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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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唤一声,声音难听得像只嘎嘎叫的乌鸦。
那人从桌旁回过头,放下手中的文书,走过来。
“醒了?”他居高临下的问。
我点头,废话。
四公子一脸寒霜。“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
“……现在几时了?”
“丑时过半。”
“哦……”原来已经过了近四个时辰。
四公子来回瞪几眼,终于发作:“你这人,生病了白天怎么也不说一声!”
……
很想翻白眼,他生什么气,如果不是他知情不报拉我在山上趴一夜,我何至于如此……
“一点风寒罢了,不碍事的。”
“一点风寒?哼,晚上大夫来看过,说是积年痼疾,受了凉就会高热不退,”四公子凶巴巴的指着我,完全是兴师问罪的口吻,“你区区十七少年,怎么会有这种凶险的毛病?”
着实叹了口气,行旅生病已经不幸,病了还被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骂,更加窝心,到头来骂人的人还是半个导致我生病的元凶,真是,何其委屈……
“其实,”我对着这当了凶徒还不自知的人,软声解释,“也没什么,就是我小时候乱跑,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你什么?”
“我小时候,”我忍着嗓子的不适给他重复,“曾经掉过冰窟窿!”
四公子怒容未消,一时不及转换,“掉,掉进冰窟窿?”
“是啊。”
我对着面前这尊木雕泥塑点头。
“……”
四公子脸上隐隐抽搐,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几番挣扎过后,他板着脸愤愤不平的一拂袖。
“什么鬼毛病!”
唉,自家丑事都被我据实以告了,还要我怎样。
想想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掀开被子,扶着床沿站起来。
“你做什么?”四公子瞪着我。
“四公子,”我爬下床来站稳,“苏鹊恐怕还要歇得几日,不能随您上路了。明日您起身时,也不知苏鹊是昏是醒,一路上承蒙您照顾,心中感激,现在就拜别了您。”
本来该跪,又怕不稳,我拜了两拜,摇摇晃晃站起。
四公子仍站着瞪我,俊脸渐渐僵硬。
半晌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歇着吧。”他挥手说道,“我会吩咐下去,让这家客栈上心招呼。”
“苏鹊多谢四公子,他日有缘,再行拜谢。”
送了他出去,我回来看桌上有药,还不太凉,喝了,拿了旁边的干净衣服换了,又爬回床上。
躺在那里,身体疲倦,却毫无睡意。
天寒地冻,我烧的身体滚烫。
可还是觉得冷,冷得咬紧牙关,冷得浑身打颤,冷得只觉得天地白茫茫一片,全是冰雪。
白茫茫中看见苏伯黑色的身影跪在地上,他……干什么要自己举起剑!
“小少爷,您千万要保重,千万!”
他哀哀的看我,眼中满是不舍。
我想喊他,可嗓子哑了,只能发出呀呀的嘶声。
我想伸手,想跑过去,可有人抓着我,紧紧不放。
那人把我搂在怀里,按着我转身,不让我看那一幕。
可我知道……
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打湿了那人的胸膛。
“不要哭。”
弄湿了他的衣服,他大概就要把我从马上扔下去了吧?
我才不在乎。
疯了一般的要推开他,可那人紧紧抱着我,把我裹在他的白裘中。
“孩子,别哭,你不是一人,从今天起……”
他在我耳边说。
健硕的胸膛很温暖,我听得见那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在我耳边,一遍遍的重复。
“我是你的哥哥……我就是你的哥哥!”
……
醒来,脸上湿湿一片,果然人一软弱,就容易白日做梦。
囫囵一把将脸抹净,抬头看天,估计已是午后了。趁着有点精神,从床上爬下来,开门唤小二。
小二果是得了招呼的,立即端了水和饭食进来。
洗漱完毕,用了饭食,小二又端了药进来。
我看看那黑漆漆粘乎乎的一碗,摆摆手。
“你放下吧。”
“公子,你不喝吗?”
“唔。”
小二端着个空盘子,还是不走。
我无奈,干脆把话说明白,“我这病自己清楚,睡睡就好了,你也不用费心给我熬药了。”
小二没动,一脸苦相道,“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昨天那位爷可是吩咐过的,要我看着您吃,看着您喝。”
什么人,走了竟然还余孽未消。
我俩对视半天,小二咧着一嘴白牙冲我笑,没动。
……我妥协。
一仰脖子喝完,速度之快,小二看杵在那里。
这会我咧嘴笑,“怎么,还要看着我睡,看着我拉呢?”
“……公子精神好,有劲说笑呢。”
小二一副不和病人计较的神情,高高兴兴的收了碗筷,出去前还说,“晚上我给您拿蜜饯过过药,您多吃多喝,哎,好的快。”
呵,厉害啊,廉王公子的赏银,敢情和我的吃喝挂钩了。
闷在房中读了会书,到傍晚热度又袭上来,乖乖到床上躺下,蒙头大睡。
又在午夜醒来,脸上又湿湿一片。
揉揉酸涩的眼睛,我怅然,真是不明白,因为清醒的时候人会忘记,所以需要在梦里重温过去?
眼睛干,看不清楚东西,缓了一会看清楚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猛地坐起来,瞅着眼前的人发呆。
“你在这里干什么?”
哑着嗓子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口气实在不善。
四公子云淡风轻的笑,眼眸低垂,示意我往下看。不及细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暗骂一句该死,放开他手。
他不介意的缩回去,摩挲一下,再甩了甩,像是酸麻了已久。“来你房里看看,可是你自己拉着我,叫我别走的。”
我窘然,可他脸上那表情,难道是,洋洋自得?
这下误会大了。
脸上不禁发热,我小声谨慎的问,“我……做了什么?”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其实……”
四公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其实你,哎……”
他这番犹豫让我大骇,“我说了什么!”
他仍在犹豫,表情渐渐凝重。
一紧张,我不管不顾又抓住他,“我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
四公子上下看着我,忽然扬起嘴角,呵呵大笑,“……其实也没什么,你就是抓着拽着,哭着喊着,叫着‘哥’啊,‘别走’啊之类的。”
脸红,为自己的睡品深深不齿。狐疑的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恨不得把那爪子剁掉。“那……”
“哦,那是我想看看你还发不发烧,结果就被你抓着了。”
……还好。
脸上热度减退,我心中忽的怨愤起来,只是如此而已,这人干嘛表现得好象我做了多严重的事一样?
“你叫的‘哥’,到底是谁呀?”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四公子在问,“我记得你说过,上下没有兄弟姐妹?”
顿了片刻,我张口道,“……邻居家的孩子,小时候一起玩的。”
四公子眼睛闪了闪。
“为什么叫他别走?”
……心中一声冷笑,看他一眼,“刚才做恶梦梦到小孩子打闹,他抢我糖果,跑了。”
四公子张口无语。
“用得着喊得这么……痛切吗?”他憋出一句。
“不知道,梦里的事情记不太清,”这是实话,“……可能那会他跑我追,追啊追啊,追到紧要关头,我眼看人影要没了,一急,就又喊又抓……”
这当然是胡诹。
睁着眼睛说瞎话,讲究的就是三分真,七分假。
还有十分的不要脸皮。
四公子嘴角动了动,又没说出话来。
我恶意的补充一句,“我小心眼,记仇。”
四公子彻底无语,半晌,“你……就为这个哭?”
哭又怎么样,我抹一把脸,毫不脸红。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笃定的说,“四公子,大概小时候被人抢过糖果的人,才能理解?”
四公子向后一缩,默然半晌,果然不能理解。
仰靠在床上,我有种报复成功的喜悦。
可惜他恢复的也快,竟然抽上一口气,几下呼吸,转眼就一脸怜悯的看着我,“哎……苏公子喝药喝得嘴淡,又烧得厉害,竟然做出这样执念的梦来。”
我得意不起来了,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眨巴着眼看他,他也眨巴着眼看我,还万分同情的伸手安抚的拍,“虽然我不太明白,但还是别记恨了,梦里的事哪能当真,这些零零碎碎的都记着,多累啊。”
我瞪视,我默然。
然后眼见着他笑得一脸伪善,开了口,“不就是糖吗……我给你买。”
我嘴角抽抽,从牙缝里龇出两个字。
“……不用。”
“不客气,莫要讳疾忌医!”
他摆摆手,笑得更加亲切,更加虚伪,只差没在那脸上添上一块积德行善的标牌。
“执念太深,梦魇难消。对症下药,方能除去病根——这样吧,糖之一物,要多少有多少,要哪种有哪种,本公子说话算话,这一路上,保证供应。”
我彻底默然。
逗得高兴,他更露出一副得寸进尺的嘴脸来,“消了梦魇,到时候不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叫‘哥’也不必哭着喊着扑腾,好好唤一声,少费多少力气?”
……
还真以为诱拐三岁小孩啊,一把糖就折腰。
傻笑两声,避开他闪闪发光的笑脸,“四公子开玩笑了,苏鹊哪高攀的起。”
我不玩了。
“口头一句戏言,何必这么生分?”
“四公子好意,苏鹊心领。”真累得慌,我板了脸,“虽是口头一句戏言,亦有身份高低,贵贱分别,合不当如此。”
他的笑脸就有一点僵。
很可惜,我已经彻底失去玩的兴致,开始彬彬有礼的赶人,“四公子千金贵体,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屋里气闷,别被传染了风寒才好……”
果然,脸再僵几分,“……奇怪,苏公子和李仲恭卢度他们也热络的很,为什么和我总有几分疏离?”
……就知道他没表象那么有胸襟。
这人啊,就是想巴结你的时候,你不稀罕,不想巴结你的时候,你又不平衡,真是……
什么贵公子的怪脾气。
我看着他,那是真的痛心疾首,“四公子如此睿智清明,苏鹊自当敬重,对别人奉迎也就罢了,怎敢故作姿态,敷衍于您?”
他听了看着一边,不做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会儿,脸上回到平常那种无动于衷的神情,只有一双眼睛,幽暗深沉。
看得我没来由一阵胆寒。
“四公子……怎么没有离开这里?”
话题转移,他收回目光,坐正了身子,安安稳稳的回答,“我正好有些杂事积下,集中起来一起处理。”
我在他脸上瞟来瞟去,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妙啊,即使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也不能让他因为我拖在这里。这个面子,我可买不起。
一咬牙,我开口:“我感觉好多了,打算明天上路。”
“唔,那一路平安了。”他看也不看我,“我手上事多,至少还要在这里逗留一天。”
什么嘛。
结果又在客栈中耗了一天。
药里有安神汤,喝了我就在房间里睡得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