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律-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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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深吸一口气,瞬间平静下来,气势蕴于胸臆。因为律法,就是她的武器。现在。她相当于腰里揣着刀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堂下何人?”惊堂木一拍。所有古代公堂的开场白响起。虽是三司会审,却是由大理寺卿于大人主持。
所谓程序,就是既定的东西,不管什么案子都得经过这一套规矩。本案没有民事原告,以现代观念理解,就是由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刑事案件。所以,春荼蘼和影子报上姓名后,案由和事实,以及诉讼请求、要达到的标的由康正源代表官方说明和提出。
这一阶段进行得很快,因为这个案子非常轰动,虽然没有造成可怕的后果,但影子的行为胆大包天到如此,百姓们很热衷的八卦,所以任何一个细节都被熟知,被放大,甚至到了失真的程度。康正源的叙述,提供了官方的确切说法,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句话:哦,原来如此。
而当于大人问起人犯影子有何可辩时,春荼蘼上前一步,“状师春荼蘼,有隐情回禀。”之前她上堂时都自称民女,此次既然皇上钦点,她就改了自称。而且,也不用因为没有功名在身而背着即定的那顿打,或者以赎铜相抵。
“据实细讲。”
春荼蘼优雅大方的略礼一礼,神态自信地侃侃而谈,“皇上,主审大人,堂上其他各位大人和先生,我以为,凡事有因才有果,哪怕是触犯刑律之事,也不会逃脱这个规律。比如杀人大罪,就分为故杀、戏杀、过失杀,还有因反抗恶行而过量之杀。所以,并非杀人就一定要偿命,案件性质的确定,应该在量刑之前。”
屏风后的皇上,一直习惯性的以手指轻敲桌面,那是他听奏或者读书、思考时的习惯,但此时突然停了,显然是注意了春荼蘼的话。
“定性先于量型吗?”他喃喃低语,看神色,更深以为然。
“你是说,人犯冒充皇上,诈骗民间之财,数额巨大,还是有情可原的吗?”御史中丞夏大人冷哼一声道,显然非常气愤,“你,挑词架讼,哗众取宠,纯粹狡辩。”
“夏大人,我知道您嫉恶如仇。”春荼蘼完全不被官威所折,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听听下情,您既然嫉恶如仇,就应该做到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应当冤枉一个好人。”
“事实俱在,可曾冤枉?春状师,要为人犯辩解,也要有根据的。”刑部尚书万大人冷冷的道,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不屑。
只一个回合,春荼蘼就判断出来了,大理寺卿于大人是比较冷静理智,御史丞夏大人性烈如火,是硬骨头,刑部尚书万大人高高在上,最不好说服,因为可能他是最听不进人话的。
“好吧,先说结果。”春荼蘼话题一拐。站到影子身边。
“此人冒充皇上,是天大的罪过,若要归类,应该是为诈伪之罪。”她声音清亮,举止大方,完全没有某些讼棍那种撒泼耍赖,强词夺理的样子,倒让那些学子的抵触情绪稍减。
“只是。我仔细研读过《大唐律》,并没有明文规定此类行为该受到何种惩罚。”她继续说道,“不知哪位大人告诉我,要适用哪一条哪一款之条文?”
“虽无明文规定,但其情当诛。”夏大人喝道,“天子之威,岂容他人冒犯?冒犯天子,等同于冒犯大唐的脸面,等同于叛国之罪,等同于谋反!”
呵。这大帽子扣的。
“对啊。”万大人道,“律法。总是先有犯罪,才于其后弥补,再成文,规范其他之行。大不了此案审毕,在唐律中加上这一条。另外,唐律中连伪造文书和官印都要严惩,何况冒充天子。行骗于民?”
“我的委托人对所犯之罪行并无不认,但前面说了,先说结果。三位大人对此提议既然默认。就该听完我方的陈述才是。”面对轮番打压,春荼蘼并不退缩,并看向主审于大人。
果然,于大人咳了下,对夏、万二人道,“二位大人,咱们先听完春状师怎么说,再行讨论可好?”说着,眼神向后一瞄。
夏、万二人会意,其实也有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意思,这时候当要适可而止,也就点点头。
“说到后果,就是要看其危害性。”春荼蘼一伸手,旁边的过儿立即递过来一叠纸,“除却刚才说的冒犯天颜天威,影子之行为,使其得银三百万两。但每一分一毫,都以飞钱的形式汇到淮南灾区,用之于民,而且是以皇上的名义。我手中的,是那笔银子的去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可以查证。”说着,把纸证交给差役,再转交给康正源那里。
康正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兴奋。终于,终于又看她打官司了!
“哼,但是他的诈骗之行已经败露,民议纷纷,百姓只会以为他是大大的善人,于皇上何干?”夏大人终是忍不住,又呛了一句。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敢说,赈济灾民本来是朝廷的事,可朝廷机构繁冗,政令一层层下达到其下府县,往往过了最佳救济期。此骗子这么做,百姓会以为皇上不仁,官府不力,好处只让那骗子一人得去。所以,他的行为无异于拆皇上的台,拆官府的台,绝不能姑息!
“可是,真正伤害到谁了呢?”春荼蘼反问,“不仅没有伤害,反而使不少人获益吧?至于说夏大人和万大人说伤了皇上和朝廷的脸面,我却不敢苟同。”
“理由呢?”于大人立即插嘴,怕事情又胶着上。
“我口说无力,不如演示给皇上和诸位大人和先生看?”
演示?审官三人,堂下诸人和屏风后的皇上都很诧异。
韩谋几不可闻的轻咳一声,于大人立即揣摩到上意,点头道,“准。”
春荼蘼转过身,对大堂的侧门处拍了拍掌。立即,装扮好的歌舞伎者鱼贯而出。
所有人,都惊讶莫名,包括皇上在内,惟韩无畏露出笑容。他突然想起昨天他去给荼蘼鼓励时,她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当时他有点不懂这句怪话,现在明白了。这个丫头,总是能独辟蹊径啊,让他如何能不折服和喜爱。
第二十七章何罪之有?!
“春荼蘼,你要干什么?公堂庄严之地,怎可如此轻侮?”刑部尚书万大人拍案而起,“正在审案之中,你弄来歌舞是什么意思?嘲笑我大唐律法吗?”
“万大人,您别阴谋论好不好?”有皇上壮胆,春荼蘼毫不客气的顶回去,脸上却笑眯眯的,让人无法继续生气,“凡事,您总是往坏处想,好像我身为小民,就一定要和官做对。”
“那你这是”大理寺卿于大人又来打圆场。
“大人,我这样做,绝不是戏耍于公堂的意思,只是要说明本案之因。”春荼蘼正色,“很多时候,口说无凭,不如让大家亲眼验证。这还有个说法,叫案件重演。事实上,这是刑侦手段的一种,能做到心明眼亮,比任何言辞都更有说服力。”
“这丫头,花样真多。”韩谋低语,是第二次给春荼蘼这种评价。
三位审官距离他很近,所以虽然他很小声,可那三人虽然背对他,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要长,此时完全听到,又体会到他语气中并无怒意,反而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于大人就连忙说,“好,那你开始。但若无的放矢,必追你之责。”
“是。”春荼蘼敛衽为礼,回身挥挥手。
公堂中间巨大的空地上,有十几个人来回穿梭,摆上了简单的布景。接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歌舞者上前,照之前的排练开演。
大唐还没有戏剧,但歌舞表演的造诣很高。皇家的歌舞乐坊和教坊,归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及衣冠之属的太常寺统管。具体的,由下属的太常礼乐宫负责。除此外,民间的乐坊、教坊也很繁多,达官贵族之家,更多有蓄养私人乐舞者的。
这些乐舞不仅仅是唱唱诗词歌赋或者跳跳春花秋月,也像现代的歌舞剧一样有故事、有情节,目前民间最流行的,就是太祖皇帝大败突厥的戏。
春荼蘼接到这个案子,很清楚核心的一点就是说服力,就算影子有罪,也要让人觉得有情可原,说服所有参与审判的人,觉得他其实无辜。尽管他并不无辜,可是要让人明白他这样做有充分的理由,因而值得原谅。
她想过很多辩护的方法,最后在天牢见过影子,之后又求见过白相之后,突发奇想,决定要排一出戏,把前因后果演出来。因为艺术嘛,容易加工润饰。艺术家做了不着边际的事情,也比较容易让人放弃追究。
这些天她忙得晨昏颠倒,双眼红如兔子不是埋首于律法,而是写剧本、排歌舞剧。当然是在暗中进行的,而且大萌和一刀奉命去寻找证据支持。十天的时间她一共写了三出戏,排演了这一出,另两出花钱印了数十册。要知道在古代印刷不发达,书是多么贵的奢侈品啊。春荼蘼下了血本,希望之后跟皇上能要回来。
而且,无论剧本还是演出环境,她都借鉴了现代戏剧的要素。比如那些立体布景,她亲自画出由韩无畏找了最好的木匠做的还上了颜色。而歌舞者,是康正源从太常礼乐宫借来的人个个都很有才华,歌舞配乐什么的根本没让她操心,她只负责了故事。要知道在上大学时,她可是戏剧社的活跃人物。这是她除了法律外,惟一擅长的东西。
所以,大堂上一演起来,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包括,看起来很不配合的万大人和夏大人在内。韩谋更是对韩无畏使了个眼色,把屏风都撤掉了,以便观赏得清楚明白。可惜众人的注意全在歌舞上,竟然都没人注意皇上露了天颜。
故事很简单,但配上音乐舞蹈,还有演员的投入感情,真的很引人入胜。是说在突厥人被驱走之前,镇守南方蛮夷之地的一位汉王,打算推翻突厥的暴政,恢复汉人江山。
这位汉王手下有一个白姓军师,无意中救了一队流落四地的乐舞者,就收留了,打算排演歌舞,留作慰军或者接待来使之用。而乐舞者中,有个六岁的小男孩,长得很漂亮。巧合的是,与那位汉王最喜欢且被封为世子的儿子,长得特别相像。
有一天,汉王的儿子到白军师家里去玩,那个小舞者远远看到小世子,立即为小世子天生的威仪所震慑,突然生出强烈的仰慕和崇拜之心,想做小世子的手下,追随他、忠于他,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惜,他只是乐舞者,地位非常低下。他也没有练武,不能做小世子的侍卫或者士兵。于是他着魔一样的模仿小世子的行为举止、想耗尽自己的一生去扮演那个人。让人们知道小世子的各种好,不因为地位太崇高而被人误解。他还愿意代替对方做任何事,用这种方式效忠和为小世子做事。因为他知道身份地位会束缚人的行动他可以做到小世子所想却很难做到的事。
他愿意成为小世子的影子,于是也改名为影子。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因为白军师与汉王世子的关系亲近,所以影子得到好多偷偷观察和模仿的机会,多少年下来,他沉浸在这个角色中,把自己当成了替身。但,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子长得与汉王世子越来越像,甚至相像到会让人认错的地步。白军师发现了,觉得有些不妥,可他是忠诚又仁慈的人,即不能驱赶影子离开,怕他被人利用,又不愿除掉他,犯下杀孽。没办法,只好把影子软禁于府中,想着只要他不露面,就不会造成伤害。
开始,影子安心留在白府,从不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