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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膏肓(叔侄年下,受脑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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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恐怖之状已经习以为常,举帕轻拭他溢出的泪水与口涎。
  木莲见状,只能细声道:“王爷,陛下就回来了……”
  以往这时候,都是澹台谨守在此处,握着风临的手连声安慰。
  太医按过脚,转而抬起风临双腿,替他上下屈伸、转动关节。风临痛得浑身哆嗦,双臂弹起又坠下,头颅不断晃动。太医反而欣慰道:“王爷近日手臂更有力了,可试着握持细小物体,慢慢增重。”说着又拉开他蜷曲的手指按揉关节。
  每一次的治疗对风临来说都不啻酷刑,然而这么多年,他却一天天地熬过来了。木莲看着,不禁心生敬佩。她知道风临能苦撑到今日,大半原因是放不下那年轻的帝王。
  木莲服侍风临多年,又从王府跟进宫来,心中已把风临当成家人般看待。人人都感叹澹台谨对风临无法无天的宠溺,让风临时时处处都可依赖与他,但在木莲眼里,澹台谨又何尝不是依赖着风临。父母双亡,少年即位,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堪信任。风临于他亦师亦父,又兼爱人,无条件地支持他、指引他,陪他度过了最孤苦困顿的时日,还要陪他一直走下去。
  若有一天风临离去,只怕澹台谨也无心独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

  与此同时,澹台谨正端坐在皇后所居的储秀宫里。
  他突然驾临,朱明只当他终于厌倦了那瘫子,转而对自己起了兴趣,于是急急忙忙地穿戴一新、涂脂抹粉,边挪着碎步为皇帝奉茶,边吊着眼睛拿目光勾他。
  澹台谨觉得耐心正在耗尽。若这女人心中对自己存着一丝真情,他还会抱些歉意,但此时见她这般表现,便知道自己多虑了。朱明不过是贪心不足,想夺来君主的宠爱,让自己更加为所欲为罢了。她眼界狭窄,自是不知傍君身侧犹如玩火。
  为什么就是不能懂事呢?
  澹台谨“啪”地撂下茶盏,冷声道:“皇后安闲日子过得太久,可是忘了当初的协议?”
  朱明心中咯噔一声,低下头楚楚可怜道:“陛下何来此言?”
  “当初封你为后,便是要你韬光养晦,自享富贵,不来干涉朕。”澹台谨索性直言,“朕原本见你乖觉,拿你挡着那些妄想攀上皇亲国戚的大臣,不想你如今倒忘了本分。不听话的人,朕要来何用,换一个也无妨。”
  他语气淡淡,朱明登时骇得花容失色,又想自己全无后台撑腰,当真是打入冷宫也无人来保。当即跪地垂泪道:“臣妾日日煮茶养花、诵经念佛,不知何处叨扰了陛下,求陛下明示,臣妾断断再不敢犯。”
  澹台谨冷笑道:“你当真不知?什么老不死、什么违背伦理纲常,七岁小儿出言如此恶毒,你可真是为朕教的好儿子!”
  朱明脸色煞白,磕头辩解道:“臣妾当真不知,想是太子见臣妾形单影只,以为臣妾受了委屈……”
  “朱明啊朱明,你真当朕是傻子不成?”澹台谨将茶盏往地上一砸,“来人!”门口涌入一列侍卫,便要去抓朱明。
  “陛下!”朱明惊骇欲绝,嘶声求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看在太子的份上——”
  “若不是为了慕梅,你以为你为何还能待在这?”
  朱明愣愣看着年轻君主冷峻的眉眼,终于知晓天家无情。
  澹台谨原本就是为了吓她一吓,见目的达到,便挥退了侍卫,冷声道:“慕梅太子之尊,你身为生母当悉心教化,使之明德中正,通晓礼数,方可任君嗣之位。你自己懒读诗书,不解人情,朕便另设太子太傅管教慕梅,只望你莫以妇人之见误他便可。而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朱明此时只剩嘤嘤哭泣。
  澹台谨摒退左右,又道:“当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风临于慕梅是骨血至亲,你竟离间那亲生父子,教慕梅桀骜不驯、恶语中伤,可知风临心中煎熬?太子小小年纪,对朕心存嫌隙,置帝王威仪于无处,来日长大又当如何?”
  朱明半懂不懂,跪坐在地上哭花了新妆。两人都未发现寝宫深处,躲在巨柱之后的小小身影。
  慕梅拼命捂住嘴,耳边只闻自己心跳如撞。
  他听见了什么?
  风临……是他生父?
  慕梅只觉天旋地转,想要冲出去拉住母亲质问,却又本能地知道这是个可怕的秘密,只能永远永远埋在心里。
  澹台谨长身而起,负手道:“留你到今日,不过是怜那慕梅年幼,想让他待在母亲身边。若让朕再听他口出一句恶言,你便……自去冷宫待着吧。”言毕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太子慕梅接连数日未来请安,澹台谨问起,婢子只说他偶染小恙,正在房中养病。澹台谨皱皱眉,遣了太医去看,却听闻太子无恙,只是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澹台谨以为慕梅仍在为当日之事赌气,不禁深锁了眉叹息。他能威加海内,却不知如何摆平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风临见他们父子嫌隙未消,也是黯然。
  但如今无人再专注于此事,因为他们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烽火一路从北部烧来。匈奴来犯,大军压境。
  天武帝在位之时,固然残暴多疑,却也用个人才能与铁血手腕镇压藩国,建立了一个广袤强盛的帝国。丰饶太平十数年,引来匈奴的觊觎也在情理之中。
  尽管懈怠已久,王朝铁骑镇守北部,尚有一战之力。然而,由谁领军却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此时澹台谨已经逐步将朝中文官换血,任用了许多年轻有为之辈。但青年武官无人经历过战火洗礼,要带兵应对蛮横的匈奴,便显力不从心;而领军征战过的老将却个个垂垂老矣。
  正在澹台谨左右为难时,老将蒋衡请旨出征。
  蒋衡是天武帝当年倚重的将领,曾经讨伐藩国,立下汗马功劳,先帝曾赐牌匾“铁将”。但如今廉颇老矣,澹台谨不禁怀疑这垂暮老将的威力还剩几何。
  他一召见蒋衡,便知道自己的顾虑纯属多余。
  蒋衡腰板笔挺,虎步生风,一头银丝根根刚硬,走进殿门来刷地一撩衣袍跪地,声若洪钟道:“老臣参见陛下!”
  澹台谨笑道:“将军快请起。看来铁将犹在。”又转首向宫人道,“赐座。”
  蒋衡谢过皇帝,抬起头来,不禁一愣。他没想到澹台谨怀中还歪着一个男人,软褥裹身,静静地倚在帝王胸前。
  蒋衡对着风临看了几眼,也不见礼,直接别开视线去,面现鄙夷之色,似乎不愿脏污了自己的眼。
  小皇帝宠这瘫子宠得天下皆知,蒋衡恨不得代先帝揪住澹台谨教训一顿,正其视听,远远撵开这不知用何手段惑乱了君主的妖人。
  澹台谨见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反而放下心来。他这些年来研习帝王之术,看出这老将是耿直之辈,没什么花花肚肠。这般想着,与风临对视一眼,见风临也微弱地笑了笑,便知所想一致。
  “朕近日初学对弈,颇有些心得,今日请与将军手谈一局,还望将军不吝指教。”澹台谨说着,挥手命宫人呈上一盘琉璃棋子来。蒋衡略一愣怔,随即猜到皇帝是要看一看自己的用兵之术,便欣然道:“老臣斗胆一试,愿执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澹台谨也不推让,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粒黑子,啪地落定。
  蒋衡棋路极凶,开盘星罗宿列,而后合围促阵,步步紧逼,尽是丝毫不给澹台谨留下喘息余地。
  澹台谨自称初学,不过是给自己留些帝王脸面,万一输局也有托辞。事实上他从小便跟着专人学习博弈,纵横往来熟识于心,再加上平日对局者顾忌着君威,总是让着他,像今日这般一开局便尽落下风的情况还是平生首见。他心中一沉,左冲右突,试图突破蒋衡的包围,手下却失去了章法,屡落废子,不一会儿便现出了颓势。
  “东……九……”风临忽而开口道,“南……啊……十二……”
  他口齿不清,吐字软糯,对局的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蒋衡想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登时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风临,强大的威压如同万箭齐发,朝着风临射去。
  那是戎马生涯里沐浴着沙场血雨,百炼成钢的威压。风临只觉得雷霆万钧扑面而来,胸口随之一窒,病弱之躯哪里承受得住,立时便簌簌发抖起来。偎在澹台谨胸口的头颅向旁侧滑去,细颈竟似支撑不起,软软地后仰出一道弧度,仿佛行将折断。
  澹台谨急忙托住风临的后脑,将他拢回怀中,细细抚慰着,抬头直视向蒋衡道:“将军这是何意?”
  他语气冰冷,蒋衡自知失仪,慌忙低头敛住目光,道:“老臣鲁莽,请陛下恕罪。”
  落在风临身上的压力随之一松。风临微微一喟,又迎上澹台谨担忧的目光,低声道:“无……碍……”
  澹台谨见风临没事,便拈起一字,扣到了东九南十二处。这一步是突围之子,登时破了蒋衡费心良苦的布局。
  澹台谨精神一振,势头随之大涨,落子不再受蒋衡牵制,开始找回自己不紧不慢的步调。没想到蒋衡见状,也立即收起了迅猛的攻势,招招稳健,严守胜局。这一盘棋下完,蒋衡仍是小赢。
  风临尽管有澹台谨抱着,此时也已是坐不住,瘫软的身躯不断颤抖。澹台谨见状无心再谈,匆匆送走了蒋衡,便抱着风临走入了内室,让他得以躺下休憩。
  “那铁将着实厉害,若论行军布阵,我决计不如他。”澹台谨一边为风临按摩四肢,一边笑道,“小叔以为如何?”
  “啊……厉……”风临附和道。他观棋至此,已经筋疲力尽。
  “但若是换做小叔,说不定就赢了他。”澹台谨忍不住俯身亲亲风临,“小叔那一着真是妙极。”
  风临淡淡一笑,吃力道:“旁……啊……清……”
  旁观者清而已。况且以他的气力,怕是连小半局都撑不下来,就得昏过去。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部分,破败损毁的身体里居住着一缕不甘的魂魄。魂魄受身体拖累牵制,每每不得自由。
  澹台谨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而忧虑道:“可惜这蒋衡是先帝爱将,看来也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把大军交给他……”
  风临道:“棋……有……章……法……,”一语未尽,停下来喘息。澹台谨为他擦去涎水,抚着他的胸口,半晌才听他续道:“心……有……唔……拘……束……,可……可……”
  “可用之?”澹台谨接口。
  风临无力地闭目点头。
  澹台谨掖了掖被角,起身吹熄灯烛,道:“小叔睡吧。那便用蒋衡。”
  翌日,蒋衡率军出征,澹台谨在宫中设酒践行,祝将军旗开得胜、北定匈奴。
  闻人瞿百无聊赖地等在殿门外。蒋衡嫌他不通礼数,怕他冒犯了天子,便将他与几名侍从一起留在外头候着,自去觐见了。
  闻人瞿年方十八,生得手长脚长,一脸聪明相。他那亡父原是蒋衡副将,在沙场上为救蒋衡而死,自此蒋衡便将他收为徒弟带在身边,教他兵法武术。闻人瞿习武颇有天赋,个性却是顽劣不堪,没少叫蒋衡伤脑筋。
  等了片刻,见师父仍未出来,闻人瞿不耐烦地咂咂嘴,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身形一闪便溜了号。绕着这辉煌的宫宇晃荡了半圈,忽见高墙之后有树枝探出,似是个后院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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