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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断阳春-第23部分

小说: 断阳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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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番别扭自然逃不过龙四双目,却做不见,道:「我随侍老王爷时您还在娘胎里,便是小的辞去亲卫一职时您也还未出生呢,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一番话说完,怀风顿时心如擂鼓,问出的话都带了颤音,「你那时便跟在我……王爷身边当差,那你可知我亲生父亲是谁?你说受过我母亲恩惠,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说来话长了。」
  龙四轻叹一声,从神像后面掏出个蓝布包袱,找出件素布夹袍递给怀风,道:「天凉,您先穿上,容我慢慢讲。」
  那袍子簇新,显是才做的,怀风接过穿了,极是合体,知道这龙四必然一早做了准备,暗暗感激。
  拾掇出一块干净地方,铺些干草让怀风坐下,龙四缓缓忆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跟王爷去江南督办漕银,驻扎在苏州时遇到了您母亲,那时她才怀了身孕,身边陪伴她的便是您的生父了。」
  「啊!」
  听到这里,怀风忍不住惊呼出声。
  「王爷同您父母俱是旧识,那日于苏州偶遇,很是高兴。您生父姓阴,名讳上七下弦,王爷一直呼他七弟,我们几个侍卫便都称呼他阴公子,管您母亲叫阴夫人。」
  龙四回想起当日情形,眯起眼睛微微出神,「阴公子是江湖中人,武功既高,又生得俊美万分,我一生中从未见过那般出色的人物,阴夫人容色也是极清秀的,相比之下却不免逊色许多,但胜在满腹书卷,正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两人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
  「那时阴公子遇到了很大麻烦,有人要取他性命,因此无力照护妻儿,欲送夫人回娘家待产,不料您外祖父母突然故世,两人一时无计可施,便滞留在了苏州。王爷知晓阴公子难处后便将夫人安危一力承担下来,接了人进苏州行辕照拂。他是亲王之尊,想要护谁自是轻而易举,那些江湖人武功再怎样厉害,又怎敢同朝廷做对。阴公子见夫人有靠,极是放心,只身返家去应付眼前之劫。只是他对头似极厉害,才过几个月便传来阴公子被害身亡的消息。」
  「你说什么,他……我爹……已经死了?」
  怀风自始至终心潮起伏,这时更是抑制不住,浑身发颤。
  龙四亦长长一叹,「阴公子那般人物,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小的只见过他一面,听闻这消息时都觉难过,更不用提您母亲,自是伤心过别人千百倍了。她那时身怀六甲,初闻噩耗便昏死过去,险些小产,幸得王爷召集名医诊治方才保住了母子性命,那些时日王爷不离夫人左右,百般劝解开慰,夫人本是万念俱灰,后来想到腹中骨血,这才强打精神撑了下来。」
  怀风眼含泪珠,哽咽问道:「那……后来怎样?」
  「后来?」龙四尴尬摇头,「后来的事小的便所知不多了。」

  第二十九章

  「那时因家母身患绝症,苦于病痛,小的急于回家侍奉,便向王爷请辞。夫人是极精于岐黄之术的,听小的形容过母亲病症,便给了小的一道方子,这方子虽不能治病,却可止痛,家母病发时疼得满地打滚,按方子制药吃下后便能昏睡过去,不觉难受,只是昏着时脉息全无,便如死了一般,待估摸着那疼劲儿过去了再灌一口酒下去,人便又醒过来。多亏夫人这剂灵药,家母去时并无多大苦痛,走得甚是安详。小的守完丧已是三年后,重回到平京谋生,那时才知夫人已嫁与王爷做了王妃,生下来的小世子都已三岁了。」
  说到这儿,看一眼怀风,顿了顿,继续道:「小的一听说这事,便知王爷定是将阴公子的孩儿当作了自己亲生来养,很是替夫人高兴,只是这等事却是不能叫人知道的。小的一打听,当年随侍王爷下江南的几个兄弟果然都不在府里当差了,小的原本想重回府里做事的心思也就熄了,另行托人在宗人府里谋了个差事,连名字也由龙海改作了龙四。这狱卒小的一做便是十几年,再没想到竟在牢里见到了您。那日见您过堂,小的便知定是东窗事发,您身世叫人知道了。小的受了夫人这样大恩惠,又与王爷有主仆之义,怎么也不能看您受难不是,便按夫人那方子配好了药,本是想搁在饭菜里给您端去吃了,弄个暴毙运出牢去,倒赶巧儿汪公公带了鸩酒过来,小的见那酒汁子是胭脂色,便临时起意拿掺了药的红糖水跟酒掉了包,如此瞒天过海,将您扳成尸首给运了出来。」
  说完,将包袱往怀风手里一塞,「小侯爷,如今人人均知你死了,这平京城你再不能待,还是赶紧离了这儿吧。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和几件衣裳,庙后系着匹马,你现在便走,天南海北,走得越远越好,千万莫再回来了。」
  怀风至此方知身世,不及感怀,转瞬又要亡命天涯。
  他是已死过一次的人,当时被逼无路,心念俱灰下只求速速解脱,如今侥幸生还,纵知前路漫漫,亦不会再做赴死之举,当下强抑泪水,将包袱缚到背上。
  那马便系在庙后树上,龙四去牵了来,怀风接过缰绳,向龙四深深一揖,再不多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宣和殿中,景帝批完一摞奏折,揉一揉酸涩手腕,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刘福看一眼殿中滴漏,躬身请示,「该传晚膳了,皇上今晚是在哪位娘娘宫中用膳?奴才这就去安排。」
  「不用,让御膳房制两三道清淡菜色上来,朕就在这儿用。」
  刘福领旨要走,又叫景帝叫住,「不忙传膳,你去外面看看安王跪得怎样了?」
  刘福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回来,「仍旧同午时一样,纹丝未动。」
  觑一觑景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已经一整日了,铁打的膝盖也禁不住这么跪啊。」
  景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端着茶盏出神,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怀舟跪上许久,饶是武艺精湛,双腿也已麻木不堪,见刘福前来传旨,一下子竟没站起来,身子一歪,几欲摔倒,唬得刘福挽住了他一只手臂,这般缓了一缓,方能站直了走进殿去,进到殿里,仍旧笔直跪下。
  景帝见他进来,却不说话,自顾喝茶,良久,淡淡道:「你这是逼着朕非应你不可呀。」
  「臣不敢。」
  怀舟一日未进食水,这时开口,嗓音便带了几分沙哑低暗。
  「臣恳请皇上三思,赦怀风无罪。」
  见景帝并无愠色,径自说下去,「这事本是源于上代纠葛,并非他能知晓,冒认宗亲之罪实非怀风之过,如此处置有失公允,皇上圣明,还请还怀风一个公道。」
  景帝望着他,若有所思,「你倒是挺护着他,需知他已不是你亲兄弟了。」
  怀舟斩钉截铁回道:「父亲在日,视怀风如亲子,臣亦当他是亲弟,如今虽真相大白,然数年兄弟之情岂能一夕烟消云散。再者说,若论罪魁祸首,首推亡父,父亲地下有知当年一己之过致怀风遭诛,想必魂灵亦难安九泉。」
  景帝站起身踱了两步,摇头苦笑,「你母亲因他身陷囹圄十数载,皇后姐妹情深,定要还你母亲一个公道,于情于理朕都不能拦着,你可知道?」
  怀舟眼神一暗,「母亲虽不得自由,毕竟性命无碍,今有娘娘做主,重出牢笼指日可待,又何必定要处死怀风方解心头之恨。」
  见景帝犹自沉吟,忽地重重叩下头去,「皇上,怀风虽不是父亲亲生,却也在皇家养了十八年,叫了您十八年皇伯父,您便没一点疼惜之情吗?」
  景帝闻言,蓦地忆起往昔这几个子侄承欢膝下的情景,终究不能无动于衷,双目中渐渐浮上一层温情。
  「罢了,你起来。」
  踱到跟前,景帝轻拍怀舟肩头,「朕写道手谕与你,这便去宗人府放人吧,只是死罪可免,这位分却不能留了,从此废为庶人吧。」
  怀舟喜动颜色,声音都带了哽咽,「谢皇上!」
  宗人府牢房里,赵奎正烫着壶酒,桌上几碟小菜摆放齐整,只等人回来对酌,只是没等到龙四,倒见一队侍卫气势汹汹闯进来,当中一人蟒袍玉带,不怒而威,最后面又小跑着跟进来一位,圆滚滚身子肥肉乱颤,一边喘一边嚷道:「此乃宗人府牢狱,不可擅闯,王爷如此妄为,便不怕御史台上本弹劾吗?」
  正是宗人府典狱莫金声。
  怀舟进到牢里站住了脚,微微一笑,「圣上有旨,赦武阳侯无罪,本王前来搬旨放人,性急了些,不及通报,典狱莫怪。」
  他一说完,莫金声脸色骤变,早让这阵势唬得缩到一旁的赵奎也吓了一跳,心中直叫个糟字。
  怀舟一眼瞥见赵奎,晓得他是这里狱卒,也不待莫金声下令,越俎代庖道:「你去开了牢门,本王这就带人走。」
  又从袖中掏出卷黄绫,冲莫金声道:「圣旨便在这里,莫典狱可要验上一验?」
  「不敢不敢,王爷既说是圣旨,那自然便是真的。」
  莫金声再想不到皇后晌午下旨赐死,皇上赦免的旨意晚上又到,可苦了他们一干小吏,这人已死了,又到哪里给弄个活的出来。
  正一脸愁苦绞尽脑汁该如何回复这冷面王爷,那边赵奎久不去开门,让一群侍卫瞪上两眼,先就胆寒吐了实情。
  「王爷来得晚了,武阳侯今儿个午时便被皇后赐下鸩酒死了。」
  「你说什么?」良久,怀舟幽幽问道,语声轻柔,听不出悲喜。
  赵奎见他不似发怒的样子,胆子大了些,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道:「龙四将尸身运去了东郊乱坟坡,这时分安葬完也该回来了。」
  讲完,牢中一片死寂,赵奎同莫金声看着怀舟脸色,大气也不敢出,等了半晌,忽听怀舟道:「带我去他房里看看。」
  人都不在了还看什么?
  赵奎不解,便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脖子忽地让人掐住,怀舟一张脸骤然在眼前放大,一双眼睛幽暗无光,寒如罗刹。
  赵奎这一下脚也软了肝也颤了,让怀舟拎着脖子开了牢门。
  怀风呆过的这间屋子已是空空如也,怀舟松了手,站在门口不言不动,渐渐身子剧颤起来,一旁武城看了,着实担忧,上前欲扶,让怀舟甩开手,道:「去东郊。」
  龙四从山神庙回来,在乱坟坡上又停留一阵儿,将坟头拍拍实,估摸着城门关闭前还来得及,这才不紧不慢赶着马车往回走。
  走到半途,忽见前方十数骑急驰而来,转瞬到了眼前,待看清当先一个面容,登时心下一惊。
  天色已晚,乱坟坡上走兽群出,黯淡光线里只见一双双绿幽幽眼睛似冥火闪烁,若非这一行人多,又打起火把,便要游走到近前刨坟噬尸了。
  龙四半途被堵了回来,带着一群人指认出一块地方,「侯爷便葬在这儿了。」
  坟头低矮,上面只竖着块木牌,上书「怀风」二字,却是连姓也无。
  怀舟看着那名字,一阵眩晕,心疼得似让人从腔子里揪出来剁上千百刀,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却只有一个字,「挖!」
  一行侍卫都是佩了刀剑的,便有两个要拿刀鞘做铲,还有去龙四车上翻找锄头的,均让武城喝住了,看了主子一眼,挽起袖子上前,徒手扒起坟来。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会儿,也都放下手中家伙,跟着头儿一起动手。
  那坟只最上面一层土拍得实些,底下却都是松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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