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与大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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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只是冒名替人科考混入大秦官场,跟你相识,全是偶然。你那时候算甚?不过一个还不算太没脸的纨绔。接近你还不如接近你父亲。”谢九不屑而冷硬地说着,眼神却飘了开,“不过,你硬拉我去西北从军的时候,我其实是很乐意的。至少,西北军与楚国没有甚么利益冲突,我不必时时警惕、活得辛苦。”
“那为何要陷害于我?”
“上命。”谢九低下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酒徒手背上爆出的血管。
——“上命难为”四个字你就不会说全吗?
酒徒一口气憋着,冲出口时,却是怒道:“咱在西北呆得好好的,碍南楚屁事!”
谢九轻微一挑眉梢,用尖酸的语气道:“说起来,不光是我国的人,便是你大秦的大理寺卿,也示意我如此作证呢。”
“干……你作便作了,”酒徒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作了便作了,何必还假惺惺陪我在七里呆那么久?”
“边城挺美的。”谢九微笑道,“这么说你当然不信。”
“别啰里吧嗦说那些没用的!”酒徒恶狠狠地逼问。
“这很重要吗?”谢九无所谓道,“我当然是去找我师父的。收留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弥补一二。当年,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对不起你。”
“哼,未婚妻子也是真的?”酒徒不忿道。
“我的私事,告诉你就不错了,你闲的没事儿管个屁。”谢九独眼一翻,竟也不坏一分他潇洒的风姿。
酒徒心底的老伤隐隐发痒,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厮见鬼的口条揪下来,踩到地上,狠跺几脚。可是,对着那只仅存的清澈的眼,他连在心里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别再叫我看见你!治你的好媳妇儿去吧!”
酒徒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去牵马。
拿起缰绳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拦在他前面。
“这是我掏钱买的马。”谢九冷冷地说道,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愤愤的酒徒,“看甚么看?您请走吧!”说罢,便拨转马头,往长安城奔去。
“不往南走,还去长安,真要接媳妇儿啊……”酒徒面色难看地嘀咕道,把剑柄塞回旁边看傻了的书生,“喂,还你。”
书生接过剑,傻兮兮地问道:“你不杀人了吗?”
酒徒脸色一黑,凶道:“人都跑了,你替我去杀呀!”
“没劲,”书生翻了个白眼,笨手笨脚地把剑收进鞘里,小声骂了一句,“要杀不杀,磨磨唧唧,耽误小爷时间,怂!”
“你骂谁?”酒徒比了比拳头。
书生早看透这碴是个色厉内荏的,不由眯了眼睛阴笑道:“哪个怂人应了就骂谁。”
“切!”酒徒拍了拍袖子,瞪了那书生一眼,梗着脖子走了。
那书生在后面哈哈大笑,笑完了竟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地背起了书,听内容,确乎是孔子为《易经》所作的《象传》:
“不远之复,以修身也。休复之吉,以下仁也。频复之厉,义无咎也。中行独复,以从道也。敦复无悔,中以自考也。迷复之凶,反君道也。”
酒徒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不懂这话中意思便是要人知道泰极否来、否极泰来,要及时改过,以防积重难返?然而,懂归懂,做起来却是不容易。
酒徒用鼻子哼哼一声,骂了一句“多事”,拍拍屁股走得仿佛很潇洒。
“终有日你会后悔的!”书生阴森森地碎碎念着。
拾肆
酒徒当晚悄悄住进了京中的驿馆,低调地递了折子上去告诉小皇帝他回来了。
他的父亲当年曾是小皇帝的武学师傅,他与小皇帝也有些交情——这交情,放到当年,便是矫诏登基的灵帝的眼中钉,他自个儿的催命符;而如今,大约就是他的图南之翼了。
一边想着那个混蛋,一边想着朝堂上杂七杂八的事情,他怎么也睡不着觉。
而这时,便有敲门声传来。
“岳先生,有人要见您。”
“这么晚了,能是谁啊?”酒徒莫名其妙地披衣起来,猜想,如今除了这驿馆、皇帝,能有几个旁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走出屋舍,来到前馆,他惊讶地发现,访客竟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么快就再见面了,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原来,来者竟是白日里那个“借”他宝剑的书生。
“你来这儿干嘛?”酒徒问。
“有人在我舅的铺子里喝了酒不给钱,支我来这儿找你收。”书生道,“一共是三十九两四钱,承惠。”
“为啥要我掏!”酒徒惊恐地捂住自己没有几两重的钱袋。
“你可想好了啊,”书生鄙夷地看了一眼他瘪瘪的钱袋,“若是我舅气急了把他做了肉馅儿包子,你再找——甭管是杀是奸、监禁!都找不到了啊!”
“谢九?!今儿我那冤家?”酒徒惊讶道,见书生点头,不由哼道,“若是做了包子,请务必送来给爷品尝一二。”
“……你这人真抠。”书生不屑道,“你可想好了啊,真不掏?”
“他肉可香了,做包子一定好吃!”酒徒撺掇道。
“那我走了?”书生无奈道。
“快滚快滚,包子做好给我送来。”酒徒催赶道。
书生大叹着“醉鬼有眼无珠,傻缺万世后悔”,走出了好几条街,忽听得后面脚步声连连,停步回头,差点儿跟赶上来的酒徒撞上。
“你后悔了?”书生眼睛一亮。
“后悔个屁!”酒徒抱胸自负,“我想着你们做包子也就是剔剔肉,我去把骨架拿回来煲汤。”
书生一噎,骂道:“你这人真是没良心,人家好歹也在大漠做牛做马地赔给你好些年!外加一只眼!你竟、竟……”书生目光忽然扫到酒徒鼓囊囊的钱袋——这、仿佛大了十倍有没有?他眼中精光一闪,讥笑道,“竟这般口不对心,死鸭子嘴硬。”
酒徒脸色青黑,踹了书生一脚,吼道:“带不带路?不带老子先炖了你!”
“我肉可不香!”书生连忙道。
酒徒凶恶一笑,道:“不吃吃怎么知道!”
书生“哦”了一声,小声道:“怪不得那般笃定人家肉香!原来已经吃过了呀……真是不要脸呢。”
“你啰嗦什么呢?快走快走!”酒徒脸色通红,大跨步走到前面。
“我啰嗦什么你听不见么?听他说你耳朵见鬼的好呢!”书生好奇地看了看酒徒红得冒烟的耳朵。
“他都说什么了他……”酒徒不爽道,“你别管他,他喝多了就爱瞎说。”
“哟哟,是么?”书生坏心地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他说他对你真心如何如何,是真的呢。”
“对我如何如何?”酒徒耳朵一动,忙问,“他都说什么了?”
“唉,他就是瞎说,我就不乱传了么。”书生摆了摆手,兴致高昂地大步走向他舅家的酒铺去。
“小兔崽子,我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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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砧声住,蛩韵切,静寥寥门掩清秋夜。秋心凤阙,秋愁雁堞,秋梦蝴蝶。十载故乡心,一夜邮亭月。”
清清冽冽的声音在月光下轻轻地哼着曲,那是南国的风,杂着京城的味儿、大漠的尘。
“想家了?”酒徒也懒得拽那一张糊塌子似的摊在青石街上的人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谢九眨了眨他的独眼,望着那月光,大吼一声:“想!”
“为什么不回去?我又没叫你赔。”
“岳大傻!”谢九突然梗脖子对着月亮大叫了一声,哈哈地傻笑起来,仿佛是醉极了的样子。
“你是良心不安!”酒徒也不要他回答,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冷笑道,“出卖我不好受吧?”说着,还趁机狠抓了几把。
谢九拍开他的手,双腿并紧,转过身去,喃喃道:“为甚么迁怒我,那些人又不是我害死的……就算我不加那一把火,你也迟早下狱……”
酒徒沉默不语,从他手里夺走白瓷酒壶,自己啜了起来。
“听说,威武将军岳晖当年大理寺会审的时候,被他最好的挚交构陷,因此当堂泣血。传闻就此视力大损几乎失明,可是真的吗?”书生抱着一坛泡椒鸡爪,边啃边看八卦道,“实在有点惨烈,不知道他那挚友有没有被吓出阴影来呢。都说是那挚交亏欠岳将军,我看人家也就是往大火里添把柴,无端端被吓了这一大跳,估计也难受得紧呢。”
话音未落,书生就觉得眼前黑风一掠,再醒过神儿来的时候,青石街上已经一个鬼影全无,那两个人全都不见了。
“不愧是大将军,轻功惊人呐!”书生咂巴着鸡爪,忽然狠狠一咬牙,吐出一截骨头,跳脚大骂道,“小人,还没给钱呢!十九贯一两的老窖呢!”
拾陆
“为什么南楚要害我?我驻军西北,与你们又没有妨害。”酒徒把谢九扔到酒馆隔壁花街的楼顶上,解开自己的腰带,使劲儿地把他双手紧紧缚了起来。
谢九不理他,醉得酩酊,昏睡过去,打起了酒鼾。
“十九贯一两的老窖,喝不到四两就得要四十两白银,那小气书生只管我要三十几两,远不到你那半斤酒量。这点儿醉不了的,别装了。”
酒徒拍了一巴掌谢九的脑袋,自己倒喝起了他剩下的酒。
“你怎么知道我的酒量?”谢九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挣扎着想要脱出来。
酒徒得意道:“你上次喝多了自己悄悄告诉我的。”
谢九面色一僵,道:“本来当时就打算跟你说开的。”
“什么打算,我看是犹豫吧!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想醉了壮胆?”酒徒气哼哼说道。
“谁怕你啊?还壮胆?”谢九不屑地小声道。
酒徒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想来,一切倒是明了极了,那什么皇榜,你早就看见了吧?为啥不告诉我?哈,我懂了,你是舍不得我走……!”
“别美了,是上面不让。”谢九翻着白眼打断道。
“屁的上面!”酒徒不客气地戳穿道,“你们楚国的人,会让你放弃打入秦国军事核心的机会跑到边城陪一个被流放的瞎子?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不干那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