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九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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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二人选”,方才自请嫁女予我。
芮氏女子自幼教养与男孩无二,芮妃所习杂多,一夜与我详谈,各自佩服。芮贵太妃因留在永安宫,出入永安宫比进甘露宫还要便利,芮妃便常去相伴请教,回来将贵太妃之言转告给我:如何获取后宫人心,如何不动声色地排挤他人。芮贵太妃作为皇祖父所留最高级别的妃嫔,相较父皇生母、皇祖父正宫明献文皇后,在权谋上实有所长。芮妃又与几位年长皇子妃相熟,譬如二皇兄正妃郭氏、五皇兄正妃李氏,往来之下,收获颇丰。
局势静静中逆转,我恍恍然不想觉察。
只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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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文署,办公房。
融光将一个小纸卷儿推到我面前,道:“你父皇统共有十四个活着的儿子,十二个活着的女儿,三十一个有封号的妃嫔,十一个太妃,三个太皇太妃,一个上太皇太妃,如果所有的形式都保持如今状态,不考虑去世、夭折、大病等等因素,你所要拉拢的人和排斥的人的名单,我都给写上了。皇宫里的我弄清楚了,朝廷的事你自己解决,我不管,我父亲也管不着。”
我展开看了一眼,只瞟到第一行“松贵妃”三字,便收起了纸卷,道:“多谢。”
“你的皇妃知道的比我可少多了,”融光抱臂笑得五分诚恳五分倨傲,“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你大可放手去做。对了,以后除非我叫你,你就别来兴文署了。”一手指着耳朵,融光道:“你听得见。”
“你要去做什么?”
“救我父亲啊。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呆在这个破鬼地方。等我完成一件事后,我就带父亲离开这里,”融光笑得很是开心,“这个新皇宫除了我设计的部分,实在不怎么样啊。”
“你要见父皇么?”我反应过来。
“在我父亲旁边等着就行。”融光道。
“门下省自有规矩,能行么?”我皱眉道,“不如我带你去。”
“我的过错自然自己担待。不怕告诉你,当年我父亲和我之所以被定朝发现,只因为我心血来潮要见一个人,连累得父亲受苦。那时也正任性着,哪想这许多。”
“谁?”尾音一颤,我心一跳。
“你父皇,明观波。”融光轻声在我耳边语。
猫眼忽圆,眼角一线波光漾出,柔得容颜点涟漪微动。魅,非妖非鬼。
内心悸动,从何而来?
融光搂住我的脖颈,侧颊擦过他灰蒙蒙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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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我再没去兴文署,一个多月无法得知融光情形如何。这么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物,纵使父亲是门下侍中空祈因,似乎也不会有人去关注。我去门下省找师父,才听说师父忽得重病在永安宫养病,父皇虽未公开下令不许探望,但连芮侍中前去都被守卫拒之门外,看来父皇是铁了心不准任何人靠近师父一步。我私下去永安宫询问某当值护卫,其人言道他和兄弟从未见太医入内,除了父皇无人能进。
师父的确切休养地点是永安宫怀思殿,仅是太液池西凉殿,但父皇初即位时曾在殿中久住,实是一座御殿。芮贵太妃宫中的一名老女曾在怀思殿当差,据她所言,怀思殿在父皇继位的第三年,即统和三年居住过一位“大人物”。这位大人物说的是地道梁夏国都雅言,与晴上府京畿雅言殊不相似,老女因母亲一族来自梁夏,所以认得。大人物住了不到一年便走了,父皇严令任何人不得讲怀思殿情形,老女一直纳闷是何人如此随意,当我问及怀思殿时便说了出来。
统和三年,距今已二十四年。父皇既然有意封口,如今我恐怕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师父一定是知道些的,可我又见不着。朝中对臣子居然住在永安宫内廷已经议论漫天,据芮侍中言甚有谏官不惧父皇雷霆之威上疏规劝的,父皇一概不予批复;朝会时倒是无人敢提此事。
我正分不清始末时,一日寒凉夏夜,融光将我叫出,在甘露宫一处偏殿外墙会面。
“此殿名为摇光,是我所设计,”融光抚着墙角青砖,向我道,“所以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人会看到。”
“你还好吧?”我到底关心。“当然好,在怀思殿骗吃骗喝的。”融光浑不在意地挥手。
“怀思殿?”我震惊到无可形容,永安宫怀思殿?
“把嘴合上,快当太子的人,这点事大惊小怪,”凉凉手捏着我的两边嘴角,一捏,唇上划过的是刺骨寒的指,“我父亲被整得起不来床,我只好将就着吃他那份御膳了。”
“怎么回事?”我扶着他双肩急道。
“你父皇受我刺激了,对我父亲下了狠手,就这样,还能怎么着,”融光凑近我,猫眼的圆瞳亮璨如星,“我藏在永安宫里,替父亲看看伤。按你父皇那整法又不叫太医,十个人也被他玩死了。”
“你……说了什么?”我不想好奇,但是不问不行。师父的情况,我着急不过。
“我告诉他,我母亲的名字是——白玉梅枝。然后他就变得人前正常人后疯了,”融光摇摇头,“没想到定朝皇帝也不过如此,没个担待。”
“居中,有什么?”
“我母亲在永安宫怀思殿住了一年,是白住的么。不过你父皇不肯相信而已。我只好找个方法,让他相信。”融光伸出舌,舔了舔嘴角。
“你……”唇印上唇,舌触舌,一样冰凉。
七重·泰松·薛询诺
我对我的养子明越流一向是满意的。我无法给他更多帮助,他攀上芮氏、松氏和凌氏,靠得是运作的头脑和幼时养成的谦恭秉性。自他成年娶妃,便在宫外另择宅基兴建府第,待得王府建成,他也该封王出宫了。
在六皇子之前,已有二、三、四、五、九、十一六位年长皇子封王另开府第。我虽然着急,皇帝倒是不慌不忙,挨到甘露四年三月初一、六皇子成婚十个月之后,才册明越流为资王,芮栖夷为资王妃,赐住北和坊资王府,与九皇子馥王府仅一街之隔。
有了亲王封号,明越流在御史台也更有底气。虽然年轻而占据侍御史之位,比较于刑部当差的九皇子毕竟好些。明越流在成均成绩便是一流,进御史台磨练近一年也小有所成,御史台上下交口称赞。得封号更有一个好处,就是可日日上朝,听人转述是一回事,身临又是另一回事。
开府后明越流来我宫中时间日少,有事是应该的。我所抚养的皇女已降二人,夭一人,仅剩一个十四皇女与我相伴;我也无处可去走动,唯有窝在皇后寝宫而已。我与后宫诸妃皆不熟稔,盖因我出于梁夏,与北地根深贵族相去甚远,我族又无芮氏的本事;竟沦落到靠我资助勉强度日,实在令我难堪。皇帝所册嫔位以上的十二名女子,无一人是纯梁夏出身,要她们向我行觐见礼,肯定没一人服气,连我都不服自己。
所以当松贵妃在除晨间请安和大典晋见外的时段来访,我是很吃了一惊的。越流同我讲过,松贵妃有意扶植他,我因想哪来的好事,并不在意。我这新殿昭暻殿从入住始就冷清难过,匆忙间想收拾一下,根本人手不够,只得将就了。
“松绿见过皇后殿下。”松绿是松贵妃的真名,更像偶得之作。
“妹妹不必多礼。”我眼见宠妃从年纪长于我变换到比我小十余岁,“妹妹”一词却是永用不变的,“妹妹辛苦了。请坐。”
“今次来,妹妹是想请姐姐得知一件事。”松贵妃与我,其实是两宫皇后的关系。定朝向奉贵妃为第二皇后,松贵妃除大典座次逊于我、衣饰纹样也与我不同,其余仪制跟我几乎一致,我也不敢怠慢。“你们都下去吧。妹妹请说。”
“我已与姐姐的六皇子资王殿下达成一致……”松贵妃掩了唇,轻笑了声,“殿下好本事,居然说服了我家的固执大伯,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此事当真?”“妹妹亲来给姐姐说明,只望姐姐能明白。”
我不禁呆住。我这个无关子嗣决定的皇后,完全不能想象,越流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松氏的金口一诺。
“当然,交换条件是,如果我松氏所生皇子身体康健,则资王殿下须认他为后嗣,后代皆我松氏血脉。”松贵妃优雅地微笑,长指卷着鬓边碎发。
“资王同意了?”我不由紧张。
“大部分同意。资王妃那张嘴着实厉害,难斗啊。”贵妃无奈道,“所以最后达成的结果,是我所生的皇子及后代为后嗣,若我子嗣不存,则后嗣人交还资王后裔。”毫不顾忌说了儿子坏话,果然非常人。
“怎么说,我也多育几个皇子以防万一才是。”松贵妃末了笑道。
我勉强笑笑,不知这个消息结局是好是坏。
又聊了一会儿松贵妃之子的教养,贵妃起身告辞。
“妹妹这回前来,行踪外人是不知道的,还请姐姐放心。”
“妹妹言重了。”松贵妃袅袅婷婷而去。
定定盯着桌上随出烟而旋转的小香炉盖,我半晌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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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五年的年初是在一片安静下度过的。我不喜欢各种繁杂的仪式,那种事情令人恶心。皇帝对每位皇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糊态度,年四十三岁的皇帝对立嗣一事还不放在心上。也有着急的开始行动,连我都能发现端倪,可见果然还是有人耐不住,这种人自然不会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到了三月间,朝中忽然爆出甘露改元以来的最大轰动事件:九皇子明遵衍被褫夺馥王爵位外放镇南军中效力,连馥王妃黄氏、王母妃乐妃皆随南徙,实为流放;十一皇子耒王受连坐之灾,降二等为耒国公出耒王府,一干用度皆削甚巨。朝中多有猜测实情者,如罪诏上所书“越权职事,任意妄为,目无纲纪”等语,未免过于笼统。
此事对于九皇子党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事前几无征兆,为何皇帝会突发雷霆之怒,令人琢磨不透——九皇子虽然自命不凡,树敌林立,但如今局势居然有人敢打破继嗣之争的僵持,实在费胆量。以我的认定,此事不像是松贵妃一党所为,那又是何人?
很快地排了一下局势。除去九皇子系,尚有二皇子、四皇子、十三皇子三系,及散分中立的数位,比如六皇子明越流。明越流和松贵妃尚未对任何派系表示亲许,而想来想去,倒是四皇子及母族较有实力。排挤九皇子,更像是某几系心照不宣的共同作为。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我让明越流多加小心,他倒不怎么担心。
“儿臣对松贵妃那边的举动是大放心的。”他既然笃定,我只能不做声。
芮妃充当了良好的媒介。当初皇帝指婚芮妃,我不得不怀疑皇帝此举是否出于故意。皇帝的想法我无论如何猜测不透,我这个皇后,真是不如松贵妃。
磨到五月,天气奇热。甘露宫虽说比永安宫条件好太多,但仍不是夏日最佳居处。甘露元年因甘露宫新建未完全竣工,皇帝未出宫纳凉,其后三年都去了陪都虹央府。今年皇帝说是要去南方巡行,除惯例带同内侍省人及侍卫暗卫,另命宠妃松贵妃与门下侍中空氏、御史大夫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