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郎by云片糕-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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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城门戒严,先在此处整顿几日,待躲过了搜查再出城不迟。”这样答着,柏舟轻车熟路地在某一户前勒住了马,下马轻敲门扉,少顷就有人轻轻地将门开了条缝,打量一眼后赶紧开了门:“快、赶紧进来!”
柏舟也不多话,扶了芄兰下马后便引着他往院里走去。只见一个小小天井周围几间瓦舍,有一间居然还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似乎也听见了院里的响动,猛地站了起来,往门边走来。
破旧的木门被拽开,谢玖就抿唇站在那儿,并未踏入院中。两厢对视良久,他终于开口,唤了声:“二哥。”声音是沙哑的。他的衣上或喷溅或沾染了许多血迹,尤其在衣袖上臂处的血迹尤为明显。
芄兰看着那团血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心中纷乱,面上反倒平静了下来,开口时已然是一贯的镇定语调,问:“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顿了顿,又头也不转地对着一旁的柏舟道:“你先去治伤。”
“是。”柏舟才答了一个字,就立刻被身后的老妇拖拽着进了左手边的屋子,经过芄兰身畔时,依稀还能听见妇人在低声数落着什么,语带关切。
“那是柏舟的婶娘,丈夫去世女儿出嫁,只剩这个侄儿逢年过节送来些衣帛银钱。”注意到芄兰的视线,谢玖轻声解释一句,随即将话题转回,“数日前,二皇子殿中被宫人发觉藏匿龙袍,报到皇上那里,圣上大怒之下将其禁足于寝宫,下令严加查办。可今夜大哥忽带兵闯入,却说父亲与六皇子一党勾结,陷害于二皇子,今日东窗事发,奉了圣上密令来将父亲捉拿……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说到这里,双目已经微微泛红。
“我赶到时,正撞见他将那柄刀从父亲的心口里抽出来。”十七年相处,谢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兄虽然说不上是全身心的信任,但好歹还是手足情谊深厚,哪知道对方竟如此回报。“他连父亲都杀了,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当下就一刀劈了过来。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柏舟突然出现,救了我一命。”
“柏舟先送了我来这里,之后马也未下,就要带着一身的伤回去救你……他婶婶拦也拦不住。”说到这里,谢玖忽地抬起脸,头一回认认真真望进芄兰眼中,神色中不见平日里半分尖酸刻薄,“二哥,我要为父亲报仇。”
“你要如何报?”
夜里起了风,吹去了火场中奔逃时被蒸出的满头汗水,只留下通体的寒意,像是要扎进皮肤里。芄兰听罢因果,却微微偏过头,并不看谢玖,只说:“依你所言,难道父亲便真的无错?若说报仇,你又要去寻谁?是禁城里的那位,还是今夜带人来放火的那个?可你若真手刃谢璋,又与弑父的他何异?”
芄兰一连数问,霎时将谢玖钉在原地反驳不得。少年固然是当局者迷,可此时被对方这般直指利害地冷言驳回,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一言不发地盯了他半饷,最终一拂衣袖,转身甩上了门。
此时万籁俱寂,那一声门响就显得格外刺耳。这边还没等芄兰做出点反应,身后的木门开合声就响了起来,伴着柏舟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应当是尚未找到替换的衣服,柏舟走到院里时依旧穿着先前的衣裳,走得近了,可以从破口里看见伤处已被细心包扎好。芄兰抬眼,目光扫过柏舟刀锋也似的眉,挺直的鼻梁,被浓烟染得斑驳的脸。云层被方才的风吹开了几分,露出一角缺月,洒下些朦胧的光来,无端给眼前的面孔添了三分滑稽,七分柔和。
“没什么。”芄兰不动声色,反问道,“伤可都收拾好了?”
“应无大碍。”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甚至连方才在院中意识到柏舟先前迟迟未归是因了谢玖之故时感到的一丝凉意也淡了,只余一片平静无波。毕竟就连血脉至亲都有背弃的可能,一时口头约定又怎么做得真——何况,自己当时听在耳中,又何尝有真心相信?
“二公子不如先去休息,明日再从长计议。”见他思绪渐远,柏舟不由得在一旁低声提议,劝慰一般的口气。芄兰听入耳中,也就随之颔首:“也好。”
章十二。 生若转蓬
说是休息,其实也不过就在半梦半醒里挣扎了一个多时辰,被柏舟摇醒的瞬间反而觉得更加疲倦。柏舟已经换上一身寻常短衫,脸上的烟灰拭净了,却又扑了灰土在脸上,乍看上去像个朴实的务农人。见他醒来,沉声说出计划:“大公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此处偏僻,寻来大约还需要一段时间。城门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开启,我们分头出城,在城外再行汇合。”
“这样也好。”谢璋昨夜先以言语扰乱自己心神,又突兀放任自己离开,初时费解,待见了谢玖,知晓事情因由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毕竟柏舟将谢玖先一步救出,定然也不会放任自己不管,到时三人一网打尽,才能彻底绝了后患。
“子佩呢?”
子佩是谢玖的表字。芄兰开口想问时才意识到先前几乎从未同柏舟提及谢玖,此时思索片刻,干脆折衷一番,以字相称。
几日前端午家宴,谢令明心情大好。席间说起七月里芄兰生日,今年满了二十便要行冠礼,虽然只能在谢宅中举行,也不便邀请宾客,但谢令明依旧十分期待为次子加冠取字。三个儿子的字早在多年前就已拟好,子圭子璧子佩,转眼间就要全部启用了。
柏舟大概也早料到他会有此问,当下就回答道:“三公子问了计划后就守在院中,方才见我过来,便当先一步走了,说会从南门出城。”
芄兰就点头表示知道,从狭小的床铺里起身,正想换过衣裳,结果柏舟却转身,变戏法似的端了一碗菜粥到他眼前:“食材简陋了些,不过婶娘都是洗摘干净了的,二公子快趁热喝了吧。”
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居然还惦记着让人先吃饱肚子……芄兰心里无奈,可也没了闲情逸致同他说笑,只接过了碗,一口口地喝下去。
粥是温热的,菜叶碧绿,只加了少许调料,平平淡淡地将芄兰的肠胃暖得妥帖。喝完了粥,总算是可以筹备出城事宜,他也学着柏舟着了件平凡布衣,头发潦草束在头顶,用灰土在自己脸上涂抹——只可惜那位当时替柏舟易容的高人隐居尧城,否则出城更易。
行至街上,寻常百姓间的闲言碎语就柳絮一样地飘过来,躲也躲不开,就那么轻柔却又固执地钻入耳中:尚书令谢大人,为了权势,居然挑拨六皇子陷害兄长,最终被长子撞破,携圣上密令率禁军连夜包围谢家,大义灭亲……
一传十十传百,满城无不痛骂奸臣当道,死的太过便宜。芄兰一面走一面听,面色不改,像是听旁人故事,只是步伐无端急了许多。
“若老爷确有冤屈,天理昭然,定有一日会沉冤得雪。“肩膀一重,是柏舟扶住了自己,在耳边低声劝慰。此时两人已行至直通西门的大街上,周围行人熙熙攘攘,倒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言行有异,”二公子当保重自己。“
不由得望了一眼柏舟。这个自小在谢家长大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了这般的素直性子,连一句安慰都要按着良心,半个字都虚假不得。柏舟察觉到来自一旁的注视,转头看来,芄兰也不闪不避,同他对视:”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道,倘若连自己都不愿保重自己,又能奢求谁来看顾呢?
出城倒是比想象中容易许多,大约是因了柏舟的婶娘也一并随行,城门的守卫并未多打量就挥手放了三人过去。柏舟先前同谢玖约好的地方在城郊一处破落的土地祠,可没料到的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谢玖的半个人影。
柏舟的婶母早在将二人成功送出城后就离开了,带着盘缠去寻女儿,好歹避到年底再回京,以免同谢玖的这一层关系被谢璋查知,生生拖累了老人。
于是此时的土地祠中就只剩了芄兰与柏舟二人。柏舟抱着刀守在门前,眼看着日头一点点的升上去,眉心愈发揪成一团。
“子佩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他还在烦扰着应当如何开口,芄兰的声音就逐了过来,因为隔了些距离,显得格外淡,“抑或是气不过,寻谢子圭寻仇去了。”
转过身,芄兰却是背着手抬头打量那一座土地公泥像的样子,并不曾回头看他,只说:“这般空等下去也不是法子,不如回头去找。”
不论是在城中被认出身份,还是独自去找谢璋寻仇,导致后果都有些不堪设想。柏舟只略一思索就认同了芄兰这个提议,当即点头道:“那就有劳二公子在此等我回来。”说罢就疾步走出祠外,没两步又折回来,将佩刀放在芄兰身旁的供桌上,低声叮嘱:“二公子凡事小心。”
“有劳柏舟挂怀。”芄兰闲闲答,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那尊塑像上,像是出了神。良久,他才慢慢低下头,指尖按在粗粝的刀鞘上,摩挲着上面模糊不清的花纹,自言自语:“若是真有人追来,你莫不成还指望我提刀去杀几个人么?”
俗话说祸从口出,芄兰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心下一惊,连忙抓起刀向殿后躲去,不料刀柄撞上殿中木柱,发出一声闷响。
“啊!”芄兰还没顾上在心里低呼出声,就听得外面一声惊叫,娇弱婉转,分明是个女子,“这里面有人?”
“这庙早就断了香火,怎么会有人来?恐怕就是只野猫什么的,听到咱们的动静,给吓跑啦。”
脚步声渐近,这下总算是能听得分明,确实只有一男一女,并非追兵。芄兰暗忖大约这两人是来郊外赏景时迷了路,想找个地方歇脚,刚打算在殿后找个干净地方坐了待二人离开再出去不迟,就听得外面语声渐稀,转而响起的却是衣料摩擦的声响,伴着先前那个女子无措的低喃:“真、真要在这种地方……”
饶是芄兰见惯风月,此时也被前殿中这一对男女的大胆举动弄得目瞪口呆。若是游人,自己在后堂躲躲也就罢了,不出半个时辰总会走的。可按目前这个状况,怎么看都还是先出去避一避的好。
土地祠原本就有个半掩的后门,他放缓了步子由后门离开,走出数十步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倘若柏舟回来后知晓自己小心找好的藏匿地居然被别人做了这种用场,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不敢走得太远,又担心那两人完事后出来撞见自己,一时只得在林中漫无目的的闲晃。可那土地祠虽然偏僻,离官道也不算太远,芄兰没过多久就察觉到眼前树木渐稀,喧闹声也由前方传了过来,其中竟当真混杂了一种声响::“喂,你们,还有那边那几个,都给我过来一下!图上这三个人,今天见过没有?”
竟真的这么快就找出城了?芄兰心里一紧,脚步却没停,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又赶紧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慌乱之下难免疏忽大意,他奔逃间一脚踩到湿滑的泥泞上顿时整个人都往旁边的灌木丛倒去——那灌木后面居然是面陡坡,芄兰只觉得眼前先是被跌得一黑,头顶上的天空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不时还有石块树枝之类的刮擦到自己的手臂或者是脸上。
“唔……”
翻滚只持续了片刻就止住了,芄兰抬手抚额,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掌心满是泥泞,正中一道伤口,大概是先前情急挣扎时被草叶一类划伤的。大脑一片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