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随行-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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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此刻却夹着超过他体重的枷锁跪在大庭广众之下。
饶是身体疼痛难忍,疲惫仍不可遏制的侵袭而来。从救死士那夜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许骏眼皮越来越沉,困倦让他时不时点着头,却又在下巴磕到枷锁上后惊醒。这个过程循环往复,直到一双绣着金丝的靴子在视线中不断扩大。
许骏抬头,痴愣地仰望着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动了动嘴唇。
“骏儿,怪干爹么?”许正豪弯腰轻吻了下少年的额头,用粗大的手指替他理好头发,“早猜到名门大派那群人不会甘心让干爹得了盟主之位,谁承想他们会设计为难你。如果早知道今日,我定不会要骏儿你冒险。”
“不,为干爹做事,许骏心甘情愿。”心忽然就暖了,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上勉强勾出个不够甜的笑容,许骏犹豫着问,“他们为难干爹了?”
“干爹撑得住。你放心,天塌下来有干爹顶着。”许正豪心疼地托起少年肩上的重枷,又无奈的收回手,看着少年肩膀一沉,苦涩道,“只是苦了嘉嘉,若他能像你这么懂事,干爹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用再为他担心。”
枷锁重新落下的痛楚让许骏觉得这痛似乎是压在心中,不由蹙起眉头,强忍过这阵痛后斩钉截铁地说:“庄主名声重要,属下……死不足惜。”
“别说傻话!”许正豪声音忽然抬高,片刻后又压了下去,劝说道,“干爹会给他们一个交待。但干爹不会害你,相信干爹,听到了么?”
“……是。”
体内涌入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少年身子一震,抬起带上水迹的大眼睛凝视着弯腰为他驱寒的人,直到许正豪收回手重新站好。许骏咬着嘴唇,苍白了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毅。他不再总想着法子放松,而是挺直了腰背端正跪立着——我云翔山庄,受不得欺侮。
凭着一股劲气撑过了夜晚,到太阳出来后,他才好过了些。贪婪地让阳光温暖着僵硬的身体,许骏猛眨着眼睛,试图驱走倦意。时间明明是贪图前方美景的姑娘,一刻都不会停留,可在他眼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从骨头缝中钻出的酸痛,怎么也消不去,每次呼吸都那么难熬。
忽然,光线被什么挡住了。少年凝神望去,隐约看见张苦笑着的俊脸。
“师、师傅……”
“傻小子,难受了不是?”
尹蜚踱步过来,捏捏他的小脸,然后肃声问:“许骏,你可知罪?”
迷茫的神色顿时消去,许骏努力跪直,瞪大了眼扬起脖子答道:“属下知罪,请护法责罚!”
“云翔山庄许骏身为庄主义子,不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反而结交奸邪、残害同道,手段残忍、心思狠戾,危害江湖。盟主有令,将其枷项示众,七日后施毒虫噬身之刑,以儆效尤!”尹蜚亮出盟主令牌,原地转一圈冷冷扫过四周围观的人,最终停在许骏面前。
光线完全被人影遮住,被刑具压住的少年勉强地低下头,道:“许骏罪大恶极,接受……盟主惩罚。若有来世,定改过自新,不再令盟主失望。”
跪了一夜,滴水未进,少年的声音不再软糯动听,眼里的坚定却不可动摇。他看着尹蜚的影子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场戏耗尽了力气,尹蜚刚走远,少年身子就软了下来。忽然一阵嘈杂,许骏攒足力气朝右侧望去,那里零散站着好几个人江湖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昨天干爹还说处罚他要昭告武林,今天……就有人来看热闹了么?隐约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绝艳公子”“可惜了”之类的话语,他苦笑着慢慢把头放回最舒服的位置——这种日子还得坚持七日,干爹就不能早点儿杀了他?
不知道送死的替身是谁,阿仲那样的死士么?要和我身材相仿,应该还是个孩子?嗯,干爹……说过让我相信他!
许骏闭上眼,尽量无视周围议论不休的人,努力想让自己镇定,却忍不住东想西想,直想得心里发慌。
***
“许骏什么反应?”许正豪接过令牌,直勾勾盯着对面人的眼睛。
“骏少爷说他罪大恶极,若有来世,定改过自新,不再令您失望。”尹蜚与他对视片刻,谦恭地垂下头,“七日后行刑,属下现在去挑选替身?”
许正豪愣了下,嗯了一声,等人退到门口时,悠悠补了句:“尹蜚,你既然都猜到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还是……你其实是想瞒着我做什么?”
“盟主!”
“住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忘了你来这儿的初衷。”
“盟……是,属下冒失了。”尹蜚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盯着端坐在桌案后的华服男人,“只是十年间看着他长大成人,一时心软,望盟主恕罪。”
“你怎地又想起这些仁义道德了?心软顶个屁用,能让你族人复活还是能替你报仇?”许正豪握紧了笔杆,隔了半晌忽然摆手,声音也低了下来,“连你都舍不得,我又何尝……你是他师傅,可他是我捡来的。”
“盟主节哀。”尹蜚与他对视半晌,忽然轻飘飘吐出这四个字,不待许正豪命令便撩袍跨过门槛,再没有回头。
七日时间不长亦不短,可对许骏来说,扛着百余斤重的刑具跪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天顶着烈日晚上吹着寒风,实在是度日如年。不,何止是度日如年,等待的日子里,他已经恍恍惚惚将自己的前半生回顾了一遍,发现时间还没到,又开始考虑将来的生活。这次事情结束,估计一年半载不能出现在人前了,正好能练练那方面的技术——看以后癸仲还敢不敢在他爽的时候睡着!
想着想着,许骏又一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全身酸麻至极,仿佛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一般。折磨他好几天的刑具已被除去,麻木感减弱,疼痛却加剧了数倍。依稀还记得,上次经历这种痛还是在变成人的时候。
床板将后背硌得生疼,他努力半天,终于换了个姿势侧身朝外躺下,也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儒雅文士。目光一暖,许骏张了张嘴,可惜喉中干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既然……已经回到师傅房里,明天的死刑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尹蜚沉着脸,见他醒来轻飘飘递过一杯温水。温暖从杯壁传入掌心,许骏贪婪地握住茶盏,勉强坐起来。就像尹蜚说的,他本非人,又性属阴寒,体温本来就比常人低许多,此时纵然捂着被子,身体还是冰得如同死尸。
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许骏颤抖着端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忽然惊诧地望向尹蜚。停了片刻,喉头微动,仍将水咽了下去,只是却将茶盏放在了一边。
明白少年想什么,尹蜚站起来,轻轻揉着少年头顶,道:“明天要行刑了,庄主遣我来给你送些麻痹身体的药物,到时也能少受些苦。”
“啊?”
“给你送些药物,明天能少受点苦。”尹蜚盯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小虫子要被小小虫子们吃掉鸟~~~~~嗷嗷
存稿君我呼唤你!!!
47
47、噬身之刑(有点儿恶心) 。。。
47。噬身之刑
尹蜚的语调神态皆不似作伪,眼神中还带了几分不舍和强压的愤怒。这种表情,许骏还是第一次在师傅脸上见到。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他身体一颤,缩回被子里,强笑道:“师傅,别开玩笑了好么?”
有了水润喉,许骏终于说出话来,只是声音干涩难听。他顿了顿,笃定地说:“干爹怎会下这种命令,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吧?”
“骏儿,”尹蜚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二人对视着,一言不发。终于,尹蜚叹了口气,“我懒得挑拨你和庄主的关系,孰真孰假,你自己判断。”
“我……”许骏垂下眼帘,“干爹说,让我相信他。”
“那你就相信吧。”
尹蜚说着,托起扔在屋角的枷锁就要给他重新戴上。许骏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原先那身脏兮兮的装扮,别说包扎伤药,连衣服都没换过。他忽然慌了,不顾伤痛一蹦子窜起来惊叫道:“别急!让、让我看看再说。”
“嗯?你不是要当许正豪的乖儿子?”
哪怕全身酸痛无力,许骏还是白了尹蜚一眼,忽然又想起他的话来,欢喜地问:“干爹说要让我被虫子咬死?”
他不怕虫子,如果干爹说的是用虫子对付他,会不会……
尹蜚嗤笑一声,四下看了看才说:“你以为盟主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他知道你的来历后还能把你当个闲人养着?”
许骏眼中闪过错愕,一直知道师傅同干爹的关系不如表面上融洽,却从未想过如书生般温和的师傅会说出这种话来。尹蜚仍是一副嘲弄表情,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苦着脸道:“或者干爹只是想拿我来试试怎么赶虫子?就算……他、他想试我的忠诚,也……”
“众目睽睽,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尹蜚又是一声冷笑,忽然话锋一转,“东西都准备好了,想看么?”
“我……虫子?”见尹蜚点头,许骏颓丧地拉了拉被子,“师傅有什么打算直说吧,耍骏儿很好玩么?”
尹蜚不置可否,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离开这儿,带着你的死士别再回来。”
从未想过尹蜚会叫他离开,许骏愣了下,怒道:“不可能!师傅您屡次挑拨我和干爹的关系,安的是什么心?”
仿佛早就猜到少年的反应,对少年的无礼视而不见,尹蜚又叹了口气,“骏儿,盟主大业未成,理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为师做了不少事,如果让许正豪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用虫子摆平那群乱吠的狗,然后……”许骏恨恨说着,可话说了一半他就停下来,改口道,“你说干爹杀我是要灭口?”
见尹蜚没理他,许骏也就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他忽然从被窝里钻出,若无其事地抓住尹蜚衣袖讨好道:“师傅怎么安排的?让骏儿躲一天看完行刑再说好不好?”
尹蜚盯着又开始撒娇的少年,本想拒绝,可看了他眼里的祈求,想到今后可能再见不到爱徒,心一软答应了。
***
翌日,一连出来六天的太阳终于偷懒休息去了,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灰蒙蒙的让人提不起心情。
江湖打扮的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那片空地周围,正中间,跪着个衣衫残破不全、脸上沾满污垢的少年人。少年脊背挺得笔直,头却是低垂着,对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无动于衷。
许骏换了身黑衣黑裤,与另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蹲在远处瞄着这边。他们离得挺远,眼前又隔了层布料,许少爷眯眼望了许久,终于放弃研究那替身的相貌问题。捅了捅身边的死士,悄声问:“他是谁?”
死士连头带脚都包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