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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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看不见,机枪恐枪杀不彻底也。屠杀至夜约十点钟,余等借着月亮看见东边有十余名日军正在捆人执行屠杀,状至极惨……增荣对余云,如其等待屠杀,不若投江一死。廷芳则以为总是一死,两个即携手投入江中,自料必毙身鱼腹,乃江边水浅深及大腿,一跳不死,则不愿再往深处。万恶的日军,见余等投入江中尚不肯饶,即以机枪向江中扫射,惟恐留下活口作今日对证也。廷芳伏水中,忽由右侧射来一弹,由后肩窝穿入前肩窝而去……”
随着滚滚的江水,他们和遇难者的尸体一同漂流!当刽子手被押上历史的审判台的时候,白增荣和梁廷芳出席中国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作证。一九四六年,梁廷芳还赶到日本东京,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上用肩上的伤疤和目睹的事实,向法庭提供了上述证言。
铁一样的事实,铁一样的证言。
目击者今井正刚:
“来到江边,只见酱汤色的扬子江像条黑带子,精疲力尽地、缓缓地流着。江面上漂溢着乳白色的朝雾,天就要亮了。
码头上到处是焦黑的尸体,一个摞一个,堆成了尸山,在尸山间有五十到一百个左右的人影在缓缓地移动,把那些尸体拖到江边,投入江中。呻吟声、殷红的血、痉挛的手脚、还有哑剧般的寂静,给我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对岸隐约可见,码头的地面上满是黏滞的血,像月夜下的泥泞似的反射着微光。
过了一会儿,结束了清理作业的苦力们在江岸上排成了一列,接着是一阵哒哒哒哒的机枪声,这群人有的仰面倒下,有的朝前跌入江中。”
今井正刚当时是《朝日新闻》社的随军记者。《朝日新闻》南京分社设在大方巷。十二月十五日晚上,他和中村记者在分社门外发现了“一支望不到头的中国人的队伍”,“被带到屠场上去”,就一直尾随着跟到下关的中山码头。
机枪声震动了脚下的土地,接着是一阵潮水般的呼喊声。
日军阻止他们走近:
“不行,记者先生,那里太危险,流弹乱飞。”
今井对中村说:“真想写下来。”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写,可是现在不行。但我们都看到了。”中村说。
今井说“我还想再看一次,就用这双眼睛!”
今井把看到的一切写出来了——十九年后的一九五六年十二月,他的《目击者的证言》在日本发表。
有良心的人,总会说真话的。
幸存者刘永兴:
“我们是老南京了,住了好几代了。日本人进南京那年,我二十四岁,我是做裁缝的,那时住在城南张家衙。家有父母、弟弟和结婚不到半年的老婆。我们五个人都躲到大方巷的华侨招待所里面。
那天下午,一个鬼子到我们住的门口,他朝我招招手:‘出来,出来!’我走过去了,他要我弟弟也一起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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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码头【遇难者五千余人】(2)
走到对面一个大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地上了。过了一会,翻译官说:‘做苦力去,都到下关码头搬东西去!’
有的不去,当场一枪。排好队就走,前头是穿黑制服的国民党警察开路,后头是日本人的马队押阵。路上死人很多,碰到人就抓,都带走。哪个跑,就开枪。
挹江门边上国民党的官兵好多被日本兵抓了,用铁丝穿大腿,一串一串的,都穿着军装。
到了下关码头天黑了。抓来的人很多,二十个一串捆着,捆好就用枪扫。我在前面,连忙跟着别人跳江。这时,子弹的响声把耳朵都要震聋。打破头的,打断手的,一片哭叫声!
我身子全在泥水里,只有头露在上面。子弹从我的肩上穿过,棉袍子里的棉花都打出来了。机枪扫过后,日本兵又用刺刀一个一个地捅。没有打死的哇哇地叫。我在江水中朝岸上看,只见刺刀的亮光一闪一闪的,日本兵一边‘嗨!嗨!’地喊,一边朝乱七八糟的死尸堆里用刀戳,惨叫声听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
刺刀捅完又用火烧。火很旺,吱吱的响。没有死的人一着火手脚乱动,大声地惨叫,一会儿就不动不叫了。我在水里,日本兵下不来。天又黑,他们看不见,所以保了一条命。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走了,我才慢慢地爬上来,那天爬上岸的有十多个人。
水里泡了一夜,冷也冷死了,吓也吓死了,我上岸后躲进了一个防空洞。躲了一天,晚上转到一个尼姑庵。庵旁边有个草棚子,棚里面有个四十多岁的农民。我掏出十二块大洋,求他救救我。说了许多好话,他才烧了一点胡萝卜给我吃,又给我换了一套对襟的蓝布老棉袄,还有一条手巾,我拿来扎在头上,就这样逃了命。”
五十年后的今天,我找到了刘永兴。过了青溪上的竺桥朝前走,小巷的丁字路口就是他的家。他中等个子,很健朗,红润的脸,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他今年七十四岁。他是南京玩具厂的退休工人,可仍然丢不下他的裁缝的老手艺。我去访问的时候,他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在裁剪衣服。他用一口地道的南京话向我叙说九死一生的经过时,有一句话重复了十几遍:
“吓人呵!吓人呵!日本兵狠呵!”
杀人者田所(日军士兵):
“那时我们驻下关。我们用铁丝网上的铁丝把抓来的俘虏每十个捆成一捆,推入坑中,然后泼上油烧死。有种杀法叫‘勒草包’,杀时有种像杀猪一样的感觉。干着这些事,对杀人就会变得无动于衷。因为这对我们来说太司空见惯了……再者,因为是命令也就不去多想它了。
“也有用机关枪扫射杀人的。把机枪左右两边一架,哒哒哒哒扫射。”
这是一个有勇气的人。说真话是需要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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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港【遇难者三千余人】(1)
日本《扬子江在哭——熊本第六师团出兵大陆之记录》:
“在那宽阔的江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死尸。放眼望去,全是尸体,江岸上也是,几乎看不到边。这些死尸中不光是士兵,还有许多平民,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男有女,就像满江漂流的木排,缓缓地向下游淌去。把目光移往上游,看到的也还是尸山,简直无边无际。
扬子江正在变成一条死尸之河。”
幸存者说——
我叫潘开明,今年七十整。小命是捡来的。我从小就命苦,父母早死了,姐妹八个给了人家四个。大妹妹早出门了。我是老大,十四岁到水西门的陈有记理发店当学徒。学了三年,自己挑担,手里拿一副行头,两块薄铁板中隔一根木棍子,一拉嗒嗒嗒响,剃一个头十个铜板。生意不好,连青菜煮黑面条还吃不饱,晚上还去拉黄包车,就这样一天也挣不了几角钱。活不下去了,一个弟弟卖了三十五元,还有一个小弟弟给人拐走了。
日本人来了,先扔炸弹。成贤街的###、中央大学都炸了,八府塘那边炸死不少人!难民都跑,拉黄包车生意好了,新街口到下关一趟能挣四角钱。没有几天,日本兵进了城,我躲到鼓楼二条巷二十四号的洋房里。那里是难民区,那年我刚好二十岁。
十三日上午###点钟的样子,我出门去看看,碰上三个日本兵。他们把我带到大方巷口的华侨招待所。日本兵把我和另外七八个人关在一间小屋里,三天不给吃不给喝。十六日下午,日本兵把我们赶出小屋,用绳子一个个地反绑起来。排好长的队伍后,又用长绳子把队伍两旁的人的膀子与膀子连起来。我排在右边,从前面数下来约是第七八个,两边有日本兵扛着枪押着。
到了下关,走热河路,再往靠河边的一条小巷子进去,到了煤炭港,就是以前火车过长江的那个地方。
队伍停下来了,我看了看,大概有三百多人。日本兵用皮带抽、用枪托打,把我们都赶到煤堆上,四周机枪架好了,一个日本兵“啊”的一声大喊,接着哨子一吹,枪声就像放鞭炮似的噼哩叭啦响了,人一排排地像割稻子一样倒下了,我糊里糊涂地也倒了,人昏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天白天晴,多云。夜里月亮当头的时候,我醒过来了。身子动不了。睁眼一看,我身上压着死人,身上尽是血!我想:我是人还是鬼?我死没有死?
推开死尸,我爬起来一看,还有几个人坐着,我数了数,有八个。我问离我近的那一个人:“老总,你没有死?”
那是个军人。他说:“没有。”
这时,坐在铁轨边上的一个人把反绑的绳子磨断了,后来你帮我、我帮你,八个人的绳子都解开了。
我爬到江边,先把黑棉袍子外面的灰大褂脱下来,洗了洗,擦掉身上的血,就摔到江里去了。我四天没吃饭了,身上没劲,就靠在一个铁架子上养了一会儿神。这时,其他人都各奔东西了,有的到和记洋行,有的抱着木板过江了,有的带着伤一拐一拐地朝城里走,好几个都是中央军,讲的四川、广东口音。有个人问我:“你不走啊?”
我说:“我是本地人,不能走。”
坐了一会,我慢慢地站起来,往一排空房子里走,在里面捡了一件破衣服穿,天亮时走到热河路。不料,惠民桥边过来了四个日本兵,我吓死了。日本兵大吼一声,要我站住。问我:“干什么的?”
我说:“老百姓。”他们抓过我的两只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又问我出来干什么。我骗他们说:“给日本先生挑东西。”边说边把手搭在肩上装出挑担的样子。一个日本兵问我:“有没有路条?”
“没有。”我心慌了。
一个中等个子的日本兵从衣袋里掏出日记本,撕了一张,用钢笔写了“苦力使用过”几个字给了我,上面还有些日本字我不认识。
他们穿着大皮靴在前面的咯的咯走,我在后面慢慢地跟着。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全是死人,一堆一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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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港【遇难者三千余人】(2)
进了挹江门,我就朝右边一拐,插进了察哈尔路。翻过山,在古林寺旁边碰见了一个种菜的老头。我跪下就磕头:“老爷爷,我几天没吃了,日本人把我拖到煤炭港用机枪扫,我没有死,我逃出来了。”
这老头五十多岁,脸黑红,中等个,留着胡子。听了我的话,他说:“可怜啊可怜!”他进到草棚子里端出一大碗干饭,用水泡泡给了我:“没有菜,将就一下吧。”
吃完饭,他说:“现在不能走,你先睡一觉。”我在他的草棚里睡了一觉,到晚上六点钟的样子,他说:“能走了,你走吧,路上当心。”
我跪下又磕了个头:“老爷爷,谢谢你!”
他说:“不用不用,都是中国人!”
幸存者说——
你找我可找对了,我这人命苦,可也命大。我们那一批三千多人都给日本人打死了,就我一个逃了条活命,你说命大不大?要不,早变成鬼了!
从头讲?好。那时我在车行当学徒,就在珠江路小营那块修脚踏车。日本人来了,我和我哥都躲到宝塔桥难民区英国人的和记洋行的房子里。
十五日上午,日本人进来了,先是要洋钱、手表、金戒指。难民区三千多人分三个地方,日本人放了三只搪瓷脸盆,叫大家把这些值钱的东西都往脸盆里丢,连妇女的耳环子和老太太的簪子也都搜罗去了。
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