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作者:路人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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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欢一抬手,用袖挡了脸,“就不想给你看见,这不是吓坏了?”
“你你你……”凌微花容失色,伸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谢欢也像被她吓着了,一步步退到了梁徵身边,才出声苦笑,“要不是没办法,我真真不想来吓微姐儿。”
“谁干的!”凌微稍微回过神来,立刻转为了咬牙切齿满目恨意,边厉声喝问边逼近他,“谁竟敢!我……”
“姐姐,”谢欢扶了她手,甜言蜜语地讨好,“气什么,别坏了身子。我么向来厚脸皮,过阵子长长就长好了。”
凌微一把扯开他挡脸的袖子,仰头凑近细看,“哪儿这么容易长得好?哪能这么狠的手!说,是什么人!”
“不说。说了你也不认识。”谢欢还能笑盈盈。
凌微缓了口气,“姓什么?”
“徐。”这种程度的透露,谢欢让步了。
凌微甩开他就出门去。
谢欢苦笑着看房里的另一个人,梁徵还没什么表情。门一开,他们马上听到凌微对外面喊,都听着,以后有姓徐的客人,一律赶出去。
刚刚还在咿咿呀呀着“姐姐呀叫郎呀心肝爱”的堂中立刻静了一静。
梁徵愕然,谢欢笑出来。
等凌微摔过门去走回来,谢欢不用再避了,索性凑过去亲昵地揽上她的肩膀,“原来姐姐这么看重我?”
“去。”凌微拿手帕巾子打他,“就听说你惹了些麻烦,坏了容貌,哪知道有这么狠。又听说满大街的都在找这么个坏了样子的人,这是怎么了?”
“你们县太爷说我冒充朝廷命官,要拿我问罪呢。”谢欢声声委屈,“要不是梁大侠救我出来,我以后就见不着我姐姐了。”
“姓徐的又是怎么回事?”凌微还要问。
谢欢把手指竖在自己唇前,“这可不能说。这是我那边的冤孽债。”
梁徵没明白,凌微却像是明白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心疼的模样,指头把他前额戳了一戳:“小冤家,偏这种时候才记得找姐姐我。”
谢欢才说,“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取东西。”
这回是正色了。
凌微一怔,“昨天你越狱就被发现了,刚说了现在县里都在找你。就算你拿走,怎知不会被人抢了去……不如我叫人帮你送走,你速离开此地,到哪里安宁下来了再说给你。”
“我这次出来事已办完,不再耽搁直接回京。姐姐还我就是,不劳烦姐姐这个。”谢欢说,“不过正好,我还要另修书一封给我薛姐姐,请你帮我送走。”
“行。”凌微应了声,情知再说不动他,便去开妆台抽屉,摸出暗格,开启后从中小心取出了个盒子,双手递给谢欢。
谢欢接下,暂放于梁徵手边,又对凌微伸手,“还有。”
“你都要拿走?”凌微怀疑地盯着他。
“对。”谢欢还伸着手。
凌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探手从暗格里又取出其他几样,又在房间四处走了一圈,收罗了少说十来样大大小小的物品一起交到谢欢手上。看起来都是些普通的物件,谢欢数着齐了,一一妥帖地收好。
梁徵有点好奇,有没有可能又是类似青绡刀或者承天玉那样神奇的东西。
谢欢收完这一切,又吩咐说:“给我纸笔。”
凌微这次没有说什么,立即去将文房四宝端给他,并帮他拂开宣纸,细细研墨。
“我等会儿就能去会会那个呸大人。”谢欢悄声对梁徵说,有点得意,“今日了了这事,明日我便启程回京。那时便不用麻烦梁大侠了。”
“没有麻烦。”梁徵只说,想起连羽口中的悬赏,“倒是你,坐回官椅,你就不怕还有人找你麻烦了吗?”
“怕啊。”谢欢马上点头。
凌微那边听着了梁徵那句,掩口轻笑:“梁大侠不如索性带这小祖宗一路去京城好了。”
凌微这么说出来,谢欢反而转脸去看着她笑,“这倒不用,寻常人也奈何我不得。”
梁徵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这么说。
但要一路送他回京,也太远,太超过了一点。护他到此,已算是仁至义尽。梁徵不想误了师父的寿辰,更何况如果师门其他人知道他迟归的理由……谢铭的儿子。
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梁徵于是没有开口。
谢欢拍了拍他肩膀,似乎表示明白,然后走去凌微身边执笔写信。他并不坐下,微微斜了身体,背脊仍是笔直一线,一手按了纸一手持了笔,略加思索便下笔如飞。梁徵跟他隔了半个房间,看不清他写的是些什么,但觉得他的姿态是如此潇洒自如,这么看着,竟觉得仿佛超然。
也许就像握剑时候的感觉。梁徵想。
果然这才是属于谢欢的部分。
谢欢把那封信飞快地写完,托手上来回看上几遍,晾了晾,两叠后封入凌微递来的信封里,又挥笔在信封上写了收信人的名姓。
这笔写完他拿信封往梁徵方向一晃,“梁大侠认识她么?”
梁徵定睛辨认,谢欢的字迹是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薛雚苇?不识。”
“可惜了,这位姐姐可是京城第一的美人。”谢欢表示遗憾,好像这是谁都应该知道的事。他一转手把信交给了凌微,自己走回梁徵身边把大印拿起。
外面略有喧哗,凌微靠近窗边从窗缝往外看了看,“有人把这儿围上了。大公子,今日县太爷满城地在找你,你还敢这么大大咧咧地进来。看来官府已经知道了。”
“我印信在此,不碍事。”
“你怎知他们认是不认。”凌微没他那么放心。
“梁大侠,”谢欢抬肩把身边梁徵轻轻一撞,“今日再帮我一帮。”
梁徵点头,“这小县官差,不足为虑,我护你出去。”
“真的?不足为虑?”谢欢挑眉,这回说得小声,没想让凌微听见,“那昨日他们围困药谷,你怎么不救我一救?”
“那时容姑娘说是边关官兵,我不敢贸然出手。”梁徵老实说。
“昨日往药谷那些……真是官兵也说不定。”谢欢起身往外走,轻声自语,又忽然回头对凌微笑,“好姐姐,多谢。我今日先告辞了。”
“当心。”凌微警告他。
谢欢点头,推门出去。
谢欢踏出芙柳堂来。
各种武器顿时齐刷刷指向他,他冷眼看向更远一些——那站在包围之外的县太爷。
一见他露面,县太爷开始尖着声音大声数起他的罪名。大胆狂徒,竟敢越狱,藐视王法,竟敢冒充命官,竟敢还来青楼取乐,目中无人……竟敢这样,竟敢那样,谢欢都负手耐心听了,直到县太爷啰啰嗦嗦地快要数完,一激动终于喊破了音:“拿下他。”
谢欢忍住笑,反往前跨了一步,左手从身后伸出,提起大印,“朝廷钦授巡按在此,谁敢动手。”
众衙役都是一愣,那县太爷瞪圆了眼睛,回神得好歹比衙役们要快,改为嘶声的断喝:“呸!你这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冒充巡按大人!且反复再三不加悔改,这回是更加饶恕不能的了!总……总之,与我拿下!”
短暂的停滞,衙役们再次一拥而上。
有人的手碰到了谢欢衣角,原是要发力抓他,不想触碰之处涌出一股极大力道,如同海浪拍打而来一般,叫人抵受不住,只得将手一放,仍不够把这力道卸尽,脚下一绊,登时摔了出去。
不知何时,谢欢身边忽然站了个少年,身背宝剑腰跨宝刀,正将手按在谢欢肩上上,目光平平扫过众人,不露喜怒。
谢欢笑,“多谢梁少侠。”
“是真是假,大人也不先验验么?”谢欢扬眉跟那位突然说不出话来的县太爷说。
大印自然是真的。
黄昏日暗,县衙内掌了灯。
梁徵调息完毕,睁眼时眼前有些迷蒙,后堂除他外只坐着谢欢一个,身边两张案桌都是堆积如山的卷宗,火烛照着谢欢的侧脸。
一时看不清脸上刺目的伤痕,隐约觉得还是画中人一般的轮廓。
但是短暂的恍惚一过,眼前迅速就清楚了。
梁徵出声:“你还在看?”
“不知道那个糊涂官办了多少糊涂事。”谢欢没抬头,恨恨地叹气,“本来根本不是为巡查这些来的,但简直看不下去。”
梁徵微微一笑。
“这么看,我还得在这里多待上几天。真叫我忍无可忍的时候,索性就把这呸大人给办了。”谢欢手一松,把手中案卷摔到膝盖上,“你们不做官的人,不知道做官的难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梁徵说。
“虽然是这样没错。”谢欢转开脸背对他,听起来像在笑,“我还是很羡慕你。”
“你已经做回官。”梁徵说,这半日都还没人来找谢欢的麻烦,这件事也许算是已经解决,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已经是他该走的时候。他站起来,从腰上解下青绡刀递给谢欢,“还你。”
“送你怎么样?”谢欢低头没看他。
“心领。我使剑,不怎么用得着刀。”见谢欢没接,梁徵就将刀靠在他椅边放了,又从怀中取了那块玉,放到谢欢膝上,“这个也是,容姑娘不需要这个。”
“我以为她会喜欢呢?”谢欢拈起承天玉来,好像有些失望。
“容姑娘不喜魔教,又是最不要借她自己手段之外的东西帮忙。”梁徵帮容蓉解释,“何况谢公子你留着也许有用。无论如何,请保重。”
谢欢五指收拢握住了承天玉,“梁大侠也保重。”
梁徵正要就此相别,忽然有妇人在门外屈膝行礼,唤道:“谢大人。”
“何事?”谢欢问上一声,梁徵便往旁退开几步。
“为谢大人奉茶。”
“进来罢。”谢欢随口招呼,到来人走到面前了才仔细一看,发现这妇人虽然神色谦恭,托着茶盘似要服侍,却并非丫鬟打扮。谢欢迅速收了目光,拾起膝上字卷装模作样看下去,口里问:“你是这里县令家眷?”
“妾身正是李官人正妻。”妇人低眉垂目,“奉我家官人之命,前来服侍大人。”
“服侍什么?告诉他,我要不高兴,明日升堂便摘了他的乌纱帽,叫他安安分分做百姓去。”谢欢翻过一页。
“妾身来,就是要大人高兴。”妇人陪了一会子笑,缓缓将茶盘推向谢欢。
她没说话,谢欢好一阵子才转过头去,看到茶盘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有个木盒子。盒子镂空雕刻了松竹梅,上镶数种珠玉,只看这盒子,已经价值不凡,不知里面是何宝物——看见谢欢在瞧了,妇人又慢慢打开了盒盖。
光华陡现,让谢欢一时眯了眼睛,适应眼前的光彩后,才看出不过是颗珠子。
“夜明珠。”梁徵在一旁轻声说,似是禁不住惊叹。
谢欢伸手摸了摸,玉色的珠子,上飘一缕胭脂痕,摸着是冰凉的,这光彩却比他见过的都要温暖灿烂。自然是宝物。
他笑出来。
妇人忐忑地唤了他一声:“谢大人?”
“我家的夜明珠能抓一把,但都没这个好看。”谢欢笑着说,“别说我家了,就是宫里,也没见过这样的。”
虽然不明他话中含义,但说到宫里,那妇人吓得立刻往下跪。
谢欢心不在焉地转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东西,“起来,跪个什么。跟你们呸大人说,我没生气,不用这样。”
“那……”妇人从地上起来,迟疑是否要把茶盘端走。
“东西留下吧。我记着你们的好心。叫他明早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