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释放-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 ; ;
第四章 安徽老人
“现在,你去冲个凉。”瘦高个很平和地说道。
我觉得我可以站起来了,为没有腥风血雨的发生感到一点意外,因为也偶然看一些监狱片,好像里面进去的人都是要被来个下马威的。
还可以冲凉,我觉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本来想说,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但我的警觉意识告诉我应该说好的。
“好的。”于是,我说。
我脱光了衣服,站在蹲坑的一边,原先督促我蹲好的年轻人过来,拿着一个很大的勺子,从就近的水池里舀起水,示意我蜷曲身子。
勺子里面的水从我的头顶泻下来。冰凉的水使我的身体很快的条件反射起来,我觉得有些颤抖,并蜷曲得更紧了。
但是,埋伏在下意识里的惊呼声,在我不清晰的咕噜一声后,否定了自己不能平静处之的表现,这样用软弱和惊悚应对的方式显然是在传递一个十分可怕的信号。
戏谑弱者不光是强者的需要,更是弱者的需要。我需要以镇定和自然的神情等待下一次的水泻,我需要无需抗力或者木讷的方式接受这场考验。
三勺水下来,我觉得已经适应很多,那个年轻人原来希望我有点嚎叫,我的平静使他失去了舀水和泄水的快感。而这时,我感觉所有的狱友都在注视我,想从我的肢体动作和声音中辨别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孬种,还是好把式?
充好凉,那个年轻人示意我找个地方坐下。我环扫了一圈,我觉得一个很慈眉的、很文气的老人旁有个空挡,我便坐了下去。
这时,我感觉自己不再那么突出了,已经融入了群体,所谓大隐隐于市,在这样的人群中,我感觉是十分安全了。
我跟老人的身子紧紧挨着,四十平米不到的房子里住着三十多号人,一席之地应该是很难求得的。
“你是上海人?”老人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并转头注视我的神情。
“是的,你呢?”我觉得很自然地攀谈起来。
“安徽人。”老人没有丝毫反感地回应我的反问。
我有点仔细地打量起这位安徽老人,他有点瘦,也有点羸弱,但面庞却很清秀,挺直的鼻梁使两边的轮廓很分明。
安徽老人的安详和敢于提问,使我意识到他在监舍里有一定的地位,那种自然的亲近和自发的自我保护意识,使我很依赖这位老人。
这时,有人吆喝睡觉,老人示意我在席地而坐的炕上躺卧下来,于是,头朝外,脚朝内,一大撸人齐刷刷地躺下来,肩并着肩,没有一点空隙。
很快,有人来盖被子,两个人一条被子,还是比较暖和的。很像军用被子的颜色,草绿的。我感觉盖被子的时候,是我进入监舍以后最大的快感,竟然还有人服侍盖被子,有点像军营,我这样朦朦胧胧地想着,很阿q地想着:就当是军营吧,就当是体验生活吧!
安徽老人跟我合一条被子,他说:“送给你一个蚊子,收好。”
我有点纳闷,怀疑自己的听觉有问题。但老人已经把手伸过来,示意我张开手掌,对方的坚定动作使我毫不迟疑地张开手掌,我看见老人手心翻了个身,我的手掌里便多了一个死去的蚊子。那个蚊子的羽翼还是很清晰的,好像死得很平静,没有被手掌击打而产生的溃烂的感觉,也算保留了一个全尸。
我有点手足无措。什么不好送,要送个蚊子。但我知道,这个蚊子里肯定有着某种玄机。
整个晚上,昏昏欲睡中,又似乎听见铁门哐当哐当地响了几次,那是又有刑拘人员被押解到这里了,很多人共同的命运在我的梦乡里轻轻地漂浮,我很透支的大脑太需要一个解脱了。
。。。
 ;。。。 ; ;
第五章 神圣物品
一早晨醒来,应该不是被迫醒来。
整个晚上除了大脑必须要处于休憩状态以外,另外的时刻不知道一直是迷糊的,还是一直清醒的。
“集合——”一声很专业的喝令声传遍监舍。
安徽老人捅了捅我,我跟他一样鱼贯转入隔壁的天井,天井大小跟监舍差不多,大概也有三十多平米,只是墙壁很高,在五米以上,我意外的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攀援能力,结果是断然的否定。
队伍很快排好了,纵横队列倒也整齐,因为我有将近178厘米的个头,我自然排在队伍的最后。
领导人是昨晚盘问我的瘦高个,他站在队伍的前面。
他的左后方依然是昨天纠正我下蹲动作的年轻人,他的右胸上纹着一条精致的猛虎,颜色非常鲜艳,猛虎扑跃的动作真有栩栩如生之感。第一次见到真人身上的纹身,新鲜之余也领受到所谓霸气的流溢,我知道规矩和听话是很重要的。
全场很静,瘦高个没有太多余的话。
“请大家把蚊子缴上来。”瘦高个的语音是清晰的。
我这时才发现队伍的右侧外站了两个人,他们伸开手掌,要求每个人上缴他们的蚊子。安徽老人的手里已经攥着蚊子,虽然蚊子是那么小,但看起来是一件神圣的物品。
我从卷着的袖口里取下蚊子,早晨起来的时候我还检查过,它确实没有生还,尽管它的羽翼是生动的。
我把蚊子缴到了收缴人的手掌的时候,我感到看守所也是有意义的,因为这里也在体现责任和帮助,也有刻不容缓的任务去完成。
但是,所有人中有两个人没有上缴蚊子,或者说没有蚊子可上缴。他们是昨天晚上新来的两个,比我都是晚来的。
胸部纹着猛虎的年轻人向瘦高个汇报情况:“报告沈老师,全舍三十七人,两个人没有上缴蚊子。”听完报告,我差点蹦出笑声,我觉得看守所很像一所学校。尤其“沈老师”的称谓,是看守所课堂化的重要依据。
两个没有上缴蚊子的人站到了队伍的前列,跟大家不一样的是他们的头发还保留着,而我的茂密的头发也还保留着。
我感觉他们的命运本来也就是我的命运。
沈老师(往下,我同大家一样,尊称我们的领导为沈老师)往前走了一步:“除四害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这个蚊子,一会儿吸你身上的血,一会儿吸别人身上的血;一会飞到这个监舍,一会又转到另外一个监舍。我们不自由,但蚊子是自由的,谁能保证看守所上千号人中没有传染病、艾滋病呢?所以,每人每天消灭一个蚊子是必要的任务,没有完成任务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
沈老师说到“艾滋病”这个词的时候,我觉得阵营里有了一点轻微的骚动,像一阵风在湖面上吹起了涟漪。虽然是细细的波纹,但我毕竟感觉到艾滋病的危害力好像大家没有不清楚的。
这里似乎应该感谢艾滋病防护宣传大使们的不遗余力,只有这样的疾病在监舍里也是人皆共知的。
接下来,猛虎(以下简称纹身的年轻人为猛虎)跨前一步道:“根据规定,没有上缴蚊子的任何人,要接受处罚,现在宣布,给他们两人每人十个耳光。”他讲完后用很刚毅的手势指着面前的两个人。
猛虎脱下脚上的拖鞋,对准其中一个,左右开弓扇起耳光来,那人来不及辩解,只听他们说我不知道要抓蚊子的,余后的话就淹没在噼啪噼啪的巴掌声中了。
这时,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穿鞋子的,至少猛虎和沈老师都是有拖鞋的。而且他们的拖鞋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同时也是最合适的武器。这样的武器不容易联想,却容易隐藏。
另一位也不能幸免,在噼啪噼啪声中,我感觉两三下是实的,其余是虚的。被打的两位没有出现鼻青脸肿之类的形状,也没有哼哼唧唧,我感觉今天的行为和做派是杀鸡骇猴,给大家看的。
幸好今天的我,手里有只安徽老人送的蚊子,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是否一定愿意接受今天的羞辱呢?用海绵拖鞋的鞋底打耳光,不管它的重力如何,对人的尊严的践踏应该是不容怀疑的,但是,你能向谁呼喊呢?
。。。
 ;。。。 ; ;
第六章 宏大叙事
九点多的时候,门口传来呼喊声:“朱长风,接受传讯。”大家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是存在着的,不管他们之前对于我是否了解,命运的相似性和兔死狐悲的情感使大家默默地为我让开一条路,我感觉这一刻也是处在被关切和安慰的行列的。
我穿上一件黄马甲,那是区别是否出监舍的标志。
传讯室在一间比较阴暗的房子,有点像地下室。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仅有一张长条桌子,和一张围栏式的特制的椅子。
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的正面有个栅栏,我就差不多在笼子里了。
长条桌的后方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很年轻纤细的警员,其实也有中等个头吧,或许我在监舍里看到的狱友都太彪悍威猛了,警察给我的感觉反而有点羸弱和飘忽。
当我的目光接触到旁边的那位警员的时候,我的头就“翁”的涨了起来,因为那个警员就是那个送我来看守所的中年男子,之前的笔录和取证都是他一手操作的。
更为严重的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我还当着很多警察的面骂他:“以个人意志代替法律意志!”当时的我觉得特别慷慨激昂,有点像五四远动的**广场上,发表反帝反封建,争取民主自由的演说。
难得的是,这位看来很硬性的警察竟然没有发作,其余的七八个警察也都保持沉默。然而就在一个晚上之后,材料袋里凭空多了一份法医鉴定。
就沈老师的话来说,已经铁证如山,插翅难飞了。
那位纤细的警员在我的诧异中开始问话。
姓名、年龄、学历、家庭住址等等……
“你殴打了苏某某,你认为是事实吗?”讯问开始切入正题。
“我没有殴打,是对方先动手。”我鼓足勇气。
“对方打你,你就可以打了吗?”追问。
“对方打我,我也没有打。我只是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再说不是有正当防卫吗?”我觉得不能改弦。
“防卫过当也有罪,你知道吗?”纤细的警员保持着高昂的气势。
“应该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吧,我根本就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下的抵挡行为,根本没有主动击打对方。”我连续用了两个“根本”。
“那你看这个吧!”纤细的警员终于抛出了最有力的证据。
他亲自把法医鉴定拿给我看。
我循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法医鉴定的打印文本,上面的内容是:苏某某因遭殴打,接下来是三四行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包括化学分子式,最后是导致脊椎骨骼空隙拉长,x级病变,医学鉴定为轻伤字样。
……
他在估计我看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