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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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长远,我拉长脸,最后一次认真向她确认。
她却答得飞快:
“明白!我没打算后悔,我从小,就一直觉得齐太夫人那样挺好。”
叹一口气,千斤压力顿时直落心头。
“好……即使你愿意,你得明白我让你这样做的本意。齐小公爷,他本性纯良,说穿了就是个年轻气盛的要强脾气,那换你,该怎么办?”
“你就不能和他一样拧。你就得理解他、顺着他、赞同他。你得让他转过那一口气来,哎,这样他才心里舒坦,他才能早点把心里那见鬼的第一印象抹了去……”
“像齐鹏那样将来要做大事的人,肯定不喜欢娶一个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的小娘子,你要给他留下的,那必须是一个大方的姿态,再说两个人相处要想长久,有些事上就不必要强,这道理即使用在现在,也是通的……”
“比如这回虽然让你胜了,但你能善解人意,表现出这个最重要的夫妻同心,在反正都要那样定下来的事情上顺手让让他啊,帮帮他啊,哎,这就能显出你的大家气度,就是你不同于一般女子的……”
“——苏哥哥。”
小郡主唤了一声打断我,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把一张小脸凑过来,“你不是说,感情的事你不懂、怎么也不能乱说,有问题全部去向柳姐姐讨教?”
“我说……”
“咯……”
柳氤飞一边立时笑岔了气,半晌她才双手一推,忍笑将那鬼精灵的丫头送出凉棚,“快去吧,别逗你可怜的苏哥哥了!”
练武场正中摆好两张台子,齐小公爷和玲珑郡主各从一边独自上场,一人一张,待定襄王一声开笔之后,便当众挥毫。
暗念一句阿弥陀佛,我抹掉额头虚汗坐在凉棚里,远望场中,一时颇有尽人事听天命的悲壮。
鞭长莫及,输赢有命了。
肩头忽有人轻按,转头一看,是柳氤飞身后站了,身子恰好遮住后面张之庭的目光,二指轻掩樱唇,冲我眨起了眼睛。
她转身,挑起卷帘,伸头对着侧后的侍从招手。“李药师,郡主开始作画了,还麻烦你来调炉香,这厢添些雅韵祝兴。”
“……是。”
答话的声音低哑深沉,像是那种顶尖手艺人固有的考究涵养,还透着少些不惯大场面的拘谨。
却听得我陡然站起来,一步激动迈出——复又顾及到凉棚里的张之庭,半途改道,变成转头,去看场中那身影微小的郡主施为。
只偏头,对着恰进来的高瘦麻脸师傅微微颔首,“麻烦了。”
“应该的。”
师傅恭敬还了个礼,将手中竹篮里干荷叶包着的几沓香料放下,退在一旁,挑弄起案台上的几只香炉。
未及再说话,柳氤飞迈进内里,望我一眼,就转脸就咯咯笑着对张之庭开了口,“张公子,氤飞是女儿家不便出去,您再不出去看看郡主画的究竟如何,怕是苏大人,可就要急得六神无主了。”
“是,是,”我转向乐卿公子,“之庭,你没有指点之嫌,且去帮看看进展如何,我在此间看你表情,也就知道好坏……好叫人放心。”
“好吧。”
他应了个声,掀帘步出,去到场中一旁和齐小公爷的幕僚站到一块立着,观看那两人作画。
棚中只剩三人。药师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柳氤飞安然过去接过他手上的活,一语不发,自到一边角落,有模有样的配起香料。
“哥,你,你怎……”
而我难以置信的一把抓住那明明不可能出现的人,随即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那人先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再默默摇了摇头。纵然在万般不妥的此刻此地,纵然隔着好一副苍白僵硬还带着麻点的长髯中年面皮,那双目中隔不断的温润,却是依旧如昔。
“不碍,认不出来。”他小声道。
方才路过随从身边,是没有认出来。之前我也见过柳氤飞挑选的帮手,记得也依稀见过这张面孔,可在当时我的眼中,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调香郎中——只得叹息,芸师父的易容术,是越发的精进。
“可为什么……”
话一出口自己先打住。再是不会被人认出,可要至于,冒险亲自过来这种场面……缘由,还不是我昨晚惹的祸。
千言万语顿时梗在口中。
却是半刻功夫也不能耽误。
“昨夜……”
听见,闻哥眸中的温润立时减退,带上一股愠色。“是,昨夜。如何能够不来。今晨返京收到急信,怎的也要找你算账!”
他板着脸沉声,抓住我的袖口猛地一拉,眼睛怒瞪得撑开了眼角处贴合的伪装,扯成一条翘起的粗线。
“哎呀——”
急得我伸手去按,却被当面一掌恼怒的甩开,顿时伸着手,愧疚站在那里,几到无地自容。
一向是无用。数年累赘,只做人身后的拖油瓶……临到终究遇事,还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一次心软,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抱歉……下次,不,没……我……”
“再没有下次,休想再有下次!”
话被急促喝断,闻哥伸手捂着一边的眼角,向四周匆匆看了,压低声音道,“都答应过什么……你忘了,能忘了?”
没忘。
不敢忘的。
说了放弃的事,未敢有过食言。
急切的摇头否认,却又不免惶急,无论为了什么理由都是做了,难道他以身涉险……就是为了特地怒吼来教训我这个?
“胡闹,你胡闹!”
他瞥了眼一旁柳氤飞,抓住我胳膊使劲拽到门口,站在帘后的阴影里,借着外面的杂音将言语的声量藏的更低,“那为什么?没忘,你,你可真是……我才一走开,前面多少次嘱咐的,全白说了么!”
没答上话来。
“不许插手我的事,谁许你擅自插手的?”他的声音虽低,却是字字咬牙,直扎进耳朵,“理会范师傅作甚,难道不知道,到底是谁欠他们的……总不是你!”
一时呆立。
我虽驽钝……却也终知善意。
是这些不顾场合、不顾安危、也要红着眼睛劈头盖脸说出的话,唯发自一个人真正心底的关怀,多少年、多少事……
身边如今还剩了谁,诚然待我如斯。
汩汩暖意在心底流淌,虽然百般不合适宜,却无法止休。
只站那红了眼圈,惶立到对方实在着了急,把眼角的裂痕越撑越大、几乎露出原本那双漂亮上挑的丹凤眼型——才不得不“嗯”了一声,立刻见闻哥几乎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干瞪眼,半晌方吐了一口气,“罢了,以后再说!现在只告诉我——周子贺此人,几分可信?”
何故夭夭'二' 几分可信。
我不由向场上看去,远处的观礼台上,今天那个改穿了一袭墨玉鹤袍的人,正对着明显是齐鹏和玲珑郡主所在之外的某个方向沉思,夹在那一片不时起身探看、坐下交头接耳的人群中,显得尤为萧索。
桃花会开始至今,他一直是这个模样,几度叫人以为在哪儿丢失了魂。比试初始时,身旁尚不时有交好的大人来找着搭话,却被他总心不在焉的样子拂去,只到最后,就留了礼部尚书大人独坐在一片喧闹的人群中,极其罕有的独自消沉。
我默然望着那个方向无语,相交至今……
却也不知他几分可信。
根本从未信过,信任二字……又从何谈起。
以往,我以为他不过算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官宦子弟,游介于书生文人和富家公子哥之间,总之在周肃夫这块金字招牌的庇护下,知书达理,便是他顺风顺水的当了礼部这份既荣誉高贵又得尚奉谦俭的公差。可惜就如他这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官差,其父在朝权重一天,他就绝不可能有超越的机会,而其父若是一朝倒台,他覆巢之下,也绝不可能再为景元觉重用……
终了,他不过是个尴尬的无奈人。
就一直这么以为的。实话说,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朝中数月周旋的人里,对他,我谈不上上心。
……所以直到昨夜,我才发现,我错的离谱。
当真离谱。
是周子贺,这个周家唯一的儿子,更切身的一直关心考虑着周家的处境,而不是他那位位高权重、老谋深算的父亲。
越是细想,越是生出丝丝后怕。
官场上,是他,在一直小心翼翼在维护周家的关系,在顺风时谨言慎行,刻意保持了低调,不去招人闲话,在背风时泰然镇定,有条不紊一切照常处事,仿佛自家阵后,最安稳的一颗磐石。
家门里,是他,在一直清楚明白的担忧着周家的危险,再是表面温如清茶,暖如清风,却是始终怀着小心提防了别人,相交如我,即使发现事态有疑,他也是忍着不曾轻易说破,如常谈笑,直到事发,孤身一人紧追前来……
唯一的唯一,他不过错在,误以为景元觉指使。
可是,站在他的角度……这样想,又何其正常。无论我的身份、我出手的时机、我出手去取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直接指向了幕后的景元觉。周子贺作出如此判断,才远比我所以为的要深思熟虑、沉稳干练。也恐怕,正因为景元觉的指派是他先作的解答,他采取了那样及时的行动,虽是表面上的妥协,却也是能顾全他家、我、皇帝,私下里解决,阻止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的唯一方法。
——只是有些好笑。当时,若不是恰好听他如是自解自误的求告……我手上那柄银刀,恐已沾浸了尚书大人的颈血。
“我觉得他不会向周肃夫直接提及此事,”收回目光,我顿了有片刻,低头偏首,吸了一口气,“事情就是信里写的那样,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但他那时,是真的一心要压下冲突。”
闻哥正看着远处的观礼台,目光随即暗沉,抿着嘴唇,一瞬没有说话。
心也随之略沉,顿了一顿,我接下去,“大约不会出事……若是不放心,还是把他、把他……”
“自有安排。”
肩上落下安抚一拍,闻哥收回目光,点点头,又欲言又止,“倒是……”
他没说下去。
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只觉得那眼神让人不由自主联想,昨夜树下周子贺那苦苦恳求的神态,好似完整一幕再在脑中晃过,一时冲动,不知为何就笃定道,“你别担心,我觉得他不会把我怎样……”
闻哥闻言一僵,继而苦笑。
……我便知道,我又天真的说出蠢话,让他徒增担心了。
皱眉凝思想做些补救,他却看了一眼后方,那里柳氤飞已经完全调好燃起了香。“楼里再说。”
“噢,那你小心……人多,千万小心!”
“有数。”
他再拍了一下我手背,低头撩了些额发遮在破妆的眼角,转手去接了柳氤飞打理剩了的香料,熟稔顺手的一包包放进随身的小箱子,合上盖好,提起夹在臂下,俨然一个街头寻常可见的药师把式。
独是出门前,却转身一笑,那张精巧的面皮,顿时扬出一个陌生的弧度,“我来……也就是要看看,四弟如今,究竟如何长进!”
卷帘再次掀起。
完成燃香的中年药师,青衫挎竹篮,安然退回他的随从队列站班。
又过了一盏茶,场上定襄王一声高喝,宣布齐鹏画作告成。怔楞中吸口气,竭力将心思转到赛场上来。待得再一盏茶,小郡主的毛笔也缓缓搁下。
定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