋王家卫的电影。可能是因为在空旷的地方呆久了,对那些逼仄空间里的男女爱恋起了兴趣。走楼道都要侧着身子。随便一抬腿,就能碰到对方的柔软部位。总是潮湿的天空。雨滴降落在肩膀旁。面对面的呼吸。眼对眼的火焰。这里的男女,因为地理位置的狭小而显得格外巨大。连同他们的感情,似乎也像是被搁在了放大镜底下,一丝一毫的触动都那么惊心动魄。
可新疆人一定和上海人、和香港人有所不同:新疆人四处都空荡荡的巨大。他们抬眼就能看到山。出门走路就是七天八天。一个村庄和另一个村庄之间,总是隔着一片沙漠或者山梁。他们喜欢开阔的落日。浩大的河流。狂舞的旋风。他们无从选择。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家。他们也就安心地居住了下来。少有亲戚朋友。他们过的是一家一户的独立生活。这种生活倒是很像美国现代村庄。甚至有的时候,一个新疆人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
这就是新疆。一切都停顿了下来。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天仿佛一年。一年仿佛一辈子。在这样的缓慢中,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反而显得更内敛一些。那些激动人心的男女之情,放在广漠的戈壁上,也会生出一分苍凉的悲哀来。
而在那列名为2046的火车上,一切行动都迟缓得奇怪。这也许是导演因感触城市生活过于迅速而生出的奇想。一滴泪,要等到十天后才落下来。爱与不爱,总是挣扎在一个人起伏的内心中。爱也是他。不爱也是他。不爱就是爱。爱就是不爱。这就是王家卫。这就是小资。是吃饱了饭之后的调情。环境让他们更多地向内、向内,只看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血液,自己的呼吸。而生存的空间似乎成了一个巨大的背景,仿佛那酒店的灯箱广告牌般闪烁着霓虹。
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列的火车,从新疆浩大的戈壁上呼呼开过。而车窗外,突然就迎来了恢宏的落日。一片血红血红的灿烂,到处播撒开来。天空是深篮的底色,而云朵发着黑,向四下里散开去,边上燃着金黄,内里还透着丝丝缕缕的玫红。更远处,是一个破壳而出的金蛋。那就是夕阳。只停留了几秒钟,它们就消失了。仿佛一场神宇的法事。看见了就看见了。没有看见,就永远都看不见。
同样的火车。同样的感动。同样的绝望——却很少有人去写这些。那些会写文章的人,几乎用了全部的人生去学习做文章了,不大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而潜心生活,深有感悟的人们又不会或不屑于文字。文学就这样一百年一百年地,与真实背道而驰。
或者是拥挤的生活——到处都是人群,地铁的出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匆忙奔走的日夜,瘫软在水洼中的倒影,疲惫无助的眼神……或者是开阔的生活——到处都是戈壁,沙漠的开始,几棵随便生长的沙枣树。春天,它们开出小小的黄花,播散出巨大的香味。而那些香味,也许只让风闻了去。只让戈壁滩上随便闲逛的风闻了去。无论是拥挤还是开阔,生活其中的我们所感悟的,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我们的挣扎。我们的爱恨。我们的生死。场景可以替代。甚至爱人。可以用一个外星人替代一个新疆人。甚至高潮。可是,接下来,我们的寂寞,我们内心不死的叹息,我们那无人倾听的伤痛,却是无法替代的。
火车是黝黑的。记得很小的时候,也许才十四五岁吧,偶然读到了一篇名为《夜行货车》的小说,喜欢得发抖。那些词语。那些场景。那些在那个年龄根本不能理解的爱与恨。可我却已经有了辨析能力:认定了这是一篇好小说。多年后,在搬了无数次家后,我的手边突然出现了这一本书。再次打开来看,依然是那一篇《夜行货车》。依然是喜欢得发抖。
古典的火车,还让我想起了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托尔斯泰的俄罗斯。托尔斯泰的大雪。闪着油光的铁轨。火车携带着火焰飞驰过来,总是比汽车更有气魄,比飞机更有震撼力,比轮船更有安全感。和火车一样的古典情感,似乎越来越遥远了。呼啸而去的,是火车携带的盛大心事。淹没在远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什么都没有来临过。
火车 故乡和异乡之间的一个动词(2)
记忆中还有一个久久难忘的场景:远远地,驰来一辆黑货车,顶端泄露着一束尖锐的光。这个醒来的独眼兽,在发狂地爱着。整个中亚大地浮动在一片朦胧的睡意中。它是一个动词,就这样所向无敌。它那么庞大、冷静。在黑夜中,它已经完全盛开,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嘶鸣,划破了我的眼神。这个持久高烧的黑虫子,现在,正挂在两根发烫的面条上。
这辽阔空旷的中亚腹地,这被乌云遮蔽了光芒的月夜,这扳道工用残指举起茶缸的时刻——只有一辆黑货车,摇晃着醒来。它赤裸着,吼叫着,匆忙着,惨不忍睹地恋爱着。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黑货车的自焚,没有什么可以弥补黑手指的伤痛——这是我在河南郑州看到的一辆黑货车。那个时候,我正准备坐上一辆火车去华北平原。去北京。
现在,是一辆正午时分的塞满了乘客的火车。它携带着我,我和我的孩子——丁丁,一起飞向故乡。故乡是什么?是一扇永远敞开的木门。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年龄高达45岁的葡萄树。院子里还有两棵树。一棵苹果树。一棵梨树。苹果树果实结得少,树枝还算挺拔;而梨却将果实搞得花团锦簇,有三两根树枝被压弯了腰。有一枝,竟然从中间折断了。
母亲说:总是等你回来摘梨。你看,你看!梨树旁是一架葡萄树,绿色的枝藤下,一串串葡萄倒挂着,像一串串风铃。它们是我的。它们都是我的——苹果、梨和葡萄……我已经离开这个院子十几年了。如果没有火车,总有一天,我会忘记自己的出生地。
第二天清晨,我的梦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似乎和一个男子在到处找房子。但城市之大,却没有一间可以提供给我们居住的房子。我们很绝望,想要坐着火车回家。果然,看到了一列火车,但却是货车,敞开的车厢中装满了红砖。我竟然是开车的司机,把火车直接开到了马路上。路很弯曲,而货车很长,根本拐不过弯来,车厢就四散着滚在道路旁,像一条死蛇……
听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梦,宋宋大为吃惊。原来,在同一时间,他在我的身旁,也梦到了火车。但他的火车却是一列一直向前行驶的火车。两个人在同一个时刻梦到了相同的东西,这种概率应该不会太大吧。可是,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同时梦到了火车?我纳闷地想,这个时候,怀在我腹中的丁丁会做梦吗?在他的梦里,也会有一列呼呼作响的火车吗?
呕吐 怀孕前兆是从鼻子开始的(1)
第08周
今天,你呕吐了吗?甚至是那些三四岁的小孩,看到电视里有个女人捂住嘴跑去呕吐,都会脱口而出:哦,她怀孕了!怀孕的姿态就是干呕的姿态,控制不了的干呕,在任何场合都会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干呕是一种标志。从那个时刻开始,一个女人的身体器官就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怀孕的过程,就是女人重新认识自己身体器官的过程。器官用改变一点点地打劫着女人,让她越来越像一个被控制的对象,一个被俘虏的敌人,一个被麻醉的动物。
随着我的身体发生改变,我开始变得惶惑起来。似乎以前,自己的身体是一块木板,浑然不觉地连接在一起;然而现在,那些木板开始发生了分离,一片片,一块块,一段段,那么支离破碎,那么残缺不全。
——我开始无节制地嗜睡。早晨刚起床,没说上几句话,脑袋就开始变得昏沉,就开始渴念床和枕头。我的身体像是一团发面,没有筋骨,只有四下里瘫软下去,才能得到满足。我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虽然,那个人说的话似乎很有趣。如果是几个月以前,我一定会瞪大眼睛投入其中;可是现在,我却感觉如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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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放纵自己——我那么需要睡眠。我让自己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