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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游园春梦-第24部分

小说: 游园春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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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家,这个北平多少人艳羡的显贵门第,表上还风风光光的,可如今里头却乌烟瘴气,心上寸草难长,还不如外头安享乱世的乞丐。
  打从虹离去,文夫人疯后文五爷便整日整日地愣坐在门庭前,望着头顶青天白日,一夜白了鬓头。
  直到天亮,文重明才从外头酗酒回来。这几日,他整日泡在酒缸里,把自个泡得发黑发紫,一个英俊的大好青年如今却消瘦得似个恶鬼。
  他也不同五爷打招呼,晃晃悠悠得径直往自个屋子走去。
  「站住!」五爷呵斥。
  重明不作搭理,自个走自个的。没想挨了一砖头,那混沌的脑袋顿时红的绿的的开了花。重明一下子清醒过来,回头怒视他父亲,目光通红得似要吃人。
  「混账!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能有点儿出息么?!」
  五爷坐久了,离了凳子两腿就发软。
  「出息?哼,呵呵……什么是出息?我就这德行,谁叫你生了个龟儿子,还指望成龙成凤不是?」
  这话不是拐着弯儿骂五爷是王八么?五爷气得发抖,回头拿了根家法棍出来,冲着文重明狠狠地打,似教训一条不听话的狗。每一下都往死里揍,连同对虹的怨一同发泄在他身上。
  「混账!一群混账!我没有你们这种儿子!你们存心想气死我!存心想我死!」骂着又哭起来,「我文崇山是造了什么孽哦,我生你们,养你们,叫你们在人前风风光光的,你们就这么对我!一群畜生,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就当没生过这种儿子!」
  他要把这几日憋着的屈与怨都宣泄尽致。名利场上,再卑鄙的对手都从未令他愁眉,可面对这两个自己嫡亲的骨肉,他却拿放不是,大失分寸。
  重明开始由他打,不吭一声,过会,棍子似擀面杖一样将皮肉碾薄,里头的血便往外四溢出来,他才知晓痛。似被逼急的野狗,夺过父亲的棍子,与他扭打起来。
  「我不叫你生!谁叫你生出来!你问过我同意没有?生出来你又不好好养,连别个的猪狗都比我们活得像人!」
  父子俩也不真往死里打,虽一个怒着,一个醉着,但尚能控制下手力度,把彼此给打醒了,这架便值了。
  正于此时,不速之客登门。人要倒霉,灾难也便跟重山似的,没个尽头了。
  「在玩摔跤呢?五爷和公子可真有兴致。」
  语调里含笑,不痛不痒,未知善恶。
  扭打着的父子俩立即分开,寻声瞅去,是一个一身洁白的男人,看着有些女气,但分外漂亮,那眼儿跟娥月似的艳丽。他身边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一脸的凶煞。
  他们都认得他。
  五爷知道他是陆荣廷的义子,是桂系军阀中年轻有为的少将,立过很多卓越的战功,连李宗仁为首的新桂系都畏他三分。
  重明知道他是军阀,也知道他是他留洋时期的一年同窗。
  留洋时期,岚的成绩十分优秀,操拿手术刀跟菜刀似的利落精准。但只学医一年便退学回国了。重明学医是为了救人,而他学医原来是为了不畏惧死亡。
  父子俩赶紧狼狈地爬起来,命下人泡上上等新茶,接待这位贵客。自个先回屋换洗去了。
  岚独自在大厅等,不紧不慢地品着新茶,与重明攀谈。
  「文公子,好久不见呢。你这学医的怎么也把自个整得满身是伤呢?」话间带着嘲讽味儿。
  「弄伤自己总比弄死别人要有医德吧?小军阀。」文重明轻蔑道。
  他原来很欣赏这位医学界的天才,但得知他是军阀,并且为了杀人而学医时就尤其蔑视。
  岚也不动怒,只笑道,「我是有苦衷的,都是为了生存,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苦衷,恕不奉陪。」
  重明想离开,又被岚叫住,「我想,接下来我和你父亲谈的事儿你会感兴趣的。你不要留下来一起出出主意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军阀和商人论事不是兴国大业,便是祸国殃民之事。重明停住,要观个究竟。

  官商勾结

  文五爷换洗好,体面地出来,神色凝重地坐于岚身侧,他预备简短完事,不准备把凳子捂热。
  岚饶有兴致地品了口茶,寒暄道,「早闻五爷大名,今日有幸一见,真不是虚传。」
  「少将,你我都是忙碌之人,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地直说吧。」
  「五爷爽快,那我就不饶弯子了……」岚放下手中茶杯,直言道,「五爷看过我差人送来的那封信了么?」
  「少将之意恕文某不能领受,文某只是商人,不参政。」
  「呵,五爷误会了,我需要您做的还是商人的活儿,只不过想借您的货船一用,从美帝国那儿帮我运输一批军火来。」
  五爷锁眉,道,「少将不是以伤之名退出政坛了么?怎么还对这些枪支弹药的感兴趣?」
  岚唇角上扬,不动声色,道,「你我同在乱世里摸滚,应当明白,现在这世道不崇奉礼尚往来,你退避三尺,别人未必就肯饶你不死。为求自保,迫于无奈才请五爷帮忙。」
  陆荣廷在沪病逝后,岚便以“养伤”之名退出政坛,潜心来北平“养伤”。他一方面是为自保而身退,另一方面实则是为了方便在暗处行事。他聚拢了旧桂系军阀的残余势力,又招兵买马,筹备新军,等蒋系与新桂系军阀内斗至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力,夺下政权。
  五爷哪能信他的自保之辞,道,「少将为求自保,却还来北平趟这乱世的浑水,不怕越趟越混么?您要真心只为自保,文某还是劝您远离硝烟,去个隐蔽的地儿安心疗伤吧,免落人把柄,不得安生。」
  不逊之言刚落,枪支便抵上他的额头。
  暮可不似岚,还会笑盈盈地与他打太极。
  「不识趣的老东西,不想活了么?」
  「住手!」
  终于露出军阀的嘴脸,重明的心一下子揪紧,就要扑上去抢那把枪。但转念一想,军阀若真想找五爷帮忙,便不会真杀他,此等莽撞怕只会令事情变得更糟,便只能再静观行事。
  「文某还是那句话,只经商不参政。恕我无能为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五爷闭上眼等待枪决。
  岚先只是笑探他的骨气,见暮慢慢地扣下扳机,五爷却还未动摇主意,他才敏捷地抓住暮的手腕,令他往屋顶放了空枪。
  这一声枪响彻底打破了文家最后一丝安定的希望,重明听到屋顶的飞鸟被枪响惊散,魂在硝烟里灭陨,纷纷落落。
  岚又反手朝暮甩去一个耳光,接着又以掌心抚平他脸上的伤。
  「暮,你真是太鲁莽了……这枪我们是迫不得已用以自卫的,怎么可以拿它对着别人呢,叫人误会谁还肯帮我们?」
  这话是说与五爷听的。
  他又转脸笑对五爷,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部下吧……不过,我真佩服您的刚正,咱们国家的军人要都像您这样,这世道怎会如此混乱呢?」
  「您要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文某还有公事缠身,不便多言。」五爷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竟然五爷不肯救命,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听天由命吧……暮,我们走。」离开几步,岚又回头笑道,「回头我会跟虹说的,说我替他见过父兄了,一切都安好,叫他不必担心。」
  听到“虹”的名字,那父子二人的心又被揪出外头。
  重明彻底失了理智,他尽管恨着虹,却更爱着他。他失踪的这么些天,他像游魂一样满世界地寻他,寻不到他,他便痛苦地兀自买醉,只愿以酒腐蚀这百结情肠,走肉行尸也好过断肠人离。
  他跑上去一手拽起岚的衣领,暮上来阻拦,他竟能以单手将暮甩出去。
  「你见过虹,告诉我他在哪里?」
  岚的笑眼里蒙上一层血色的硝烟,毫不动容地道,「他在我家里做客……不过,连我都难以自保的时候可难再保全他的性命。」
  五爷和重明心里一怔,早料到军阀不会如此轻易罢手,没想却拿虹做了人质。
  重明要疯了,将岚整个儿提起来,怒吼道,「混蛋!你竟然拿虹作要挟!你不准动他,你要动他一下,我会叫你碎尸万段!」
  「放心,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伤他?只不过想看看他深爱的父亲和兄长会不会像我一样疼他,珍惜他……还是根本只视他的命为粪土,还不及一个为商者可笑的尊严?」
  「你……!」
  重明话未说完,颈侧挨了枪柄一击,昏过去。
  岚从容地整了整衣服,直视五爷。
  碰到虹,五爷秉持的忠义道德全不过尘土,这世间万物亦不过灰粪。
  「你别伤他!咱们有事好商量……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有您这话,我和虹都放心了。您好好考虑,我给您三天时间……这三天之内要不作答复,我会将虹的眼睛,耳朵,手一样样取下来送给您。」
  文五爷瘫坐在凳子上,眼前天旋地转。
  「你让我先见他一下……才好相信……」
  「好,随时欢迎您来法租界公馆。别让我等太长时间,我们都等不起了。」
  岚扬长而去,风衣在身后飘扬,在文家的土地上罩下一片沉重的阴影。文五爷愣愣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被全身逆流而上的血液阻断,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突然看不清,那大片大片晕染在他洁白风衣上的是梅还是血。他疲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岚已化为一片赤红的浮云,焚尽在末世的硝烟里,带着虹最后的音信,别去人间。
  1928年年末,正值腊月。北平天桥市场上各色年货摊已星罗棋布,红红绿绿,好不热闹。满城土灰的老北平也只逢过年才能有这般洋气的气象,似压箱的旧袄子,抖落一层灰,打几块花丽的补丁,便又作一身崭新。穿上身的人们尽管觉得陈旧,却依然收拾好一副喜庆的面貌,年复一年地张罗。
  比信仰更根固的是老祖宗作下的习俗,时代变,江山亡,这些血液里的精魂却从未曾断流。
  岚离开文家时没坐车回去,只说想走着看看北平,看看天桥。
  一身洁白的他在粗服乱头的贫民堆里穿行,似寄生在这灰色时代里的陈旧伤口,被擦身而过的旅人一次次揭烂,烂得发白。
  岚望着满城的红红绿绿,笑眼里似有一种久别重归的喜悦。
  「暮,我有多久没再见天桥了?」
  「十年。」
  跟在岚身侧的暮清清冷冷地答,心系他一身白衣,目不斜视。
  「十年……」
  若有若无地叹息,他又走失在北平的往事里。再醒来时,笑眼着了层霜色,叹十年流光,休于弹指。
  「你强迫我忘记,却总记得比我清楚。」
  儿时岚有多少次想逃回北平,去守候那个错失的约定。但暮总似死神般拦去他的去路,斩去他的情思,断去他的念想。
  那些琳琅满目的年货摊里,数姜糖铺子的老板娘最热情。一双粘满了糖稀的手招呼得老远,能把方圆百里外的客人都招来。
  「先生,买些姜糖回去过年吧,咱家姜糖可甜着,保您过个甜甜蜜蜜的大年!」
  岚停下,不自觉地念道,「虹也爱吃姜糖吧?」
  这话似对暮问的,看暮一脸阴沉,他又转而自语道,「虹最不爱喝药了,姜糖能冲散药里的苦味,叫他好受些。」
  「诶,您可真是一副巧心肠呐!苦药配上咱这姜糖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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