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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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心生怜惜,心上似被细小的阵尖儿扎似的若有若无地疼。
是的,他突然变得仁慈了。
他喊人在地上铺了一些稻草,在稻草上又铺上自己的军大衣,将岚放在上面。弄了一些水,喂他。
岚脱水严重,可他紧闭着牙关,水根本就灌不进去。
夏衡只得喝一口水,用嘴喂他,还是灌不进去,他撬开他的嘴,碰到他的舌头时,岚忽然抓了狂似的咬破了他的嘴。
「别碰我!……谁都别碰我!……恶心……」
恶心。这是这么多年来,夏衡给岚留下的唯有的印象。
他不爱他,不恨他,不曾对他动用过任何正面的或负面的感情,只是恶心他。似街上难能踩到的狗屎,弄一阵反胃,道一声倒霉,便遗忘干净,不再相欠。
如若有恨,还能长相牵绊。可他对于他,却连恨都成奢求。
又挥之一耳光,咒骂道,「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衡起身,叼着烟,坐立不安地在他身边来回走了几小步。他要怎么办他?怎么办他?不能一刀杀了他,更不能饶过他。
怎么办他?他要他恨他,要他恨之入骨,死都不得瞑目。
扔掉烟,用鞋底踩灭,又往岚的脸上擦了擦鞋底,他笑道,「是嫌水不好喝是么?添加些调味剂如何?」
他从口袋里淘出一包粉末,洒进水里。
他逮捕他,例行公事,兜转了这么一大圈,原本就只是为了这么一遭而来的。他要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他,要他像畜生一样在众人的围观赏悦之中交合苟欢,要他恨他入骨,要他的心脏肺腑,皮膏肌体中都只遗留一种感情——恨,唯此一恨,唯他一人。
他粗鲁地敲开他的嘴,将水灌进去。
「喝啊!全喝了他!你会快活的!」
那水是凉的,可入喉时却灼痛难耐,似决堤的洪,胸膛里的五脏肺腑都被冲垮地不复原位。
灌完了水,夏衡便径自去一旁坐着,等着。
不多久,岚的体内忽然萌动起一股奇异的力量,他干枯的躯体似充了气儿的球般丰盈起来,好似起死回生过来。
身体逐渐发热,膨胀,他葬身于一片火海,就要被这骇人的温度灼成灰烬。
这种莫名其妙的危险的力量叫他感到害怕,好似身体忽然被另一种意识所支配,不受自己控制。身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灵魂完全不能预言。
他开始撕扯身上已破碎不堪的衣物,想要凉快一些。
「对,脱精光了,爬过来求我,让哥哥我痛痛快快地干你!」
他才意识到被下了药,他才开始感到恐慌。他不畏惧死亡,可他畏惧如此狼狈和羞耻地死去。
还是热,抓烂了伤口也散不去这灼人的热度,非要抱着一堆干柴痛快地燃烧才得快活。
「这么热……你们帮他凉快凉快,把衣服脱了!」
夏衡唤手下去扒岚的衣服,他这一生只被两个男人脱过衣服,一个是虹,一个是暮。每脱一次衣服,就像是虫蚁活褪一层皮,极尽痛苦,末了或是新生,或是毁灭,一次情动,总之不再是原态。
而这一次,他会彻底毁灭吧。
几个手下一哄而上,挣扎亦是徒劳。
「滚开,别碰我!别……」
衣服粘着血肉,被从灵魂上剥离,似被活生生切开蚕衣的蛹,孱弱而耻辱,连死都不得体面。
那些男人粗糙的手似杂乱的带刺的藤蔓,攀藤在他□的躯体之上,每一次挣扎,那些藤却只会捆得愈紧一些。
然而虽然歇斯底里地抗拒,但是那些手触摸过他溃烂的肌肤时,身体某个隐秘的部位却羞耻地萌动起来,痛苦而绝妙。
他被扒得精光,只留遍身的伤痕做了遮体的锦帛。
身体破碎不堪,可因伤,却更增艳丽的风华,在掠夺者的眼里更有一种隐秘而放荡的美。
夏衡点点烟,镇定而坐,身下赫然竖起一座高峰,他压抑的有些难以自持。
只道,「好好替我□□他,但不得用身下那把,否则老子立马阉了他!」
手下领命,如虎似狼。
岚在严密的禁锢中无力地扑腾了几下,终究还是被压制了。似被折断了翅膀,制成标本的蝶,逃不出天罗地网,只得依顺地展示他支离破碎的美。
他们用手指奸淫他,连带着淫声秽语。
一群窝囊的无用的下等士兵,只在柔弱的俘虏面前,才会极尽侮辱之能事,以彰显那可笑而卑微的军人的胆识。
男人的手指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和着粘稠的血液和不明的□,最后,在药效的摧残下,他连抗拒的气节都没了,仍由身体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态,快意地痉挛。
他快妥协了。再是高风亮节,终也摆脱不了情欲的奴隶。
这世间唯有二把利刃,坏了一切的纲常伦德,一把为“情”,伤心,一把为“欲”,伤身。
夏衡仍艰难地旁观着,在一堆指缝里,岚似酴醾的昙花,在死亡中灿烂地高潮。
「还是不够是么?爬过来,求我抱你!」
「……夏衡……我做鬼不会放过你……」
「呵……你终于喊我的名字了,你终于恨我了是么?哈哈……终于恨我了,你记得我了,做鬼也记得我……」
「我……我恶心你……」
还只是恶心。他坏事做绝,在他心里仍然只是一坨屎,升格不到一个仇人的高度。
「那我就让你恶心到底!你们继续!让他一次爽个痛快!」
岚终于妥协了,身体已经彻底背离了意志,朝情欲的悬崖堕落。
形室又进来一位晚到之客。
岚迷乱中看到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费力地聚焦涣散的目光,那张脸渐渐地画得明晰,一笔一划,轮廓凌厉似刃,岚的眼睛被刺疼,疼出眼泪。
「暮?……老师……」
他来救他了?他就知道,他能找到他,无论海角天涯。他知道,他对他的宽容广漠似海,无论他任性千百遍,伤他千百遍,他都会原谅他,并因他一次的伤痛而心疼千年。
艰难地将意识抽回,他推开那些人,爬向暮。
「走啊……老师……快走……」
可这一次他不希望被他找到,不希望被原谅,不希望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矗立在他眼前的暮依然高大似无法跨越的山峦,却不再挺拔,他摇摇欲坠,他惶惶不安。他眼里不再是坚定纯粹的忠贞,愤怒、凄凉、怜悯、冷漠、百味色彩,矛盾地交织,因这凡俗的情爱而变得踌躇懦弱。
「……老师……快跑啊……不要管我……」
夏衡在身后狂笑,这笑里分明隐匿着另一个天大的阴谋。他叫人暂且停止追逐,且看他们主仆二人重逢后的这出好戏。
岚艰难地爬到暮的脚边,一面想叫他走,可一面又想抱着他。一面想溺水自尽,可一面又想抓着唯有的一根浮木,苟且寻生。
「……我说暮啊,要不就暂时便宜你,让你打头炮吧?」
暮的眼中百味变幻,终归于淡漠,他抬起脚,狠狠地踩在岚的手上。
岚一惊,仍未明真相。
暮一脚将他踢开,漠然道,「这么脏……我不要……」
岚蜷缩着,眼前一片虚空,陡然似明白了。
「哈哈哈哈……岚啊,你看看……这个就是你拿命护着不愿招供的走狗啊……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啊,还不明白么?就是他把你卖了啊!」
彻底明白了。他被他的心腹,被他的老师,被他视如父亲的男人卖了。
有些人,十年一日,百年不易的面容。
有些人,一日十年,瞬息万变的容妆。
原来这世间最难料的却是人心,卦难卜之,天难料之,命难算之,何况是人呢,隔着情爱迷障,怎能看得透彻。
十年流光算什么呢,弹指一挥,杳杳浮尘,谁会介怀,谁又会当真呢。
岚忽然发笑,沙哑地撕心裂肺地笑。
他彻底自暴自弃了,要他看这最后一处好戏。
「……哼,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你要是这么想看戏的话……我演给你看啊……」
他爬到夏衡的脚边,解开他的裤子,将头埋进他的隐秘里。
暮的心里何止千刀万剐,都已成灰,成土了。他颤颤地点了根烟,靠着刑室的门,冷眼旁观。
他要毁了他,这种决心矢志不移。
从那一次他窥到岚与虹恬不知耻的交合起,他就决心毁了他,不计一切代价。玉石被蝇粪玷污,不如毁废再造。
狠吸了一口烟,缓缓的突出,烟雾在肉体之外,似出窍的灵魂。
他侧目,岚似血淋淋的花,扎根在两条枯枝的交结之处,朝生暮死。
疼痛的闭了闭眼,再侧目时岚已经换了种姿态,骑在夏衡的身上。
他们想毁了他,他想毁了自己,如今他们的目的都是出奇一致的。这暗室里便不再有所谓的仇人,所谓的情人,所谓的自我,所谓的灵魂,唯有的信仰,便是毁灭。
故,他极尽谄媚之能事,他极尽冷漠之能事,他极尽戏谑之能事,卖力地推波助澜,借一场毁灭的结局度半生的迷障。
明知道烟雾呛眼,暮还是一直抽,直至泪流不止,眼睛一直疼痛的无法睁开,暮才抽完最后一根烟。
有那么一段时光,他见着眼前的惨象,思绪却游离在温暖甜蜜的回忆里。
见着岚依似初见时的那副模样,似天使般纯真地未染世事,如果那时他不叫他握枪,如果那时他不叫他杀人,如果那时他不叫他领军,如果那时他不叫他来北平……
如果他未曾认识他,任他似陌路的雏菊,盛开在他不曾经过的殊途上,那该有多好。
他一手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暗室里春事已了,已入寒冬,千秋万世,人间再不复明丽春光。
那些施虐的军阀整装离开刑室,还不忘施舍暮。
「最后,看你的了……」
他们没走出几步,一个个脑袋都开了花,脑浆溅得四壁皆是,包括夏衡。
他望着那些乱溅的血肉,并无复仇的愉悦,把人世的人全毁了,也弥补不了他万分之一的痛。
收了枪,缓缓地走向岚。
岚躺在血污里,似一副杂乱无章的画,被千人践踏而过,各色油墨四溢逆流,再不复傲骨的气节。
暮一片一片地将他捡起,可再费力拾掇,仍是残缺。
便脱下外套,将他囫囵包扎,抱入怀中。
「岚儿……别怕……他们都死了……我的岚儿……别怕……老师带你回家去……我们回家……」
岚儿,老师带你回家——
鱼死网破
兴许他还活着。
活着。
就作最后的饯别,以报答他十年的养育和教诲之恩,以报答他一朝的□和羞虐之德。
再是情意绵绵,聚了总还需散,结局都是老死不再相见,不过是一同别于人世,或各自别于阴阳的区别。岚和暮这一类尤其喜好悲壮之人,又怎能甘于如此凡俗的离别的桥段呢。
在相别之际,各自心里除了不能言说的悲壮之外,隐隐的有一种阴湿的浪漫在氤氲,好似天堂光明的假象一样。
暮精心布置好了房间,一片洁白的,似个庄重而浪漫的灵堂。房间里点满蜡烛,在大白日,那蜡烛的光芒是极其微末的,但即便只是这一点微茫的影射,在岚的灵魂出走时,他也能清晰得捕捉得到吧。
除了蜡烛还有花,洁白的百合,像是新娘披着婚纱的洁白血肉,散的满房间四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