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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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禛抿唇不语,心中对匡顼之话置若罔闻,但却听见躺于床上不能动弹的匡顗问道:「仅用素食?玄禛,顼说的都是真的?」
宋玄禛烦躁地闭上双眼,手不自觉地摸娑冷得汗毛直竖的手臂,微风再送,身上的汗水无疑有如雪上加霜,冷得他牙关打颤。
「让奴才侍候陛下更衣吧。」平福心知主子不欲再说,遂扶住宋玄禛的手请示。
宋玄禛拧眉点了点头,在平福与逊敏的搀扶下走进寝室,独留门前的珠帘琅琅作响,隔绝匡顗兄弟二人的关心。
匡顼摆首长叹,缓缓回到匡顗身边,一边专注地替他包扎,一边轻道:「唉,此回公主当真给你出了道难题啊……」
匡顗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满眼都是浓浓的忧虑,「你方才所言是否属实?玄禛为何仅用素食?」
「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么?」匡顼轻轻把匡顗攥在手里的衣袖拉出,续道:「他为瑞儿守斋五年,导致身子虚弱难愈,况且如今有孕在身,更是气血两亏,故不时头晕目眩。若再不吃荤,任凭每日服千年人蔘,亦不得其所,犹如石沉大海。」
匡顗沉思片刻,蓦然想到一计,遂拉下匡顼的身子附耳问:「若在汤药之中以肉为引如何?如此能否进补?」
匡顼摇头把他按回床上,叹息道:「汤药岂能如此儿戏,就算此计可行,亦不足弥补体虚。此时应当改膳,多吃鲜鱼禽畜再用补药慢慢进补,除此之外,绝无他法。」
「是否只要每日吃上荤食便可?」
「大概如此。」匡顼颔首回应,并眼神奇怪地看向匡顗,不知匡顗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怕他如自己心中所想般傻。
匡顗轻咬牙关,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就算被人说他多管闲事,这闲事他无论如何都要管定了!对令宋玄禛用荤一事,他心里已有了主意。
第十二章
药香浓,薰衣裳,倦色隐隐染愁眉。
君心淡,惹心烦,落叶飘飘添新愁。
炭炉火光红红,力摇竹扇生风,太医院门前烟灰片片,坐在药壶前扇火煎药之人凝神煮药,一身深蓝长袍已然被汗水濡湿,脸脖红红,衬得项间的红痣更加显眼。
守在太医院的侍卫看着他每日下朝过来坐在门槛上大汗淋漓地煎药,心里不由奇怪一国之将为何执意前来为陛下煎药。
轻细的步声从里室而出,侍卫立时醒觉,抬手把佩剑挡在门前,以防此人未经允许走出太医院半步。
那人轻蔑地看了侍卫一眼,弯身轻拍坐在门槛上之人,递出干净的布帕,轻道:「擦擦汗罢。」
「喔,好。」匡顗回首接过弟弟给他的布帕,随意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即专注地看着炉火,生怕一不留神误了火候。
「顼,拿托盘和药碗过来,药好了。」匡顗并未回头,只向后伸手把布帕还给匡顼,开口示意。
「好,好。」匡顼接过布帕随手放到一处,迈步走到案前拿托盘和药碗过来,放在匡顗一早备在身旁的小几上。
匡顗撇目一看,顿时皱起眉头,重叹一声,不耐烦道:「筛子呢?没筛子怎隔起药渣?真不知你这个御前太医怎当的!你看你……」
「行,是我大意,我现在就把筛子拿来。稍等一下啊,匡将军。」匡顼怕他唠叨不停,忙打断他的话,跨步取来一个筛子放在药碗上。
匡顗急急放下竹扇,翻掌吹了吹手心,然后徒手握住药壶的把手慢慢把煮好的汤药倒进药碗。经筛子过滤,药汁滴水不歾尽数落入碗中。
待汤药倒尽,他迅时放下药壶,一手拿开满载药渣的筛子,一手捏捏耳朵,起身拿起托盘说:「我去送药了,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匡顼看着匡顗迈出稳健的脚步朝寿延宫而去,下眼一瞥仍然燃着文火的炭炉,遂情不自禁地叹气摇首,「看来你快要比药僮还会煎药了。」
匡顗躩步走至寿延宫,途中药汁不曾洒出半滴,得允入殿之时,汤药仍带缕缕轻烟。他回首看着小太监关上殿门,才慢慢挂起柔然的笑容,走上前向坐在案前埋首批奏的宋玄禛说:「玄禛,喝药了。」
「嗯,放下。」宋玄禛闻言不曾抬头,紧蹙眉头继续执笔挥毫。
平福轻敲桌面一角示意匡顗放下,然后伴随宋玄禛的动作为他换上一本尚未批改的奏摺。
匡顗见主仆二人并无休歇之势,遂上前放下药碗,握住宋玄禛的手腕劝说:「先服药罢,药凉了对身子不好。」
宋玄禛若无其事地甩开匡顗的手,更专注于云云奏摺之中,漫声应道:「行了,朕自有主张,这没你的事儿了,退下罢。」
「玄禛!」匡顗忿然低喊一声,一手按住他面前的奏摺阻止他再次下笔,朱笔上的红砂画在他的手背,犹如半月前鞭痕,红如泣血。
宋玄禛愣愣地看着他手背上的红痕,木然听着匡顗的责骂:「你究竟有否依时服药?为何服药已有半月却依然脸色苍白、吐逆不息?你是否悄悄将汤药倒了?」
匡顗见宋玄禛默然不答,故转首看向平福,目光锐利问:「平福公公,可有此事?」
平福抿唇回避匡顗的视线,十指不自觉地交握纠缠。他本想誓死支持主子之意,但看着主子的身子自那日被宋攸撞破起日渐虚弱,每膳吃不了多少东西便全吐出来,夜里更盗汗难眠、心绪不安,而最要命的,却是他奋不顾身地沉醉于政事之中。
宋玄禛每日不断埋首理政,若夜深无眠,更起身点烛细阅,大至与逖一战,小至百姓纷争,他亦一一细看,巨细无遗。
平福心知主子惊怕什么,但若长此下去,恐怕事态未重,人已不胜体虚而倒。他心虚地瞄了匡顗一眼,目光对上那气势凌人的鹰眸,心里猛然一震,暗忖如今只能倚仗他让主子服药。
「既然平福公公不言,便是默认你当真把汤药倒了?」匡顗压下身子与宋玄禛对视,不容他避开自己的眼神,严厉质问。
谁知一直沉默的宋玄禛毫不闪避,抬目对上他的目光,义正词严道:「你凭什么管朕?匡顗,若朕废你将军之位,你只不过是一介黎民!」
匡顗低哼一声,轻轻勾起一抹笑容,故以君臣之称道:「陛下所言甚是,但臣乃孩儿之父,看不得陛下以亏待自身从而害苦孩儿。」
宋玄禛一听他说起孩起,登时气得怒目而视,心想若非此人,他又怎会怀上此子,又怎会被攸儿知道自己的丑事?!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记无情迁怒的聒子划风而落,匡顗懵怔地被打得偏过头去,入目只见平福绽口惊讶的神情。
「你走!朕不喝你煎的药!莫以为你为朕服了命从丹就能换取朕的信任,朕岂会再让你奸计得逞?!此子就算胎死腹中,亦与你无尤!」
匡顗看着案上的汤药已然微凉可喝,遂轻笑转首,仅用手背一擦被打的脸颊,泛红的指印在颊上清晰可见,如被火烧灼一样刺痛他的脸颊。
「你纵有权力掌控他人生死,但我儿又岂容你随意扼杀?!」匡顗的怒意犹如洪水来势汹汹,亦如烈火轰雷震慑人心。
藏身梁上的逊敏见状顿感不妙,纵身而下正欲护在宋玄禛身前,却不料匡顗的手脚比他更快,毫不留情把仍在半空未落的打至书柜。
宋玄禛惊愣欲起,却见匡顗迳自灌下一大口汤药,越身上前捞起他的身子,掐住下颏逼他仰首张唇,强行含住他的唇瓣把苦涩的汤药喂渡过去。
平福惊得双目圆睁,羞赧踉跄退至中了一掌的逊敏身前,回身拉住逊敏的衣襟指着二人欲言又止,两片薄薄的唇瓣颤得有如寒蝉拍翼。
乌黑的药汁沿二人的唇角流溢而出,染乌了彼此的项间与衣领,匡顗全然不理彼此有多狼狈,见宋玄禛欲出手反抗,便加重唇间的侵略,逼他咽下更多汤药。
宋玄禛自是不待被他当众侮辱,本欲提气一掌把他击出,却倏感腹中一疼,化去半成内劲,每当他想运功挣扎,腹中块肉便与他那歹父同站一线,逼他无力招架。
待匡顗快将喂完一口,宋玄禛已累得手脚乏力。匡顗见状大意放轻手上力度,正想唇离欲言,却冷不防被宋玄禛使劲咬了一口。
他痛得想一把推开宋玄禛,却猛地想起他如今身怀龙胎,经不起些微推撞。思及此,他只好忍痛让宋玄禛咬个痛快,直至他认为解恨了才放开他。
宋玄禛察觉匡顗的隐忍,故意加大力度狠狠噬咬他的唇舌,甚至感到牙齿咬破皮肉的触感。他一惊松口,红艳的鲜血染红匡顗的唇瓣。血腥的味道混着药汁滑进他的肚腹,他抬手一抹自己的嘴巴,瞥见满手沾上匡顗的血。
匡顗直视他的动摇的双眸,吐舌一舔唇边的血,却汨汨带出嘴里的血。他不以为然地抿嘴咽下鲜血,静默半晌,把案上的药碗重新放回托盘,捧在手里,言带冷讽道:「不知罪臣算否害陛下破戒沾荤了……臣先行告退。」
他漠然转身离去,不理惊跌于座的宋玄禛,干脆地跨门而出,甩门而去。
震耳的关门声几乎把梁上薄薄的灰尘震落,宋玄禛看着紧闭的殿门,喉间的苦涩彷佛重新涌溢满腔。
眼前的景物渐渐被眼里的热流模糊,他突然看着透光的殿门吃吃失笑,想着那人生气得甩门而去的模样,一切好似一瞬间在脑海里倒过来重演一次,鲜血再次侵占他的五官,带起一阵翻潮,惹来呕喉犯吐之感。
他歇力捂着嘴巴不让这份刻骨的苦涩随之流走,唇边笑意不息,眼中氤氲不散,让自己紧记这份痛,教自己狠心拒绝他的关爱。
半月又逝,宋玄禛腹中胎儿已有两个多月,肚腹亦看似有所发福。平福每每替他更衣系绦,都不敢束得过紧,生怕这小主子有何万一。
虽明知主子对孩子之事大有下胎之心,但毕竟是自身骨肉,任主子再厌恶那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轻抚肚腹,有所留恋。
他不知宋玄禛心里如何看待这个孩子,只知若主子不慎滑胎,恐怕主子那副虚弱的身子骨再也撑不过去。
宋玄禛看着暗自叹气连连的平福,心知他又为自己与腹中孩儿所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腹,心中烦乱亦随之蠢动,犹如千足百爪挠心惹厌。
自那日起,那人便不再为他煎药,亦无进殿劝他用荤,但膳食之中,仍不时送上几道荤食,看似清淡可口,同时也是他曾爱吃之食。
换下一身龙袍穿上常服,宋玄禛在平福搀扶下走到圆桌前坐下。近日逼人的奏摺与战事不断上奏,年前所取的菆国又蠢蠢欲动,虽知他们再无死灰复燃之机,但心里仍不免有所担忧,防范未然。
看着侍者把午膳置好,宋玄禛却仍未动筷,心系政事,竟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