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浪共联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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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芳群倒是觉出了异状,轻飘飘来到沈朝云面前,略一犹豫,缓缓伸手,在结拜长兄的鼻端晃了晃,似是吃了一惊,“蹬蹬蹬”後退几步,咬牙骂道:“一群饭桶,他……他已经死了!”
声音微带颤抖。
第三章
假山上,巨石後,沈朝风双目渗出血泪,牙齿已将嘴唇咬烂,心里却明白绝不能让哥哥白白牺牲,必须尽快逃离此地。楚芳群狡猾多诈,又与他们兄弟相熟已久,万一被其察觉藏身之处,逃之不及,以他现在的体力,恐怕非其对手。
恨恨一拳砸下,指骨鲜血淋漓。万万没有想到,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居然是自己的结拜义弟。昔年对天盟誓,言犹在耳,如今却是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冥冥中,似有一双翻云覆雨手将他们的命运狠狠掐住,肆意玩弄,任性妄为。
深吸一口气,没有了沈朝云的沈朝风必须更加坚韧,如父长兄已在眼前为人所害,他怎麽能够置这血海深仇於不顾,去逞匹夫之勇?
最後留恋地望了梅林一眼,沈朝云心中暗道,大哥,我一定替你报仇……一念未了,眼神忽地一变,那是……
林中又多了些人,楚芳群仍旧立在原地,身後,一名黑色劲装、手中一左一右抱著两个小小繈褓的青年男子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四弟……”神情竟显出几分骇惧之色,眼光扫过沈朝云挺立不倒的尸身,不由垂下头去,双肩微微耸动。
沈朝风当然认得这名男子,四兄弟纵横疆场时,武皇为证,对月结拜,生死与共,而此人正是老三贺镜。
当然,他更认得那两个繈褓,繈褓中是他和大哥的骨肉血脉。
原来,孩子们还活著!沈朝风使尽全身力气方才勉强压住见到幼子後悲伤而激动的心情,慢慢理清思路。
依稀记得,午时出门,孩子被大嫂抱去,裹著的是白色小棉被,而贺镜左臂间的繈褓明显为白色,那麽,另一个黑色的繈褓中包著的想必是大哥的幼子沈簟。
沈朝云兄弟少年时期便跟著武皇东征西战,顾不得成家,直至天下大定之後,沈朝云已将而立,经朋友牵线,同黎州梅华山庄的当家苏睦结成忘年之交,并与苏氏姐妹一见锺情,苏庄主乐见其成,当年便将两个女儿送进了将军府。
苏小莲与苏小菡乃是同胞双生,貌美如花,豔名远播,及笄之後四面八方的求亲者几乎踏破梅华山庄的门槛。可姐妹俩自幼聪慧,习文练武不逊男儿,眼界甚高,挑来挑去,直至十八岁仍旧待字闺中,令苏睦大感头疼。
谁知,与沈氏兄弟相识後,竟倾心痴爱,苏庄主老怀大慰,怕有变故,急匆匆将两个让他为难了三年的女儿嫁出了山庄。
苏氏姐妹虽然出生草莽,性情却是难得的温柔贤淑,甚得丈夫怜爱,夫妻之间凤凰於飞,琴瑟和谐,更在今年同一个月先後添得一对小兄弟。
苏家姐妹本为双生,相貌极其相似,有时若故意装扮起来,连沈氏兄弟都会分辩不清。不想,她们生出来的儿子竟比两位母亲还要相像十分。平常人家尚有胎记可加以区别,偏偏这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竟是完全一模一样,浑身上下连一块胎记也无,莫说外人,便连亲生父母一不小心也极易认错。
若说硬要给两个孩子加上什麽不相同的因素,那也只有一点。沈朝云之子性子似乎沈静一些,平日大多酣睡,极少啼哭;而沈朝风的那个儿子却偏偏相反,夜里倒罢,白天是惯常的大哭大闹,谁也哄不住,弄得苏小莲一个头两个大。
但是,两个小家夥若同时沈默下来,便绝难分清彼此。所以,为了便於区别,以免父母抱错闹出笑话,两个孩子从不穿同样花色的衣服。今日,被抱去苏小莲房中之前,苏小函特地给爱子换上了白色繈褓。
沈朝风陡经大变,神智已不似以往那般清楚明白,可当时苏小函一边换繈褓,一边嘱咐他莫多贪杯的模样却历历在目,自然不会看错颜色。
他缓缓吐气,默默地叫著妻子的小名:小菡,对不起……心中已有决定。
此时,梅林外的大火越烧越猛,浓烟熏天,若非练武之人目力极佳,沈朝风几乎看不清林中那些人的脸面。他微一沈吟,拖下长衫,小心地撕成一条一条的布带,结在一处,随即拣起一颗石子,运足功力,弹向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的楚芳群。
石子携带著千钧之力直奔楚芳群面门,奇怪的是,平时机变百出的人此时竟似痴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瞧著沈朝云的尸体,倒是身旁的贺镜察觉不妙,待要拉他一把,无奈手中抱著两个孩子,竟抽不出空来。
其实,掷来的石子起初力道确实极猛,但半空中飞行了这麽长一段路,劲力早已消减,以楚芳群的身手,举袖便能挥却,但此人偏偏如傻了般,纹丝不动,直等那石子呼啸而至。
眼看一张清丽出尘的脸将被射中,贺镜大叫:“四弟,快闪!”话音未落,半空中的石子竟似被什麽东西提住了一般,略停片刻,“啪嗒”掉落地面。
贺镜心里一抖,缓缓回头,果然瞥见一抹矮小的影子在林中微微一晃,现出身形。
那是一名年约八九岁的孩子,浓烟将一张小脸熏得半黑半白,浑身上下湿漉漉,却偏偏不见一丝狼狈之态,未蒙烟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晶莹似玉,眉目宛如名家挥就的山水画卷,长相与楚芳群十分相似,却又隐隐多了几分高华之气。
贺镜倒退两步:“小……小源……”他明明是个已经成年的大人,可此时见到这小小的孩子,竟然胆怯气虚,连声音都有些不自在。
那孩子并不理睬贺镜,径自笔直地走向楚芳群,瞧瞧依树而死的沈朝云,再瞅瞅呆愣出神的楚芳群,眼中诡异地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旋即又转为不屑:“爹爹,你太大意了!”
楚芳群怔了怔,似乎被孩子的一句话拉回了神智,薄唇紧抿,也不开口,双袖铺展,脚尖疾点,竟向石子飞来处扑去。
那孩子也不拉他,只道:“这林中的阵势已有变化,你能找对出路?”
楚芳群不过滑出了三四丈,闻言立刻收脚立定,冷冷道:“你来领路。”
这两人之间实在怪异,那孩子口称爹爹,与楚芳群乃是父子关系无疑,偏偏二人相对冷冷淡淡,全无一般父子的亲热。
贺镜望著这奇怪的父子俩,慢慢垂下目光。
孩子瞥了一眼贺镜手中的繈褓,突然笑了起来,他本生得美丽非凡,这一笑,竟是连月光也逊色三分:“爹爹果然守信,孩儿自当遵命。”说著向前一跳:“随我来吧!”
楚芳群一声不吭,贺镜有些放心不下,示意剩余的几名杀手留在林中照看,自己追著父子二人往假山方向跑去。
沈朝风心中自有打算,见贺镜跟来,顿时松了口气,将适才结成的布带紧捏在手中。
小石子不过是做一次试探,若贺镜未来,或是那些人无法从阵中分辨出正确的路径,沈朝风甘冒奇险,也要进林夺子。
所幸那名古怪的孩子竟然精通奇门八卦,很快便将父亲带至假山前,贺镜一路相随,倒也不曾走错。
机不可失,沈朝风知道不能耽搁,未等三人立足脚跟,长长的布带疾飞而出,带著轻微的呼啸声准确地卷住了贺镜右臂黑色的繈褓,不待贺镜反应过来,繈褓“哗”地飞向假山顶,稳稳落於沈朝风的怀中。
与此同时,右掌在山石的一块凸起处轻轻一暗,原本脚下踏著的实地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洞,沈朝风一手抱著繈褓,一手轻拍左侧山石,如鸿雁般轻轻飘落洞中,顶上石块旋即重又合拢。
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急,莫说贺镜毫无准备,便连楚芳群父子都不曾料到,双双轻叱一声,跃至假山顶端,却再无人迹可寻。
若说楚芳群轻功绝妙,天下闻名,那小小的孩子竟也毫不逊色,比他父亲只迟片许,便已稳稳地立在了巨石之上,这手功夫,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经此一变,楚芳群气得双颊通红,脚尖连点,下了假山,劈手夺过贺镜手中绿色的小繈褓,狠狠掷向地面。
贺镜惊呼:“四弟,手下留情!”伸手想要接住孩子,却已来不及了。
小小的繈褓直直坠落,楚芳群怒极,摔掷的力道极大,婴儿如此脆弱,一旦落地,只怕连啼哭都来不及便夭亡了。
千均一发之际,原本想在山顶再做一番搜查的孩子似乎吃了一惊,飞身而下,半空中右腕轻抖,一条宛若蛛丝的细线迅速卷住了白色小繈褓,离地三寸时,将婴儿拉了起来。
适才,正是这条细线击落了袭向楚芳群的石子,免除了毁容破相的恶果。
可此时,秀美绝伦的小脸却隐隐蒙上了一层青气,细线向後一扯,抱住繈褓,孩子看看受到惊吓後已然开始啼哭的婴儿,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狠厉,瞪向其父:“你想食言?”
楚芳群淡淡道:“说不定,这个是沈簟。”
孩子冷哼一声:“沈朝云已亡,沈朝风的尸体却未见著。有人亲眼目睹沈朝风冲进府来,想必已与沈朝云会合,适才夺子之人必为沈朝风无疑。”
楚芳群眼睫微动:“那又怎样?”
孩子露出鄙夷的神色:“亏你们还是结拜弟兄,这林中有何机关竟全然弄不清楚,沈家兄弟的性子也未摸透。”
贺镜抖了抖,很快垂下头去。楚芳群似乎也被戳中了痛处,勃然大怒,可看看儿子的脸,却偏偏没有发作:“你……”
那孩子仰著脸,嘲弄之意更为明显:“沈家兄弟义薄云天,对你们两个并非亲生的兄弟犹能殷殷关爱,更何况那二人本为骨肉同胞。沈朝云一个人夺不了两个孩子,只能选择其一,他是什麽样的人,怎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舍弃兄长唯一的根苗。”抱紧手中繈褓:“此子绝对不是沈簟。”
楚芳群冷冷道:“那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孩子摇摇头:“即使是我猜错了,你也绝对不能动他一根汗毛,如此相似的脸,我是舍不得的。”他不待楚芳群插言:“爹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沈朝云身中剧毒,便是能跑,又能跑得了多远,你不去追赶人犯,却在此处与我纠缠不休,徒然误事……”
楚芳群不等他说完,已拔身而起。贺镜瞧了瞧立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孩子,又看了看那个小小的繈褓,嘴唇轻轻蠕动,却终是未发一言,转头便要追赶楚芳群。
那孩子偏偏不放过他:“三伯伯!”
又甜又亮,带著几分稚气的声音却令贺镜後背猛地一僵,慢慢转回头:“小……小源……”
孩子脸上重又露出令月辉失色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贺镜如坠冰窟:“三日後,我会带著这个孩子过府拜望,还请伯伯好好记著,莫要失约。”他说得平平淡淡:“伯伯也知我的性子,若让人晓得沈朝风的孩子尚在人世,呵呵,那就休怪侄子不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