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上卷)-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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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黄慎、汪士慎、高翔,这次高翔你没见,他和秃头和尚石涛去泰山了,这些人有才,不走正道,跟那个倔和尚石涛一个样,要,要什么自成一家,自成一家……我就不明白,你来收他们的字画,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他们的字画在街上卖卖,给老百姓凑个热闹可以,送到宫廷里御藏,你就不怕大画师们小看了你?啊?……”
李禅坦然地嗬嗬笑道:“曹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我李禅堂堂正正做人,干干净净作我的画子,我不怕人小看。来,曹大人,平生有缘,得此教诲,李某敬大人一碗!”
“喝,谁不喝就是孬种!”曹仁一口干了。
李禅喝干了酒:“曹大人,你说得好,接着说。”
“你这个京官跟人家不一样,听得进人家的话。”曹仁打开了红箱子口涩地说道,“你听我说,你收了这么多的字画,想干什么,给皇上御览?显耀你李大人广揽人才?……”
李禅走过去把曹仁按坐下:“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曹仁口舌不灵地:“告诉你,不告诉你了,告诉你干什么?有人盯着你的这些画……”说着说着爬在桌上睡着了。
李禅意识到收集的这些字画不保险,慌慌从木箱里掏出了字画……
这天夜里,金农与汪士慎、黄慎、高翔携马氏两兄弟买通了衙役,偷偷来给板桥和卢雅玉送别。酒助胆魄,酒生浩气,友人泪盈眶,声哽喉,哪有不动情之理?郑板桥借酒性吟唱道:
嘻笑怒骂,
越过芸芸大千独成一章;
谈笑风生,
擅守爱恨情仇九天长啸。
爱之雷裂恨之地崩,
兴亡千年布衣情系,
怪亦不怪;
冷暖人世独一个情字可以了得,
悲欢千年岂一个愁字可以消得,
难得糊涂。
兄弟们和声凄惋地唱了起来,他们心里明白,板桥和卢大人这一走,不准就是诀别了。越是心里有数,越是压抑,唱着唱着高翔忍不住哭了起来,所有人谁不是和着泪在唱,先是声音不高,渐渐大伙全走了调子。
板桥抹了一把长泪,抱起笔墨,飞奔到山墙边,意气风发挥笔涂出《清竹不屈图》
凌晨的晨曦穿过竹林,撒下一片眩目的光晕。一群鸟儿欢快地落在了竹林中,鸟鸣声传进了关押板桥他们的牢狱。
“先生,御林军立马要来才……”来通话的那个老年衙役话没说完站在铁栏外看呆了:“郑先生,你的竹子神了,活了。”
板桥惊回首:“老人家,是您啊。”
老人说:“这牢子我看了一辈子了,没听见过鸟叫声。你画的这些竹子引来了它们,你听……”
板桥和卢雅玉听外面的鸟鸣。
“也许是巧合了。”板桥丢笔,拿起画好的一幅画子递给老人说道:“这是板桥最后一次画竹子了。哦,老人家,这是给你小孙子的画。”
押解的御林军凶狠地进了牢房,一把推开了众人,开铁门押走板桥、卢雅玉。
板桥、卢雅玉被押上了停放在扬州府驿馆门口的囚车。四周全是围观的百姓,金农他们撵了出来,李玉宏站在一边看见蓬头垢面的卢雅玉,不忍心地背过身去。
李禅随着两个衙役抬着红木箱走出来,架上了马车。
一边监督的凌枢见李禅走了过来,浅浅地笑了一下说:“李大人,昨夜歇息得好啊?”
李禅回礼道:“好好。喝了两盅,睡得格外的踏实。”
凌枢笑道:“踏实好,一路都踏实了。”
“那是那是,我可以走了吗?”
“稍候,等砚石一到就启程。”
麻三贵泥猴一般地跑了过来:“凌大人,凌大人!”
凌枢见状:“捞上来了!”
麻三贵嘿嘿咧着白开心地笑着:“龙王爷保佑,捞上来了。你看……”
看到已经架好的巨砚牛车立在远处。凌枢满意地笑了,转身对李禅道:“李大人,那就启程吧。京城回见!”
李禅皮笑肉没笑:“京城回见!”
一听说大部队要走,急了一个麻三贵:“哎,凌大人,我呢?”
凌枢翻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说:“你怎么啦?”
麻三贵堆起了甜甜的笑:“我不跟着去京城?”
凌枢厌烦地说:“你去干什么?去邀功请赏?!”没再理麻三贵的茬,转过身去吩咐道“回京的人员听着……”
“大人……”麻三贵一心要去做京官,这一下给凌枢的冷淡噎住了,一根筋没转过来,不死心地绕到了凌枢的跟前:“就这么没我的,我的事了?……”一个大喷嚏没忍住,夹着江泥的鼻涕、口水往凌枢脸上倾泄而去。
围场的上千人没人不亮开嗓门。数下来,恐怕只剩下凌枢和那呆子麻三贵没声音了。
凌枢动了真火:“你一而再,再而三当众侮辱本钦差,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麻三贵被拖了下去,这时候那呆子亮了嗓子:“大人,奴才不是有意的啊!”
李禅憋着笑意与凌枢作揖告别:“凌大人,告辞了!”
凌枢一面揩着脸面上的残余赃物,一面没好气地挥着手:“走吧走吧!”
一队官兵押解着板桥、卢雅玉的囚车从衙门那头走过来,笨重的巨砚牛车跟在后面。街上所有的商店停下手中的活计,人们一群一族地守候在街道的两旁,围观的百姓静默无声,看着他们敬重的知府大人、喜爱的大画师囚在木笼子里,他们的心里同样受着屈辱的煎熬。听说押解的囚车过来了,上街看画的李方膺跑出“静心斋”,站在门口的高处观望着,囚车里的卢雅玉已是面貌全非。
李方膺随意地问道:“哪个是卢大人?”
站在他身后的店老板孟潍扬说:“前面那个就是。”
“后面那个就是郑板桥?”
“是啊,你不认识?”
李方膺与板桥经过朋友中介,有过多年书画交往,没见过面,但神交已久。这次与父亲千里迢迢从福建北上,一多半原因是驻足扬州拜见郑板桥,昨夜听说板桥出了事,原指望父亲今日通过官场朋友去狱中看望穿了囚服的友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押走了。
正说着囚车从李方膺的面前过去了,李方膺犹豫了下大喊了一声“板桥——”猛丁冲出去扒开人堆奔向囚车。
郑板桥听见喊声,扭头望去
李方膺冲近前来,一把抓住了板桥的囚车:“板桥,我是方膺,福建的李方膺啊!”
第一次朋友见面就是在这般场合,板桥好不酸楚:“方膺,真对不起。你看……”话没说完一眼瞥见押阵的兵卒从拿着皮鞭后面冲了过来,大喊一句:“方膺快走!”
兵卒冲上来也不问话,照着李方膺就抽!
李方膺忍着皮鞭的抽打:“他,他们要把你送哪去!你说!你说啊!”
“逛北京城。”板桥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走,快走哇!”
“我会去找你的!”李方膺说完又冲向卢雅玉的囚车:“卢老伯,我是李玉宏的小四子李方膺啊,我爹带我顺道来看你……”
“知道了。”卢雅玉激情地说:“告诉你爹,你的字画我都收到了……”
没等卢雅玉把话说完,又冲上来几个兵卒,他们将李方膺粗暴地打倒在路旁。
扬州府驿馆门口,凌枢在指挥张罗继续南行的行装。几个随行吃力地将一只大红木箱架上了马车。
凌枢问道:“这是谁的?”
“是从曹大人屋子里抬出来的。”
凌枢这才想起了曹仁:“怎么,曹大人还在睡觉呢?”
随行回道:“禀大人,曹大人的屋子里没有人,东西都搬空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晕头晕脑的呢?就等他一个人了!”凌枢急急地吩咐道:“还不快去找!”
兵卒应着跑走了。就在这时,凌枢身后的红木箱盖子开了,曹仁从里边钻了出来:“凌大人,我在这儿。”
凌枢吓得转过了身:“你怎么藏这儿了?”
曹仁不好意思地堆起了笑:“我喝多了点,没误大事儿吧?!”
凌枢有气没处出:“你下来下来,站在这亮相啊?!”
曹仁的酒劲似乎还没过去,愣着神地说:“你生气呢?”
“没气。有什么好气的?”凌枢没好气地说:“我让你灌倒他,嗨咿,你倒好。瞧你这模样,你是给我装的还是就……”
听凌枢所说,曹仁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李大人醉倒了,我记得很清楚……”
意外的事故太多了,蒋南沙的委托成了小事,办成办不成凌枢不想再烦神,到这一步,他只好佯装高兴地:“好了好了,事情都办好了。”
4
安宁悄悄来到乾隆身边,紧张地耳语道:“皇上,如意馆李禅押着扬州的犯人和一方巨砚请求见驾。”
“哦,这么快就到了。”
“皇上,见是不见?”
“见。着允禧贝勒一同前去。”
“喳!”
紫禁城乾清门广场。巨砚运放在这里,军机处、奏事处、南书房行走的一些王公大臣正围着巨砚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评说着。只听得内侍安宁一声报:“皇上驾到——”
众王公大臣连忙跪地:“臣拜见皇上!”
乾隆说了个“平身”就径自走去抚、叩巨砚,喜不自胜的神色溢于言表。
“允禧、苏轼。”
“臣允禧在。”
“臣苏轼在。”
“你们两位即刻安排验审。”
“臣遵旨。”
当天下午,乾隆就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了李禅。此时的李禅,历经一个多月的风雨,人瘦毛长,皮肤黝黑。
“爱卿一路辛苦了,平身平身。”
“谢皇上。”李禅起身递上凌枢的奏折道,“皇上,臣押解扬州犯人两名,巨砚一方回京,听候皇上御旨。这是凌枢大人的奏折。”
乾隆展看:“凌爱卿办事真是神速啊,这么快就把一桩一案破掉了。”他取出作为证据的另一份板桥手迹《砚石怨》,从御案上抽出先前的那一份,将两份相比较一模一样,大惑不解了,问李禅道:“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写《砚石怨》的这个人不是让扬州知府杀掉了吗?”
“启禀皇上,扬州知府杀的是不识字的小铁匠。”李禅察颜观色道,“小铁匠以色取财,身上有两条人命案。扬州知府卢雅玉当时没抓到真正写《砚石怨》的人郑板桥,就误将小铁匠杀了。”
“误杀?”乾隆大笑了起来,“误杀的好啊!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写词的叫什么?”
“启禀皇上,他叫郑板桥,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师。”李禅禀奏道。
乾隆笑说:“对对,郑板桥是个才子,朕还为这个‘冤死’的才子叫可惜呢!”
李禅感觉事情不是象他想象的那般严重,试探地:“皇上,那首反词您看……”
乾隆奇怪地问道:“爱卿口口声声说反词,什么反词?”
李禅信心足了些:“就是这首《砚石怨》啊。”
乾隆也给闹糊涂了:“谁说这是反词?这词写得好,有见地啊!怎么能说是反词?”
李禅的心里踏实多了:“凌大人按皇上的御旨,以反词之罪定夺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