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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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石头投进了已经静止的湖水,也打在她几乎平静的心波上,激起了片片涟漪,逐渐漾开去,漾开去……
《花妖》12(3)
傅萝苜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傅萝苜身上的皮肤跟蜜一样,甜甜的,具有那种透明蜂蜜的淡黄|色。腰的下方有一圈,色彩比别的地方深,那是她穿紧身裤给勒出来的。即使只用一根几何线条来表现傅萝苜,就用一根,而且只是几何的,而不是艺术的,那也是丰满的、性感的、美好的;那会是一根极具内涵的线条。傅萝苜的Ru房真美,它们高高地垒在胸前。开始处,因为沉重,在胸口是缓缓滑下的斜坡。到了顶点,就是那两只坚硬的|乳头。再下,是一条非常圆润的圆弧曲线,弯弯地饱满地兜了过来。曲线绕了好大一个弯子兜过来,回归到胸部,宣示着重量,体现着丰盛,传达着洵美。那Ru房好像并不属于谁,而是自己就有生命。为了这,傅萝苜牺牲了家庭、婚姻、爱情和孩子。这女孩子,还真是称得上献身艺术,热爱艺术哟!教授想。傅萝苜哪儿都美,傅萝苜的脖子,傅萝苜的肩,傅萝苜的手臂,傅萝苜的腰,傅萝苜的腿,都美……傅萝苜的腿丰满修长,傅萝苜的腰绵软如柳……
傅萝苜看着教授,眼睛在说话:“教授,你觉得我怎么样?”
一名模特儿当前,有些画家会挤挤眉毛,眨眨眼睛,或者,还要把脑袋偏转一个角度,仔细端详。他们脸上的眼睛在百般撮弄模特儿,他们心里的双手哪儿是在作画,无非是在千般玩弄着模特儿而已。
教授没有这套作风。教授走到画架前面,他再次看了傅萝苜一分钟,不多不少。
这时,画室里万籁俱静。悄然无声的环境原是累累果实,饱含着思想与创造的汁液。如果懂得其中三昧,就会迫不及待去吸吮。于是,两个人无意之间已经把呼吸声调节合拍了。突然,教授拿起油画笔,以一种接近狂野的动作,迅速在画布上涂抹起来。然后,他戛然停止。像交响乐指挥,在休止符上面突然停住。画笔如指挥棒悬在半空,姿态非常雄浑优美。教授在静止之中再次盯着傅萝苜细看。随后,又是一阵机枪扫射似的狂飙。只听得见画笔在粗糙的画布上嚓嚓划过,像交响乐中的咚咚鼓点,像急行军中的噔噔脚步。接着,动作又转向舒缓柔美,像淑女的衣裙沙沙,像熏风的纤手习习。傅萝苜想到了“雄姿”和“雄狮”两个字,有乐坛雄姿,当然也有画坛雄狮。这当儿教授又几次走上前来,用那瘦骨伶仃的手来扳动她的肩膀和手臂膀。接着,又使出全身力量绘画。画画要仰仗思想,画画更要倚靠动作——靠优雅的动作,靠放逸的动作,靠空灵的动作,靠性感的动作。这样,才能把心中的块垒倾倒在死寂的画布上。傅萝苜听见远方有一头狗在叫。难道,校园里面也有人养狗么?那是怎么样一条狗?教授在折叠凳上坐下来,好像在思考。教授同傅萝苜之间大约有十米距离。傅萝苜用一块毛巾盖住了自己的胸部……
奇怪的是,教授一画完,就马上用左手去捏右手,死命地捏住。仿佛是在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血,却流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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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13(1)
教授的脸庞本来是一幅尊严和庄重的绘画,细细的皱纹是往日的风霜耕犁出来的。可傅萝苜发现,那张脸突然煮开了,奇怪的表情在滚滚沸腾,变换着不同形状。她又看出,教授的右手好像不大听使唤。很明显,教授是在强制自己忍受着什么痛苦煎熬。果不其然,教授试了几次,把右手换成左手。可是,用惯了几十年的右手老兄,却不让左手老弟占据那崇高无比的地位。教授使用左手就泥雕木塑,使用右手就龙飞凤舞。
教授绘画时真好像是军人打仗。难怪,他的手也会火线负伤,疼痛得难以忍受。傅萝苜心疼地想。傅萝苜看着看着,于心不忍起来。她应该给教授做些什么才好。
接着,教授站起来,走到画架旁,又开始画画。这时,他没有给傅萝苜任何指令。他的脸部流露出一种梦幻般的表情。傅萝苜偷看着他,可他完全不看她了。他整个地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他什么也不看,他什么也不想。傅萝苜却开始想象了,如果这位瘦削的教授也脱掉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傅萝苜感到脸蛋逐渐红起来,并且很快变成了火辣辣的。傅萝苜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听得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痴牙子!傻丫头!
教授画完,又用左手去捂右手,不!是抓!看得出他使出很大的劲头来抓捏,捏得他把腰都弯了下来。教授牙关咬得紧紧的,脸上是一幅强忍痛苦的表情。于是,傅萝苜待不住了,急急地披上衣服,走到教授身边。她试探着把的双手放到教授捏紧的两手上。然后,傅萝苜把双手合拢,捧住教授那两只紧紧握住的手,一边说:“教授,您怎么啦?对了,您有腱鞘炎,是吗?”
教授的眼睛抬起来看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很多年了,治不好。”
傅萝苜低头看着那四只紧握的手,轻轻地说:“我晓得许多画家都有腱鞘炎,平常拿画笔拿得太久,又不注意姿势。教授,要不要我带您到学校医院去看看?”
“看过很多次了,不过是做什么理疗那一套,效果不大。”
教授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奇怪,科学这么发达,这种病却没有特效药!”
傅萝苜马上劝慰他说:“教授,我晓得。不过,做理疗效果还是可以的。”
她感到教授的手握在她的双手上,似乎通电流似的蹿过一阵痉挛。教授吃力地讲道:“也许吧。我没有治好,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坚持下来的缘故吧。”
原来,教授那些辉煌的举世瞩目,都是在身体的极度痛苦之中画出来的;教授那些卓绝的名扬四海,都是在神经的极度痛楚之中流出来的。
傅萝苜眼睛突然一亮,说道:“教授,我家里有一样东西,我想起来了,肯定有效果!而且使用方便——我这就去跟您拿来。”
傅萝苜说完,套上外衣,刷地就跑出门了。在门口,她回头说了句:“教授,您等着,我马上来!”就消失了那矫健的身影。
“这丫头!怎么也是这么种不由分说的脾气?”
乔恒棠想着,脸部紧紧跟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然后,他坐下来,仍旧左手紧捏右手,眼睛端详着自己刚才画的画。
画面上是一位少女,半边侧着身子,背对看画人站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头,看上去就是信纸,眼睛却抬起来望着天空。她是从窗口望出去的,窗子上那竹帘子没有卷起,风儿从窗外吹进来,把竹帘轻轻吹开了一道缝隙,少女的眼睛就从这道口子看出去,仰望天穹。少女穿着一件无袖连衣裙,从正面看得到她那宽宽的臀部,从侧面看得到隆起突出的Ru房。这侧面图像,乃是教授作画的一个特殊角度。他喜欢画侧面。侧面的丰隆,才是真正雄壮硕大的丰隆。教授看着,想着,自个儿在笑,仍旧左手紧捏右手……
不一会儿,傅萝苜就风风火火跑进门来了。看得出,她是叫了一部出租车,飞快地跑了个来回。她手里拿着一只热水袋,不过很小,外面是草绿色的卡其布包着,已经褪色磨损了。热水袋疲疲塌塌,软不拉叽的,好像萨尔瓦多·达利笔下的那只手表。
《花妖》13(2)
教授不禁问道:“这,这管用吗?再说,还要烧水哪!”
傅萝苜一听就笑了。只见她打开盖子,就着画室的水龙头,一边给里面灌水,一边说:“可管用啦!我们小时候就这么焐脚的!根本不用烧热水。”
灌满了水,傅萝苜拿起热水袋,使劲摇晃着。不久,热水袋的表面就热得发烫了。
教授突然想起来了,他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这是美国军用热水袋。我在巴黎时也用过,那是美国的剩余军用物资。这里面装着一种像沙子一样的化学物质,加水一摇晃就会发热。可是,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傅萝苜拿起热水袋,笑而不答,她说:“来!教授,来试试看。我来给您焐手,来吧!”
教授顺从地把右手伸出来,傅萝苜就用热水袋焐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一边说:“是这个地方,教授!对吗?这个地方,教授!好不好?”
教授仍旧坐在椅子上,傅萝苜站着,把腰深深地弯着,给他焐着手。教授看着自己的右手和另外一双手,一边,耳朵在听那人儿说话:“这的确是美国军用的东西,是我外公带回来的。”
“你外公又是什么人?”
“听外婆说,外公是当年中国远征军的一个兵,他打到过印度,还有一个什么国家,同日本人打仗,可打得厉害啦!”
“另外一个国家叫缅甸吧!”
“对了,是缅甸——这热水袋就是外公复员带回来的。”
“那真是有年头了。可是,怎么到了你手里?”
傅萝苜一边给教授调换着焐手的部位,一边说:“教授,这里好不好?这儿,就这儿,好吗?——这热水袋说来话长。前几年,上头要找当年远征军的士兵,了解当时同日本人打仗的情况,就通过乡里找到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热情接待了么?我知道,湖南人很多都当兵。湖南兵很能够打仗。”
“哪里哟!您讲得冒错(没错),湖南人很多人都当兵,很能打,可就经不起斗。外婆把那几个来采访的人领到一堆坟旁边,她说,你们不是要找我家老头子吗?喏!喏!喏!在这里!”
“外公已经去世了?”
“听外婆说,在一场什么文化###当中,给七斗八斗就斗死了!”
“是吗?但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吧!”
“外婆告诉我,说外公临死前只讲了一句话……”
“你外公讲了什么军事秘密,或者人间奥秘吗?”
“不秘密。外婆告诉我,外公说的是,‘人打仗真蠢,自己人打自己人就更蠢。’”
“那么,你外婆家的人怎么过日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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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好过呀!要不,我妈妈也不会嫁给病秧子一样的爸爸……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傅萝苜的大眼睛里渗出了眼泪。
随后,她腾出左手,右手还是紧紧地焐着教授。
她用左手掠了一下头发,说道:“他们还要远征军当年用过的东西,说要拍一部记录电影什么的。”
“那么,你外婆把东西给了他们?”
“哪里!外婆说,军服,早烧掉了!用具嘛,几十年早用烂了!冒得(没有)了!”
傅萝苜一边给教授焐手,一边还用另外一只手给他搓着揉着。
她脸蛋上悬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教授也沉吟无语。
过了一会儿,傅萝苜才悠悠地说:“就这只热水袋,外婆还藏着掖着。后来,听说我要出来打工,外婆就说,你在外边,要用东西也不凑手,把这个热水袋带上吧!”
当年在丛林,在沼泽,在山冈,在艰难困苦中,在神圣卓绝里,这一小块的柔软,曾经焐过中国战士的身子和心儿。想不到,今天却还在焐着一位杰出画家的心儿和身子。
接着,傅萝苜把教授的手翻过来,给他焐手掌,一边继续搓着揉着。
教授不禁看她的脸蛋,两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起逐渐散去。教授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