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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丹青劫-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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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 

唐尘摇了摇头,皱著眉头又在那掌心上写道:你还是,去查查那天,摄政王府有哪些访客。萧丹生默默思索了一会,又低下头用力搂了少年一下,柔声道:“尘儿真善良,懂事,可你不必多想,就算真是我哥干的,我也会替你要个说法。” 

唐尘在男子怀抱中微仰著头,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论何时看来,都是极美丽而善良的,水红色的唇瓣轻启著,月色在他白皙而消瘦的面颊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唐尘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在萧丹生想象中的那麽弱小无依,那麽无辜善良,但他却乐於享受那人目光里快要满溢的宠溺之情。他仰著脖子期待著什麽,在他以为那人还会像往常一样克制,然後独自走开的时候,那吻就轻柔的落了下来。 

两人肚子里都藏著面具下的故事,虚假的谎言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下,有白骨森森,有国恨家仇,有被遗忘的血誓和镂心刻骨的恨。可这样的情意也居然是真的。五年一点一点的宠溺终於诱使到一只多疑好猜忌的小兽作茧自缚划地成牢,到今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吻,居然都是真的。 

唐尘紧闭著双目,眼睫一直在轻轻颤抖著。那人的吻在唇上辗转反复,他迟疑著,慢慢迎合著,手肘慢慢搂紧那人的脖子。唐尘嘴角带著欢喜的弧度。明月千顷,晚风苍凉,这些是真的;十万伏尸,雕栏色改,这些是真的;双方微微撤离後彼此对视时湿润的漆黑眼珠和鲜红的嘴唇这些还是真的。萧丹生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手中用力,把他横抱起来,朝卧房中走去。 

一枕青丝。 

唐尘的手指不停的在那人身上写字,像侍宠而骄的小猫一样,在那人手心写,在胸膛上写,在萧丹生结实紧绷的漂亮背肌上写。丹哥哥,丹哥哥,他不停的写著,被刺穿的时候用指甲把那声呼唤深深刻进男人的背部皮肤。 

只因为一句两情相悦,就有了漫步云端一般的轻盈和喜悦。很快乐。很快乐。唐尘嘴角抿著漂亮的弧度,手指飞快地写著,划著。夜风拂动门帘的声音,像是滚滚长风吹过战旗,不知为何,唐尘发现自己眼角有冰冷的泪,不停的流下来。 




那一夜,本该睡的异常安稳,可唐尘五年来第一次做了梦。 

黄褐色的街道,昏黄的光线晕染著怀旧的城墙,颜色怪异的世界,明明有一轮白色的太阳死气沈沈的挂在天上,远处的街市却偏偏像是被浓墨抹过,只能看的到身边数十尺。对面的墙壁上映著被拉长的三道影子,覆盖在黄褐色的苔痕上。 

他在梦里一动不能动,只能盯著黄土矮墙上的三道人影。 

不知道盯了多久,寂静如死的画面才融进了声音,他有很多人喧嚣的声音的近在耳边,周围可以看到的那小小一隅逐渐清晰起来,街道开始缓缓伸向远方,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面目逐渐清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著和萧国截然不同的衣服,簇拥在路上,南来北往,可他耳中还是能听到最轻微的响声,叶落的声音,尘沙飘起的声音,和那振聋发聩的人声混在一起,显得异常的诡异。 

一个一脸书生气的中年男子骑著马从道路那头跑过来,站在路中拿著马鞭,骂骂咧咧的骂著什麽,找了好一会才离开。唐尘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是蹲在角落里的,那道站在中间的人影,正是他被拉长的影子。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唐伯伯走远了,我告诉你好多次了,别在练剑的时候逃出来玩……” 

唐尘发现身体并不属於自己,那个身体自己绽放出一个笑脸,脸慢慢的朝右边转去。 

可街道突然昏暗了下来,黄褐色的景色消失了,眼前只剩黑白,什麽都朦朦胧胧的,伸手也看不到五指,唐尘发现自己还在走,街道上只剩他一个人,袖子里装的那一串铜板不知道为什麽全散了,数不清的铜钱滚到前面坚硬的石板路上,却溅起了咕咚咕咚掉进水里的声音,前方有水?一个一个白色半透明的人影在身旁凭空出现,从他身边走过去,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变成雾气,又渐渐汇合,头顶漆黑的天幕上,挂著苍白的太阳。鞋袜渐渐浸湿在水里,窒息的感觉好难受,他不想再往前走,可一直停不下来。 

有无数人说话的声音。 

“不忠。” 

“不孝。” 

“不礼。” 

“不义。” 

“不廉。” 

“不耻。” 

声音渐渐大起来,耳膜都要被震破一般…… 

这时候,鸡鸣了一声。 

血雾在眼前炸开。然後一切都消失了。 

鸡鸣的时候,一个婢女恰好路过放生池,看到唐尘坐在只有腰深的池水中,把头浸在水里。 



几个御医天刚亮就被请到了萧王府为一个少年会诊,露在床帘外的只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萧丹生脸色异常的难看,却似乎怕吵到那个人,一直在压低了声音咆哮:“他一直在发烧,什麽药都不管用……可我昨夜一直很注意,我绝对没伤到他!” 

老御医个个满头冷汗,却苦於找不到病因,只得连声道:“他四体康健,脉络通合,虽然有些虚弱和著凉,但绝不该是低烧不下之病,好生奇怪,不过小王爷不必担心,他既没有说胡话,病情应该不甚严重。” 

萧丹生气的只是冷笑:“他早已哑了,能说什麽胡话!” 

老御医吓的又是一惊,萧丹生见他们束手无策,当下将他们赶了出去,自己撩起床帘,看著唐尘面白如纸,嘴唇蠕动,不住呢喃著什麽,显然昏睡的极不安稳。一个老御医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在宫里,曾闻言民间也有不少这种突发的病症,民间有个大不敬的说法,说这是得罪了当年死在城里的冤魂,凡是吃药吃不好的时候,就带上好香好贡品,去拜一回刺客祠,回来睡醒就好了。” 

萧丹生脸色陡然变色,剧烈的喘息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很久才将桌上茶盅用力一扫,厉声咒骂道:“荒谬!” 



床上的唐尘似乎因这一阵劈哩啪啦的破碎声而睡的越发不安稳起来,他在白瓷枕上微微侧著头,小幅度的抽搐著,萧丹生紧紧握著拳头,似乎有什麽事情难以决定,他沈默了一会,再次唤来新熬的药汤,极有耐心的将一勺一勺的汤药喂进少年口里,又替唐尘掖好被角,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唐尘剧烈的无声咳嗽起来,喘不过气来一般,把喝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 


刺客祠。 

那座漆黑的祠堂,正是建在宣州城的中心处。有传言它被萧氏兄弟施以秘术,用来压制死去的亡魂,真假却并不可考。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自祠堂建好後至今,无论其下走过的人再多,那天的日头再大,这刺客祠也总是鬼气森森的。 

何况是此刻这种路段被封锁,起了大雾的清晨。 

萧丹生一直走到祠堂脚下,才翻身下马,盯著撑起祠堂的四根石柱看了一会,发现柱下零零碎碎的摆放了一些瓜果贡品,还有那种廉价的香炉,有些白菊散乱的放在周围,还是新鲜的,看来有人来祭拜的传言并不假。 

萧丹生的脸色自昨日起就一直是铁青的,但此刻越发的不好看。唐尘昏过去之後一直水米难进,药汤喂多少就呕了多少,身子是滚烫的,却一直在发抖,似乎只剩了最後一口气。男子若非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却不会带著少年来这里。男子咬著牙,又踟蹰了一会,从身後的暖轿中把唐尘连毯子一起裹好了抱了出来。 

伶俐的下人们已经在祠堂脚下铺好了简易的案台和金黄色的蒲团,案台上放著四时瓜果,几捧菊花,一个紫铜的香炉,萧丹生一手扶著昏睡的唐尘和他一起跪在蒲团上,一手接过点燃的三柱粗大的香烛,犹豫了一会,扶著少年一起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轻声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甘心也罢,不甘心也罢,都还是尽快死了这条心吧。我能杀你们第一次,自然也能杀你们第二次,第三次……” 

旁边那个老管家听的苦笑不已,低声道:“主子,祭拜不是这样说的。” 

萧丹生恍如未闻,似乎决定了什麽,突然站起来,把唐尘背在背上,一手攀住钉在地上的粗大铁链,站到了铁链上,脚下一点,施展轻功,把那手臂粗的链条当空中虹桥一般走著,一会儿功夫,就背著少年飞快地顺著铁链爬到半空中那座祠堂前。萧丹生看著被密密麻麻贴满了封条纸的祠堂大门,一脚拽过去,封条被拽的一条条裂开,黑色的门板门咯吱响了几声,向里面开启。 

狭小的祠堂内,颜色黯淡的红色幔布垂下一大半,角落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和淡黄色蛛网,每一个紧闭的门窗後都贴著金漆写就的符纸。看著帘幔後面露出了衣袍一角。萧丹生用力抓著幔布一扯,嘶嘶几声,褪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逦迤一片,露出了帘後的玄机。 

帘幕後,神台上端坐著两个人像,一人著青,一人著红,鬓旁束发的红绳上都串了两颗明珠,容貌如生,手中捏著怪异的法器。空气中有淡淡的蜡香味。萧丹生剑眉倒竖,看著那诡异的,不知是雕像还是真人的人像,指著钉在人像身上的乾坤驭鬼图,咬牙切齿的厉声喝斥道:“为什麽!为什麽!你们不都是三公之子吗,为什麽不护著他!如果恨我杀了你就统统冲我来啊!” 

唐尘在高烧中被吵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睛,视线中困难的捕捉到两个身影,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欣喜,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呜呜的呢喃了一句,困难的想伸出手去,但是很快,意识又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那些记忆碎片里模糊不清的言笑,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砸碎了的酒樽弥漫著残香。一轮满月下,有两个人在他眼前舞剑。明明已是酩酊醉意,大开大阖间依然满目银辉。穿朱袍的少年笑著高歌:“缀玉连珠十六年,谁唤本尊作诗仙。文章已满行人耳,几度风流几怆然。” 

那穿青袍的少年也一啸合道:“青衫磊落十六年,莫叫人间有愁冤。大道纵横心未老,几回慷慨几浩然。 

唐尘发现梦中的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偷尝一壶美酒,碧玉的圆樽壶肚里酒水清清冽冽,映著头顶的满月。樽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最是动人。 

那时风华年少,那时壮志激昂,多少来不及说给人听的柔情蜜意,多少来不及施展的前程似锦。一夜之间,就枯萎了。黑暗最深处,唐尘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那条纵横交叉的道路上,黑白交错的单调颜色,道路的尽头站著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耳边是忽远忽近缥缈虚无的歌声,像是黑色漩涡深处缓缓摇曳的水草。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祠。 

乌鸦索魂啼,君曾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誓言安在否; 

千秋万岁後,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有愿不得足。” 

唐尘用手抚摸著身旁粗糙的土墙,指甲缝隙里一点一点塞满了尘土,他发现自己在梦里是能够说话的,於是他喊了一句:“丹哥哥,青哥哥……” 

雾气就这样哗的散了。唐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主厢房里那张巨大的软床上,萧丹生甚至未曾宽衣,就那样倚著床柱睡著了,一只手还保持著替他掖被角时的姿势,放在被褥上。唐尘安静的打量著男子,那双无论何时都是一样清澈善良的眼睛,黑白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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