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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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笔锋落下的是神韵相似的字。憋在胸口的闷气在转念之间成了多余。今日莫名的一顿脾气,怕是吓坏了子昂吧,难为他了。秦歌卷起袖子,伍子华机灵地换上一张新的宣纸,并把写好的字小心放到一旁的矮几上。不著痕迹地看了眼皇上左手腕的那串白色的手珠,颗颗圆润,不是珍珠、不是玉,很像是兄长在梁州无事时抓他在淞河边捡的那些河石,伍子华的心窝子抽抽了几下。猛然想起兄长的手腕上有一条从不离身的白玉手珠,他的心窝又咯登咯登几声响。
提笔停在半空,秦歌问:“梁王平日里还会下厨做菜?”
伍子华心肝一颤,回道:“臣从不知兄长会做菜。臣到厨房看看去。”
“去吧。”笔有落下的意思。
伍子华的额头上莫名地冒出了细汗,躬身退下。温桂瞧出了门道,莞尔一笑,也跟著退下了。論壇
墨汁滴在了宣纸上,秦歌双目灼灼地写下一首诗:秦王六黜威四海,歌舞欢闹独影哀;子夜楚歌徒悲切,昂然回笑故王牌。
秦始皇灭了六国一统天下又如何?欢歌笑语时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孤独人。楚霸王灭了秦国又怎样?四面楚国时他甚至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同样是孤家寡人,可与前朝的君王相比,他有心意相通之人陪他、伴他。而这种相伴,会是一生一世。
放下笔,秦歌猜测伍子昂看到这首诗时会如何?可会发现这首诗暗藏的秘密?会吧。那人心思缜密,机灵无比岂会发现不了。刚刚是他无理取闹了,不该把女贞国公主前来一事的火气撒在伍子昂身上。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他的王府,看看老夫人,可见到“王妃”後,他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这首诗就当做是他说不出口的歉意吧。弯身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秦歌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也有写诗道歉的时候,不过感觉还不坏。
书房内无人,秦歌便撤去了帝王的威仪。在伍子昂的书房内,就好似那人在他身边,看什麽都倍感亲切。在书房内转了一圈,秦歌停在了有整整一面墙那麽大的书架前。寻了半年,他抽出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应是子昂常读的吧。不知是何书。翻过书面,秦歌愣了,书名为《断肠人》。子昂还会读这种书?他翻到序页,是一人的题诗:
三春风雨落飘摇,梦里多少凝窗娆;
哀哀月娘油灯尽,孤魂无语欲断肠。
世事无常,叹!叹!叹!
秦歌蹙了眉头,字迹是伍子昂的字迹。有千言万语要对某个佳人(月娘)说,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著佳人一日日憔悴,哀哀欲绝。快速翻到了下一页,这不看还好,一看秦歌的怒火腾地窜了上来。
凭窗叹,回眸却见君含笑;
双颊红,旋身羞见君襦萧;
狮子桥边,春风犹弄娟帕红;
烟花丛中,夏蝉清扰旖旎娇。
“啪”地合上书,秦歌的心窝一阵阵刺痛。君含笑、君襦萧,他放佛看见伍子昂站在树下,嘴角含笑、满目宠溺地看著一位正坐在窗边忧思的女子。那女子发现了他,懊恼地躲了起来,羞得连男子腰间的青萧也不敢瞟上一眼。也许就在梁州的某处狮子桥边,春风吹落了女子手中的红绢帕,碰巧被迎面而来的男子拾到了。本就是一见锺情的两人,再见更是倾心。花丛中,干柴点燃烈火的男女浓情蜜意,一发不可收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夏蝉的鸣叫扰了女子旖旎的娇媚。
咬了牙,复又翻开,第二篇仍是一首情诗。比第一篇更露骨,更让他恶心。第三篇、第四篇……秦歌越翻越快,翻到後面缠绵变成了幽思、情意变成了闺怨,句句哭诉、声声痛哭。埋怨情郎的薄幸、更多的却是等著有朝一日情郎能回头。而最後一首诗,像极了女子临终前的遗言。
断肠崖边断肠草,断肠深处孤雁嚎;
可恨月老不分缘,冷睥月奴奈何桥。
微微勾起嘴角,秦歌的双眼沈得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月奴……秦歌翻到序页──“哀哀月娘油灯尽” “三春风雨落飘摇”──三春,便是三年。伍子昂离开京城不就是三年吗?呵呵,呵呵呵,好一个伍子昂,好一个哀月娘。是京中的哪一个女子吧。看起来应是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不然梁王离京为何不把她带走,而是只能留她在京中因为情郎的离去黯然伤神直到油尽灯枯?
或者是哪个秦楼楚馆里的红尘女,不然梁王早就把她娶进家门,不会“梦里多少凝窗娆”。只能在梦中思念她的妖娆。三年来不经传召大胆回宫原来并不是想见皇上,而是要见那个魂牵梦绕的月娘。可惜的是因为皇上的“冷落”,不便在京中久留的他无法去见她。相思化成了孤魂奔到月娘身边,想把这满腹的委屈与无奈说与她听,让她不要多想,奈何魂魄不能言语,眼睁睁看著她因为误会含恨死去。怪不得那本书已经旧得没了棱角,不知梁王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翻看了多少遍,相思了多少回。
秦歌笑了。他这个皇上居然因“无知”而坏了一份好姻缘。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梁王妃一看便是贤淑女子,如果那个月娘没有死的话,梁王现在说不定已经纳新妇入门了。笑著把书放回原处,秦歌走到桌前拿起他之前写好的那首诗,面无表情地撕了个粉碎,丢在了纸篓里。再拿过“青山无畏星火,夕阳不惧日暮”,秦歌同样撕了个粉碎。
没有受骗的愤怒,没有受伤的哀戚,他甚至连过多的情绪都没有。他不会怀疑伍子昂对他的忠心,也许子昂是喜欢他的,只不过他不是子昂的第一,更不是唯一。一日日沈溺在子昂的温柔中,他放松了警惕,轻易释放了感情。他忘了,君王要无情,既然做不到无情,那就不要多情。不过是又回到年前,回到子昂回京前的日子。
垂眸看著残屑,秦歌直接拿起纸篓走到炭火盆前,把里面的纸屑全部倒了进去。火苗窜起,不一会又矮了下去,一如秦歌的心绪。在陡然的汹涌澎湃後瞬间归於平静,或者说是冷静。他不是女子,不会像书中的女子为情郎的薄幸而终日垂泪直到忧郁而死。他是秦歌,是大东朝的皇帝。是他先爱上了伍子昂,便没有什麽好说的。
“皇上,饭菜已经备齐,可以用膳了。”
温桂推开了书房的门,就见皇上一手拿著纸篓站在炭火盆前,背脊直挺,却让他心底没来由地发慌。
“皇上,饭菜已经备齐,可以用膳了。”
“朕知道了。”
松手,纸篓在地上滚了几圈。秦歌转身,面色平静地出了书房,并随手关上了房门。连他自己都惊叹於自己的平静。昙花如梦,原来是这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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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鲜币)沈溺:第四十四章
不时偷瞄皇上,温桂出於多年来服侍皇上锻炼出来的敏锐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虽然皇上的脸色还是那样,皇上的步伐没有变化,可他就是感觉的出来。
“皇上驾到──”
收敛心思,护著皇上进入膳阁,服侍皇上坐下後,温桂不安地朝孔谡辉看了一眼。孔谡辉用剑柄轻轻敲了两下自己的肩膀,温桂的不安扩大。在秦歌落座後,伍子昂、伍子英和伍子华依次走了进来。
“坐吧。”秦歌淡淡道,没有看伍子昂,“女眷不必陪著了。”
“是。”
有人出去传旨,伍子昂在秦歌身边坐下,瞧了眼温桂,温桂轻轻摇了摇头。难道说王爷也看出皇上不对了?他给皇上端来水盆洗手,小心行事。
“皇上,臣做了几道菜,还望皇上不弃。”说著客套话,伍子昂示意家仆上菜。侍女们端上一道道菜,走路无声,生怕扰了圣驾。秦歌没有出声,看著侍女们把一道道菜摆上来。伍子昂看向伍子华,伍子华眼里是不解,皇上刚才还好好的啊。
在饭菜上齐後,伍子昂舀了一块豆腐放在秦歌的勺子里:“皇上,您尝尝这个,是府里的人磨的豆腐。”
秦歌执起勺子吃了口,仍是不出声。这下伍子昂是肯定秦歌在不高兴,就连想著心事的伍子英也察觉到异样放下了筷子。
“皇上,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伍子昂向秦歌稍稍凑近了些。秦歌拿过帕子捂住嘴,勉强咽下嘴里的豆腐:“没有。”可他刚说完,就偏过头把刚才吃的那口豆腐连同胃里的残渣一块吐了出来。
“皇上!”在秦歌身後服侍的温桂惊喊,“快去传太医!”
“皇上您哪不舒服?”伍子昂吓得魂都要没了,扯开温桂他打横抱起秦歌就走。
“放下朕!”秦歌冷怒地低吼。
“还不快去传太医,还愣在这里做什麽!”怒吼了一声傻站的伍子华,伍子昂不管秦歌的怒火,抱著他出了膳阁直奔自己的院落。走了几步,他想到了什麽,脚步一转直奔自己的书房。
“伍子昂!放下朕!”秦歌挣扎地要下来。
伍子昂搂紧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太医来看过之後,有什麽不痛快的你尽管拿我出气便是。你若想我急死你就下来!”
秦歌握紧了拳,胃里一阵阵翻滚。想到伍子昂的厨艺是为了那个月娘而学来的,想到伍子昂曾这样抱过那个月娘,甚至与她交颈缠绵,秦歌忍不住地又吐了。
“太医来了没有!”不管身上的脏污,伍子昂大吼。
“太医马上就到!”温桂在他身後急喊。
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无暇纳闷屋内怎麽一股子烧了东西的味道,伍子昂快步走进用屏风隔开的小卧房,把人放到了床上。三两下脱了脏了的外衣,拿外衣擦了擦秦歌身上的脏污,伍子昂夺过温桂手中的布巾一边给秦歌擦拭一边说:“闲杂人等都出去!温公公留在这里即可。子华,让人拿热水来!”伍子华赶紧跑了,其他人也立刻退了出去。
“大哥,太医来了。”
伍子英在外头敲了敲门,然後推门进入,带著刚才来给姑奶奶看腿的太医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太医,伍子昂马上退到一边说:“皇上刚刚吐了两回。”
太医跪在皇上身边,马上为皇上把脉。而秦歌却抽回了手,冷冷地说:“朕无碍。温桂,摆驾,朕要回宫。”
“皇上!”原本就急得快冒烟的伍子昂这下是有点恼火了。温桂眼疾手快地推了推太医,太医瞄了眼皇上和王爷,跟著温桂悄悄退下了。出了门,温桂就把人都赶走了,只留他和孔谡辉在门口守著。
屋内只剩下了伍子昂和秦歌,没有外人在,伍子昂也不忍了。在秦歌身边坐下後问:“到底是怎麽了?”
秦歌漱了口,闭上眼睛不说话,胃里还在难受。
伍子昂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缓了缓,他哑声道:“我知你是在怪我。得知你要来我很不安。我不想你见到柳双,见到她你心里头一定不舒服。”看著仍是闭著眼睛不理他的人,伍子昂苦笑。
握上秦歌的手,在对方欲挣脱时握紧:“你怪我,我心里又何尝好受?秦歌,别这样对我,我受不住。”論壇
秦歌睁开了眼睛,眼中同样是受伤。“朕哪里敢怪你。”用力抽出手,他自嘲地说,“今日的一切,都是朕自作自受。谁让朕不爱女人偏偏爱男人。爱男人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上了你。”
伍子昂愣了,来不及去品味其中的欣喜,他双手抓住秦歌的肩膀低吼:“你後悔了?”
秦歌挣脱伍子昂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