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剑客无情剑(又名:风云第一刀)-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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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有酒。
李寻欢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僧人,虽然已过中年,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很苍老。看来带着很浓的书卷气,就像是位中年便已退隐林下的翰苑清流,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精练的心树大师。
他虽已做了李寻欢的人质,但神情间并未显得很愤怒,却显得很沉
痛,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心眉大师的遗蜕仍留在禅床上,也不知是谁已为他覆上了一床白被单,隔断了十丈软红,人间烦恼。
李寻欢忽然向心树举了举杯,微笑着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道:“我在令师兄的遗蜕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心树淡淡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醴,无论在任何地方喝酒,都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李寻欢拊掌道:“说得好,难怪一人翰苑,便简在帝心。”
心树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李寻欢又满斟一杯,一饮而尽,笑道:“我在此饮酒,正表示了我对令师兄的尊敬,令师兄若也是走犬之辈,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在他身旁喝酒的。”
心树大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也不知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他自己。
李寻欢凝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道:“老实说,我实未想到这次救我的会是你。”
心树冷冷道:“我并未救你。”
李寻欢道:“十四年前,我弃官归隐,虽说是为了厌倦功名,但若非为了你那一道弹章,说我身在官府,结交匪类,我也许还下不了那决心。”
心树闭上了眼睛,黯然道:“昔日弹劾你的胡云冀早已死了,你何必再提他。”
李寻欢喟然道:“不错,一人佛门,便如两世为人,但我自始至终都未埋怨过你,那时你身为御史,自然要尽为官之责……”
心树大师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沉声道:“你弃官之后不久,我也隐身佛门,为的就是自觉‘言多必失’,却不想毕竟还是遇着你……”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更未想到昔日文酒风流的铁胆御史,今日竟变做了修为功深的得道高僧,而且会在我生死一发时,救了我一命。”
心树霍然张开眼睛,厉声道:“我早已说过,我并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够,才会被你所劫持,你万万不可对我稍存感激之心。”
李寻欢道:“但若非你在屋中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闯人这里,若非你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你留在这里。”
心树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心树沉默了很久,忽然道:“纵然我对你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寻欢似乎并未觉得惊奇,神情却变得很严肃,正色道:“那么你为的是什么?”
心树几番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寻欢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地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喝道:“李寻欢,你推开窗子来瞧瞧。”
这是心宠大师的声音。
李寻欢的人突然间已到了窗口,从窗隙间向外望了一眼——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再也想不到阿飞竟会落在对方手里。
百晓生负手而立,满面俱是得意之色,悠然道:“李探花,你总该认得他吧,他为了保住你,不惜背负‘梅花盗’之恶名,你对他又如何?”
心宠厉声道:“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负手就缚。”
李寻欢磐石般坚定的手,竟也有些颤抖起来,他看不到阿飞的脸,因为阿飞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似已受了重伤。
心宠忽然掀起阿飞的头来,让阿飞的脸面对着窗子,大声道:“李寻欢,我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你若还不将我的六师兄好好送出来,就再也见不着你的好友了。”
百晓生悠然道:“李探花,此人对你不错,你也莫要亏负了他。”
李寻欢伏在窗子上,似也麻木。
他看到阿飞被他们像狗一样拖了出去,他也看到阿飞脸上的伤痕,他知道阿飞必定已受了许多苦。
但这倔强的少年却绝未发出半声呻吟。
他只是向窗子这边瞧了一眼,目光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像是在告诉李寻欢,他对“死”并无畏惧。
李寻欢霍然站起,连尽三杯,长叹道:“好朋友,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我去救你。”
心树一直在凝视着他,此刻忽然道:“但你的意思呢?”
李寻欢又干了三杯,负手而立,微笑道:“我已准备束手就缚,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
心树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目光闪动,沉声道:“你可知道你纵然死了,他们也未必会放了你的朋友?”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道:“但你还是要出去?”
李寻欢道:“我还是要出去。”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竟似全无考虑的余地。
心树道:“你如此做岂非太愚?”
李寻欢肃然一笑,道:“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愚蠢之事的,若是人人都只做聪明事,人生岂非就会变得更无趣了?”
心树像是在仔细咀嚼他这几句话中的滋味,徐徐道:“不错,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纵然明知非死不可,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你非做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总算也是我的知己。”
心树喃喃道:“义气当先,生死不计,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
李寻欢没有看他,猝地回首道:“我先出去,就此别过。”
心树忽然道:“且慢!”
他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凝注着李寻欢,道:“方才我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李寻欢道:“哦?”
心树道:“我方才说过,我救你别有原因。”
李寻欢道:“嗯。”
心树神情凝重,缓缓道:“这是我少林本门的秘密,而且关系重大,我不愿向你提起。”
李寻欢回转身,等着他说下去。
心树的声音更缓慢,道:“少林藏经之丰,冠绝天下,其中非但有不少佛门重典,也有许多武林中的不传之秘。”
李寻欢道:“这我也知道。”
心树道:“百年以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妄生贪念,要到少林寺来盗取藏经,但却从来未有一人能如愿得手,全身而退的。”
他肃然接道:“出家人虽戒嗔戒杀,但藏经乃少林之根本,是以无论什么人敢生此念,少林门下都不惜与之周旋到底。”
李寻欢道:“近来我倒很少听到有人敢打这主意了。”
心树叹了口气,道:“你是外人,自然不知内情,其实这两年来,本寺藏经已有七次被窃,除了一部耐平心经外,其余都是久已绝传的武林秘笈。”
李寻欢也不禁黯然失色,道:“盗经的人是谁?”
心树大师叹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七次失窃事件,事先既无警兆,事后也毫无线索可寻,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失窃。第一二次发生之后,藏经阁的戒备自然更森严,但失窃的事仍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本来掌藏经阁的三师兄,也因此引咎退位,面壁思过。”
李寻欢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无风闻?”
心树道:“就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掌门师兄再三嘱咐严守秘密,到现在为止,知道此事的连你也只不过九个人而已。”
李寻欢道:“除了你们首座七位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心树道:“百晓生。”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参与的事倒当真不少。”
心树道:“三师兄是我师兄中最谨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后,藏经阁便由我与二师兄负责,至今只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李寻欢皱眉道:“心眉大师既然负有重责,这次为何竟离寺而去?”
心树叹道:“只因二师兄总怀疑失经之事与‘梅花盗’有关,是以才抢着要去一查究竟,谁知他一去竟成永诀。”
说到这里,他面对着心眉遗蜕,似已泫然欲涕。
李寻欢不禁暗暗叹息,出家人虽然“四大皆空”,这“情”字一关,毕竟还是勘不破的。
我佛如来若非有情,又何必普度众生,若有人真能勘破这“情”字一关,他也就不是人了。
心树默然良久,才接着道:“二师兄自己老成持重,离寺之前,已将最重要的三部藏经取出,分别藏在三个隐秘之处,除了掌门师兄和我之外,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寻欢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寻欢苦笑道:“这也就难怪他们出手有如此多顾忌了。”
心树道:“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二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寻欢动容道:“内贼?”
心树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首座七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藏经阁。”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偷经的人极可能是你们七位师兄弟其中之一。”
心树沉默了很久,才长叹道:“我们七人同门至少已有十年之久,无论怀疑谁都大有不该,是以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更不能不力求慎重,只不过……”
李寻欢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心树道:“只不过二师兄离寺之前,曾经悄悄对我说,他已发现我们七人中有一人很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偷经的人。”
李寻欢立刻追问道:“他说的是谁?”
心树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生怕错怪了人,他只望盗经的人真是‘梅花盗’,他不愿看到师门蒙羞……”
说到这里,他声已有些哽咽,几乎难以继续。
李寻欢皱眉道:“心眉大师的这番苦心,我也懂得,只不过……现在他在冥冥中眼见着那人逍遥法外,再想说已不能说了,他岂非要抱憾终生,含恨九泉?”
心树道:“二师兄并没有想到这点,临走的时候,他也曾对我说,他此去万一有什么不测,就要我将他的‘读经鎏记’拿出来一看,他已将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之姓名写在鎏记的最后一页上。”
李寻欢展眉道:“那本鎏记现在哪里?”
心树缓缓道:“本来是和藏经在一起的,现在已在我这里……”
他取出本淡黄的绢册,李寻欢立刻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的都是佛门要旨,并没有一句话提到失经的事。
李寻欢抬头望着心树,道:“这最后一页莫非已被人撕下了?”
心树沉声道:“非但最后一页已被人撕下了,那本藏经也变作了白纸!”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盗经的那人想必已发现心眉大师怀疑到他了?”
心树道:“不错。”
李寻欢道:“但知道他藏经之处的,却只有你和掌门心湖大师。”
心树的面色如铅,沉重地点着头道:“不错。”
李寻欢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道:“难道你认为心湖大师就是……”
心树默然半晌,道:“这倒不一定,因为那人既已发觉二师兄对他有所怀疑,自然也会对二师兄的行动分外留意,也许就可能因此而在暗中窥得二师兄的藏秘之处,只不过……”
李寻欢道:“怎样?”
心树目光凝注李寻欢,一字字道:“只不过二师兄回来时并没有死,简直本来也不致于死的!”
这句话说出来,李寻欢才真的为之耸然失色。
只见心树大师双拳紧握,接着道:“我虽然对下毒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研究,但近年来对此中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