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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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你的保护之下,谁能伤害他?你却将他交给那一群汉人江湖客,那些人眼里只有钱,只想着如何自保,如果碰上了什么事,你的宝贝还不是立即就被撒手不管了?你知道那些人是多么轻易地就说出了他的去向吗?”
阿尔沙克神色凝重,满脸自责。
“呵呵,别忘记,当初是你带着‘聘礼’去求亲,等于是把人家买了回来,现在又要把他送回去,还假借大彭天子的名义——”江阿尔斯笑着摇头,“你有没想过如果他真的回到了大彭,发现这是个骗局,就算能了解你的苦心,他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大彭的人还会笑着接纳他吗?”
江阿尔斯打马上前,在阿尔沙克胸口拍了两下:“如此轻易地放手,这一点都不像你。一开始就算废了他的脚也要将之留住的魄力哪里去了?草原的子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如果你不想放他走,就贯彻到底,别反复无常,婆婆妈妈。”
“江——”阿尔沙克微有动容,“十五叔,您不是一向秉持‘红颜祸水’的论调吗……”
怎么今次做的和以往说的完全不同?不过,如果不是江阿尔斯追来,激得自己随后而来,月支恐怕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江阿尔斯斜着眼睛看了阿尔沙克一眼:这个时候倒称呼他为‘十五叔’了嘛?平时不是直接喊他的名字就是你啊你的,没半点规矩。不过也难怪,谁让这个侄子比他还大上两岁呢?
仰首望向那初升旭日,露出自嘲笑容:“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能被这水浇到也不错,就怕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李月支醒过来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了天花板上那熟悉的图案。他又回到这别院了。
阿尔沙克过来,展开双臂圈住他,将脸贴在那冰香的颈项肌肤间,享受那如丝柔滑。他在这里,在自己的怀中,阿尔沙克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将他送走。只是几天不见,他就如同死过去了一般,只觉得空空荡荡,无法想象再也不能见到月支的日子。
“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会……”
李月支却只是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
阿尔沙克不在的时候,又有低低的呼叫从暗处传来。
“李公子……李公子……”
李月支动也不动。
“当今圣上命小人前来,暗中观察,看公子是否与那西宛王有所勾结。原只当公子是对那西宛王欲擒故纵,但小人现在终于肯定公子确实忠肝义胆,绝非佞幸之流。”
李月支只是看着窗外发呆。来人在说什么,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我大彭之军不日即到,请公子早做准备,助我大彭攻克西宛。”
李月支猛地回头,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年阿青。阿青取出了一块镏金令牌,展示给李月支。李月支看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阿青便将之重新收好。
“如果……我真的与把西宛王相亲相爱,将大彭的信息……都透露给他……你会怎么做?”李月支重又转过脸,依旧看着窗外那一株梅花,缓缓地说道。
阿青垂下了头:“依命,诛杀之。”
李月支闭上了眼睛,抬手要他退下。
少年消失后,他抬袖挡在脸上,然后缓缓下移,当移到眼下时,他开始笑,笑出了声。笑出了泪,最后笑倒在那一堆小山般的软垫中。
《天马歌》第七章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妾薄命】
最后一缕阳光还没消失,阿尔沙克就出现在别院,侧坐在榻边,欣赏着靠在窗边的李月支。那是一幅画。
刚沐浴过,李月支半湿的长发披在肩背上。一身雪白裘袍,金线织花的腰带上,镶着颗颗翡翠,勾勒出细腰窄臀。宽阔的袍摆铺陈在榻上,盖住整个下半身,隐隐现出长腿以及小巧的足部。炉中炭火烧的正旺,努力驱赶着寒意。
洗干净身体然后等待阿尔沙克的临幸,是他每天必须做的功课。可是他宁愿坐在这里吹风,也不愿意坐在里面温暖的大床上等,那让他更觉屈辱。虽然最后让阿尔沙克亲自抱进去也好不了多少。
“我听江阿尔斯说了。”
阿尔沙克正伸出手要去碰他的肩膀,却听到李月支突然打破了沉默,手便僵在了那里。
“啊——”
“耍着我玩,很开心吗?”
“不!不是的!”阿尔沙克急叫,“我只是想——”想要解释,却发现他找不到适当的说辞。无论如何,他可不想让李月支认为自己不过是把他当成玩物,也不想被误会成自己承认失败,心灰意懒,要把月支拱手让人。……虽然也许确实是这样没错。
江阿尔斯说的好,自己当初的魄力哪里去了?一碰到关于月支的事,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软弱了。
一赌气,他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扳过来,正对着自己。
“我要让你看清楚,大彭皇帝是不会来的,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他握住他的发梢,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直往鼻子里钻,他掩饰住陶醉,努力摆出冷酷模样,“就算有人来,也不过是我安排的局。所以,你就不必再痴心妄想了。”
李月支瞪大眼睛看他,忽然绽开一个微笑:“笨蛋。”阿尔沙克一愣,脑子里顿时“他笑了!他笑了!他笑了!!”的语句漫天飞。在回到西宛的这半年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只觉得七荤八素,以至根本没去注意同时出现的两个音节。
“如果,江阿尔斯没来追,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看着我回大彭,投入别人的怀抱?”李月支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阿尔沙克清醒过来。最后几个字让他尤其不爽,正待发怒,却听李月支道:“你有个好叔叔呢……”
阿尔沙克脸色更难看了,一把扯住李月支的发:“他是不是好人,不需要你操心!”手腕却被轻轻握住,那触感让阿尔沙克一怔:他竟然如此冰凉。“有家人,真好。”李月支将他抓着自己头发的手贴在脸上,垂下眼睛。“当有危难的时候,会有求助的地方;当累了的时候,会有归去休憩的地方;当喜庆的时候,会有人来送上祝福……”
“你也有父母双亲——”
“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眷,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阿尔沙克展开双臂收他入怀。整颗心都在颤抖,因为他的说话,也因为天气。夜深了,似乎空气也将被冻结的冰冷。
“没关系,你有我。我是你的亲人,我的亲人也就是你的亲人。”
怀中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将他抱得更紧了。真冷,窗口不能再待下去了。
“到里面去吧。”
半晌,怀中的人点了点头。他抱起他,惊喜地发现他柔顺地依偎着自己。原来每到这个时候,他不是要经过一番比抓猫洗澡还要艰苦的努力,就是等于抱着一座冰山入眠。像这样安详地相处,他在梦中不知道幻想了多少遍,今次竟然成了真?
宫女关上了一层一层的门窗,放下纱帐。在感觉到身体陷进柔软被褥中的同时,李月支发现阿尔沙克竟然在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你在做什么?”
“看我是不是在做梦。”结果自然是龇牙咧嘴。
李月支噗嗤一笑:“笨蛋。”
阿尔沙克拉过被子为他盖上,自己也脱靴上床,在他旁边侧着身体支着头,俯看平躺着的月支。好美。如果说凭栏不语的月支是一枝桃花,灿烂辉煌,炽炽其华,那现在躺下后,似睡非睡,便是带着冕冠的满月,朦朦胧胧,安宁而平和。不论哪一种,都像是可爱的人偶娃娃,让人想伸手捏一把的那种。虽然手痒难忍,却又怕捏坏了。
“江阿尔斯——你叔叔他虽然看着年轻,却是很会为人着想的长辈。”李月支轻轻道,在阿尔沙克的目光下,神态宛如被抚慰着的猫咪。
“他算什么长辈呀,比我还小两岁,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头跑。”阿尔沙克笑了,“就像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弟弟,却总喜欢倚老卖老,年纪不大,却对着我自称老头子,分明是想刺激我。”
“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怎么样?”李月支微微偏过头看着阿尔沙克笑,似乎很有兴趣。
“我家每个男人都有很多妻子,所以子息也多。我是父亲正妻的长子,所以王位便由我继承。其实论才智,我并不是最好的——”
“你只长肌肉不长脑子。”李月支笑着插口。
“兄弟叔伯们的脑子就是我的脑子。”阿尔沙克对李月支的嘲笑不以为意。难得月支愿意和自己交谈,而且气氛正好,他才不愿意为了无聊的自尊而破坏这千金难买的一刻。“江阿尔斯——十五叔他人才武功尽皆出色,只可惜我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自然也就没人会把他当成继承人。不过也多亏这样,我才能得到最好的臂助。还有卡勒恰——就是卡勒恰哈德尔——比我聪明多了,能将我看了就头疼的数字处理的井井有条,只可惜他妈妈身份低,身体也不好——”
“他身体不好?”
“是,先天心脏不好。所以不能做剧烈活动,我们在外面骑马摔交的时候,他却只能乖乖待在屋子里看书。”想起那对着书一本正经叽里咕噜的小弟弟,阿尔沙克就想笑。“他长的像妈妈,即使一脸严肃,也还是好可爱。他说,他要当史上最好的管家,所以要我当最好的国王,不然他就不原谅我。”
“可惜你已经是个养男妾的昏君了。”李月支笑着捅捅他的腰,阿尔沙克连忙缩着身体躲闪,最后抓住他的手腕。
李月支叹了一声:“所谓的家人,就是这样的吧……”
阿尔沙克身体已经缩进被窝里,与他并头而卧。他抓着他的手腕,放在口边亲吻,一翻身,就压住了他。
“别老说别人了。”说着就要亲下去。
却被抬手挡住。阿尔沙克以为他依旧不愿,失望非常。
“你是我的亲人,我也就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奴隶,对不对?”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阿尔沙克,看的他胸中一荡。言语更是让他激动万分,热血沸腾,忙连连点头。
挡在中间的手移开了,让他得以顺利行事。
重重罗帐,藏住春宵云雨。
那颠簸不稳的天平呀,将倾向哪一方?
《天马歌》第八章
不逢寒风子,谁采逸景孙。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盐车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
——【天马歌】
李月支知道自己必须练习如何在只有一脚能出力的情况下比较顺利地行走。一开始他并不敢明目张胆,只是选择阿尔沙克不在的时候,躲过宫女们的眼睛,扶着家具抓着帘子,一点一点挪动。注意着扶持物又注意着脚下,走的异常艰辛。单腿蹦跳还比较快,只是在短时间的迅速后,疲累的感觉更大。
终于有一次,他实在无法保持平衡而扑倒,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大脚。阿尔沙克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了,他却因为过于集中精力而未发觉。
他向后坐倒,警戒地看着他,努力在那双深沉的琥珀色眼睛中分辨着那复杂的神色。很快,他就知道是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阿尔沙克单膝在他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右脚踝。他抬腿想要踢开他,却被牢牢抓住。阿尔沙克渐渐舒展开身体,并不断靠近。他也跟着后仰,最后被迫的平躺在花毡上,阿尔沙克覆盖住他,和他一上一下脸对着脸。
炽热的气息让他心惊。别过脸,那气息却在半晌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他吃惊地回头,却在下刻被托离了地面,被放到座中坐的安安稳稳。
他看着阿尔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