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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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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十里涌春潮,岂容黄叶舞秋风!

正文 柒捌

    裴寂甫一念完,高内侍便托着一方圣旨交到李道玄之弟李道明手上。

    那圣旨掠过李世民眼前:明黄蚕丝绫锦,一品玉轴装置,银龙爪踏祥云压在两端,缎面上七色丝线勾勒仙鹤青猊等祥瑞,褚遂良丰艳沛泽的笔体书就玄墨辞句,末了李渊朱笔批就,压一方天子印信。

    这道圣旨与李世民在黎阳从李建成手中接过的那道急诏体制虽有不同,却都只压了一方大唐立朝后赶制的天子朱印。

    往后两排文官队列里,刘文静冷笑一声,道:“这一通旨意也不知谁人拟的,端的高明。满篇痛悼淮阳王,却一字未提他殒身的细状,好一手春秋笔法。”

    立在他身侧的李绩瞥一眼左右,低声道:“肇仁兄慎言呐!”

    刘文静恍若未闻:“末了再带一笔诛灭叛军,哈,这下淮阳王也不白死了,李建成借此煽动军营里那帮蠢蠹,道是哀兵必胜。魏征那老头儿这回总算找着用武之地,这一手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啦响呐!”

    他声音虽不大,却冷冷地钻入人的耳朵,裴寂眼角下垂,微微偏过头,又转回去,刘文静紧盯着他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兴味的笑意。

    李绩低下眼极快地左右一扫,好在朝臣都知晓刘文静素来脾性,亦知他是李家晋阳起兵的原宿肱骨,各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正经。

    当此时,御座上李渊又说了一通抚恤之言,接着将话锋一转,道:“除刘黑闼之流,我朝更有强虏环伺。如突厥铁骑侵扰不断,兼以高昌、焉耆、龟兹、疏勒、于阗等零星小国蠢蠢欲动,相与联合,漠北昭武九姓各自为阵,以药葛罗之回纥国最为悍勇,且与突厥安通款曲,密谋霸业,更不消说高丽、扶桑等寻衅挑拨。

    而我朝立国尚浅,根基未稳,本是戮力同心,外御强虏,内匡大统之际,朕亦殚精竭虑,不敢耽于享乐,置天下于釜薪之危。然当此关头,却有贰心之人,明为朝廷命官,暗地中饱私囊,拿着朝廷俸禄,充实自己亲兵武备!”

    这一言既出,满朝哗然,李世民顿觉身后掀起一场声浪,其间暗涌激流数股,身边几位亲王神情越发恭肃,而裴寂则一脸老僧入定,讳莫如深。

    储位之争由来已久,太子东宫与秦王府邸,满朝文武,有头有脸的谁不趁早站位,下了身家性命的大赌注在这里面,张亮的折子三天前由李元吉呈上去,内侍总管高公公早着人知会了李世民,之所以李渊一直按捺着迟迟不发,个中缘由大家也都肚子里吞了萤火虫,心里亮堂呢。

    但这面子文章文章还是要做,且要做得情真意切,各自撇清立定,譬如死咬着太子大统的裴寂此刻仿佛六根除尽,又譬如暗中支持李世民的淮安王李神通瞪出了双眼作不可置信状,李世民心底暗笑,不知若是颜子睿此刻站在这幅众生相中又将作何感想。

    众人嗡声良久,李渊咳了一声,声本不大,这满朝文武倒似双耳伸长了立在头顶心也似,登时就都闭了口,敬候圣谕。

    李渊从高公公手里接过李元吉的那份折子,翻开扫了一眼,众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李渊却啪地合上,刷啦一声将折子摔出来:“李世民,你自己念念!”

    李世民诺然,神情自若地将奏折拾起,声音如沉水:“臣元吉言……”

    这奏章自是齐王府中文官代笔,篇中所说张亮在天策府诸多活动的凭据,十句里倒也有四五句被他说中。据季宜珂所说,张亮行事向来周密自持,因而她并不多加过问,且念及自己亦有丽景门对他有所隐瞒,故而二人虽同床相亲,却也是各自执事,天策府内外机宜只在茶余饭后谈及,两人商量一番而已。

    季宜珂曾与李世民道:“奴家在来前,已经布下眼线,在府中细细探查起来。都是丽景门中一等一的高手,想必不出十日便能水落石出。眼下奴家只担心府中各人安危,夫君花了心血搜罗来的人才,这一场风波之后不知还能剩下凡几。”

    当时只心腹几人在场,刘文静转着手中茶盏出神,各人亦没个良方,过了一程,颜子睿道:“殿下,我今日见有书信传入府中,署药师二字,无其他落款,可是李靖将军从夔州班师回朝了?”

    经他一提醒,房玄龄醒悟道:“是了,殿下可请红拂夫人。府中诸人都有官职在身,不宜出面周旋,红拂夫人却便宜得很。她原本便是巾帼豪杰,周旋不在话下,且熟悉府中机宜,与药师相携闯荡时在江湖还颇有些名声。”

    杜如晦沉吟道:“不如飞书一封,请红拂夫人转道直取洛阳,眼下李将军伉俪在军中,身边亲信不少,行动总便宜得多。一旦入了长安,各处人马都眼巴巴瞅着,多生事端。”

    李世民道:“他贤夫妇二人刚辅佐叔父西安王诛灭萧铣,正该是回长安分封庆贺,这么一来,却要他二人身处异地了。”

    颜子睿打趣道:“我虽与他们缘铿一见,却也听说不少他二人传闻,以他们之情深缘笃,只怕殿下弹过去一打大羽箭也射不断那跟红线,分开个十天半月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李世民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着对杜如晦道,“那便按杜先生所说办,这书信也一并劳驾了罢,写完了让小厮从来盖印信即可。”

    说罢几人自去不提,待人走得尽了,刘文静叫住李世民:“殿下且留步。”

    李世民转身道:“肇仁还有事?”

    刘文静见颜子睿知趣地往外走,拨转着茶盏道:“颜都尉不用避嫌,多生分。”

    颜子睿被他当着李世民面调侃,脸上撑不住一红,愠怒之下回敬道:“多谢刘大人体谅。”

    刘文静冷笑一声,对李世民道:“方才人多,有些话说将出来怕伤了几位将军的忠心。殿下洺水一战将刘黑闼元气大伤,几乎覆灭,皇上的赏赐颇丰,各人加官进爵,皆有制度,只是罗艺将军这运道也忒高些,皇上大笔一挥,把个泾州也划拉给他,如此罗将军虽不过是燕郡公,这身价倒不比柱国公低了。”

    李世民道:“肇仁,你平素不是计较这些封赏之人,却为何……”

    颜子睿已然想到其中原委,恍然道:“殿下,那可是泾州啊!刘文静是拿任城王和罗艺在比!”

    李世民登时醒悟道:“原来!我竟忘了这一节,真是糊涂了!”

    刘文静呷一口茶,脸上似笑非笑道:“殿下醒悟得也不算慢。泾州是大唐边陲,跨过去就是吐蕃蛮夷的地界,近年来吐蕃势头见长,野心不在小,这镇守泾州的将军调过去,好比背靠一张免死铁券,正反都是活路,罗将军看来和皇上挺亲。”

    李世民皱眉道:“罗艺镇守泾州,既可拒敌扬名,又可在万一之时,以投奔吐蕃为要挟,保全性命,更甚者向朝廷要封赏名爵。”

    颜子睿道:“所以历来这样的变数之地,皇上只舍得派任城王李李道宗这样的亲信宗族去。说起来,这泾州还比灵州更值钱,任城王镇守的灵州虽然防着回纥,但回纥九姓各个想做山大王,窝里斗一直没个消停,到底好拿捏,泾州的吐蕃却是日日壮大,且据线报暗地里和突厥也有款曲。”

    李世民点头道:“罗艺打仗悍勇如匪,早年任前朝虎贲郎将时,民间就有‘剿匪将军悍过匪’一说,打起仗来倒确实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颜子睿道:“所以皇上把泾州给罗艺,明面上也算是名正言顺。”

    李世民皱眉道:“但其人桀黠且刚愎不仁。”

    颜子睿道:“确实,殿下私底下曾说过罗艺这人既有李绩之深谋圆滑,又有王君廓之残虐。”

    刘文静冷笑道:“所谓物以类聚,这样的好品性,只怕和李元吉倒是投缘得很。”

    颜子睿看着他神情,忽尔想起去洛阳接季宜珂姊妹前夜,他曾不经意问起秦王府内为何不见内奸,当时刘文静几乎失却血色的脸在跃动的灯烛下冷如腊月寒冰,那一句“都在阎罗殿等我呢”,便如厚冰龟裂,支楞出尖锐冰锋。

    刘文静说着似有些冷,搁下茶盏,大热的天竟抽过一旁的狐裘皮筒将手捂进去,接着道:“我留殿下,便是想问一问,罗艺在讨伐刘黑闼这半年中,可有异动?”

    李世民思忖道:“他既是幽州总管,治下有亲兵数万,我自然不好当府内自己兄弟一般差遣,南北大营也是我二人分开管辖。他是带兵投诚的反王,不可当做旧部或降将看待。”

    颜子睿嗤笑道:“殿下这话说得也太官面些,直接说没派明面上的人盯着,只有宜珂姐手底下丽景门的暗间窥伺不就结了。”

    李世民尴尬道:“这几日大人将军王爷仆射的应付个没完,一不留神就打起官腔来了,相时一派自然,不如跟我出府行走两日体验一番?”

    颜子睿连忙作大揖:“殿下抬爱,敬谢不敏。”

    刘文静乜他二人一眼,起身向卧榻上靠了,道:“如此,我便无它事,不敢再劳动殿下滞留在此。”

    李世民听他刻薄惯了,对这逐客令也不在意,只道:“你得空也顾惜几□体,王冼味我约了他明日给你瞧病。此次封赏下来的药材我叫人都扣了些送到你府里了,五色石脂、太乙余粮、龙胆虎骨这些都留了上品,天竺的犀角、高丽的丹鸡卵、大食的乳香和血碣这些市面上少,且鱼龙混杂,都留了全份。到时王冼味就让他放心大胆开方子。”

    刘文静半抬了眼看一眼李世民,颜子睿以为他又要说出两句“命长寿短”的刺人话来,却不料刘文静只将手往皮筒里缩了缩,阖眼睡了。

正文 柒玖

    李元吉的奏章念完,李世民将奏本交换给高内侍手上,在交接的刹那,高内侍几不可闻说了一个字:“定。”

    李世民便知这事李渊心中已有了定策,不宜硬争,便垂了手立回去,一言不发,心中飞快地思索对策。

    李渊素来宠爱李世民,从晋阳起兵一直带在身边,这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诘难,还是头一回。

    此刻满朝肃静,李世民感到父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起头,与他对视,李渊反倒叫他坦荡无遮的眼神看得一愣,几乎忘记自己方才还在震怒。

    裴寂适时地咳了一声,李渊回过神,端肃了神色道:“世民,这奏章上所言,可有其事?”

    李世民道:“回禀父皇,天策府乃父皇御赐嘉奖所建,儿臣引以为豪,更以此自勉。故而派去天策府代为行事之人,儿臣也多番考量,慎之又慎。张亮其人仁厚宽敏,有治世之才而无骄矜之气,任秦王府车骑校尉多年,兢兢业业,颇有建树,合府称道,儿臣这才放心让人去。”

    李渊道:“如此说来,你的意思是你四弟所言不实了?”

    李世民作揖道:“四弟乃儿臣手足,从小兄弟相亲未有龃龉,况四弟为人豪爽干练,虽难免任性妄为,却终究不过是微末小疵,旁人偶有指摘,儿臣亦从来不信。”

    听他这么说,李渊脸色稍霁,道:“那既不是你四弟的错,你又自信你识人无差,这倒成了一段无头公案了?”

    李世民道:“儿臣今日方闻此事,这一时半会儿也难理清头绪。儿臣只得妄加臆测,或许是张亮行为确有不检之处,那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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