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1949-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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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40多岁的向导吓得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浑身筛糠样抖成一团。刘震让警卫员架起他,说:别怕,有我就有你。
又钻进一片高粱地,向导说什么也不肯走了。4个警卫员也把刘震围在中间,说什么也不让他往前走了,他一动,就被死死按住。这回没辙了,刘震让侦察参谋带几个人摸进去,找个老乡带回来。
老乡来了,刘震和那个老乡坐在深秋的高粱地里,周围还不时有枪声,两个人就唠起来。村子多大,南北、东西有多长,街道走向、长宽,有多少人家,有无油坊、烧锅(即酿酒作坊)。老乡不懂什么叫“营部”,就问哪家门口有站岗的,进出人员挎手枪、戴大盖帽的多,电话线是不是都拉到那里去了。村子是否有围墙,是土墙,还是砖墙,多厚,多高,营部大院围墙什么样儿,四角是否有炮楼。国民党那炮都是什么样子,马拉的,还是汽车拉的,有多少门。他们在这儿多长时间了,村里人都听他们说什么了,什么地方口音,对老百姓怎么样,老百姓又怎么说他们的,等等。
天亮了,刘震又带着几位师长、团长,把竭家窑能看到的都看了一遍,然后下达命令,分派战斗任务。
而在天津攻坚战前动员会上,他讲我们的对手是62军,是守敌的主力,是广东部队,要多抓俘虏。这广东籍俘虏可是“宝贝”哩。我们解放了华北,我估摸着八成还要南下两湖两广,把广东籍俘虏补充进来,到时候可以当向导、翻译,还可以做政治宣传,瓦解敌军,你们说是不是“宝贝”呀?
这话丝毫也不意味着轻敌、麻痹。
像李天佑一样,他已经把地形、敌情摸得清清楚楚,把突破和突破后巷战可能遇到的困难,都准备、演练得妥妥帖帖了。
如此,那“牙口”能不好吗?
大别山农民的儿子刘震,是家中独子,5岁就开始捡粪、拾柴、放牛。
问题不是一个刘震,也不是一个大别山。翻看一下《将帅名录》就知道,在中国东西南北中的山里、水边,他们的命运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中的许多人走进革命队伍,当初只是为了吃饱肚子,一旦懂了革命道理,就开始自觉地用枪杆子去揍那个不平的世界。
因为有了共产党和毛泽东,是毛泽东的正确路线使革命从胜利走向胜利,也使他们胜仗连着胜仗。统帅对统帅,蒋介石绝对不是毛泽东的对手。这是这些放牛娃成为名将的宏观基础。可四野南下时,有些老红军还是团长、营长,还有当炊事员的,这就道白了名将成长的个人因素。
他们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了,枪林弹雨中筛下来,有些人去八宝山“报到”时,身上还嵌着弹片。从这点上说,他们是福将。他们身经百战,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这不仅表现为勇敢,不怕牺牲,更在于善于学习,用脑子打仗,按战争规律行事。讲话,作报告,他们中许多人是“白字先生”、“错字先生”,留下那么多“佳话”,一辈子都摘不掉“大老粗”的帽子,可他们实实在在就是曾经投身的那所战争大学的高才生。
谈到各自的纵队司令,乃至一些师长,老人们都说他们聪明,脑子转得快,也肯于、善于用脑子。有人甚至称他们为“人精”,是从千军万马中筛选出来的精英。
第六章 (七)金汤桥!金汤桥
天津攻坚战发起一小时后,东西两个主攻集团和南面的助攻集团,即分头突破城垣,攻入城内。
韦统泰老人说:
我们8纵是从民权门突破的,我们72团首先打下范家堡。
范家堡在民权门外一里左右,敌一个加强营据守,被陈长捷称为“模范工事”。四角有4个大砖窑,都被加固成大碉堡,正面和两翼有许多明碉暗堡,后面有暗沟直通城内。前面有70多米纵深的铁丝网,铁丝网前是百十米纵深的雷区,那地雷就像秋天萝卜地里的萝卜似的。4连连长张连生看地形时被炸飞了,只找回几块棉絮。纵队工兵营长扫雷时也牺牲了。晚上扫雷,用铁条子扎、探,感觉是了,再用手摸摸,确认了就挖出来。黑灯瞎火,天寒地冻,手脚像猫咬似的,弄不好就响了。
铁丝网是用爆破筒炸开的。爆破筒是自制的,把擀面杖粗细的铁管填满黄色炸药,安上雷管和拉火索,两米来长,比制式的个头大,威力也大。一声响,六七米纵深,五六米宽,就什么都炸飞了。
离休前为成都军区司令的李九龙,当时是3连1排长,任爆破队长,全队22人,人手一根。我指挥火力压制敌人,全团轻重机枪一齐开火,12门山炮也一齐开打,爆破队就冲上去了。李九龙是第一个,这人打仗勇敢又机灵,关键时刻过得硬。每个爆破手间距30米左右,前面那根炸响20秒左右,后面那根就又送到了,就像接力似的。老兵有经验,新兵战前也都演练过多少次了。
1营主攻,2营助攻,3营为预备队。我随1营冲进去时,一堆堆俘虏挤在路口,后面的部队上不来。烟尘冲天,枪炮声响得听不出个数,我挥支马牌撸子,警卫员挥着驳壳枪,大声喊叫,挥手比画,让他们闪开,朝我们阵地那边跑。
70团突破民权门,我们随后跟进,进去就是铁路工人宿舍、长江造纸厂、中纺工厂。22师那边没突破,5万多人都从一个口子涌进去,像赶庙会似的。敌人顶得挺厉害,炮火也猛,伤亡挺大。一发105迫击炮弹落在我前边不到10米远,皮毛未损,耳朵可是不大行了。
敌人伤亡更大,长江造纸厂前的内外壕里一堆一堆的,许多尸体挤得坐在那儿,立在那儿。
70团的任务是突破、撕口子,71团跟进后直取金汤桥,我们72团的目标是小王庄,攻击敌人总预备队。1纵、2纵、7纵、8纵,都拼命往金汤桥那儿打,因为刘亚楼总指挥说了,谁先到金汤桥就命名为金汤桥部队。战前都争着打金汤桥,没争上也惦记着,因为打到金汤桥,就把天津城的敌人拦腰截断了,就意味着天津城快拿下来了。
我带1营攻击前进。打这种巷战一个营正合适,有攻击,有迂回,手里还抓着个预备队。
到中山路一个十字路口时,敌人轻重火力封锁了路口。我和营长景德胜爬上屋顶,露出半个脑袋观察地形和火力。一发子弹飞来,正中景营长眉心,我把他抱在怀里,那血呀脑浆子呀。他是陕西人,个子不高,挺壮实,打仗好哇。
那人已经不行了,喉咙里却直打呼噜,那个响呀。我耳朵差不多都震聋了,枪炮声又那么响,那呼噜声却听得真真切切,就像睡觉打鼾似的。随着呼噜声,那红的白的就从伤口往外冒。
血呀火的,死呀活呀,这辈子还有什么没经过的?可从那以后,这世界上,我就听不得打鼾的呼噜声了。
我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把轻重机枪和小炮都调上来,打!
2纵4师突破城垣后,前卫12团沿南运河北岸,进至三星纽扣厂和酒精厂时受阻。
纽扣厂和酒精厂,是西部敌人的两个重要支撑点,拿不下来,2纵就不能向纵深发展。
12团连攻两次纽扣厂未下,后边的部队都嗷嗷叫上了:12团不行我们上,保证两小时内拿下来!
2纵就这脾气,打仗嗷嗷叫,抢任务嗷嗷叫。师抢主攻师,团抢主攻团,连抢主攻连,反正什么任务最艰巨,哪个敌人最硬,那就得是我的。这回没抢到,下回不是我的就不行。看到别人抢去了没打好,就跑去领导那儿,又说“坏话”,又立军令状:我早就说他们不行,这回怎么样?快把他们撤下来,我们保证×小时拿下来!拿不下来,提头来见!
12团一些人沉不住气了,营连长纷纷请战,要求强攻。
团长颜文斌看看手表,道:急什么?
颜文斌,个头不到1。60米,又瘦又小,不抽烟,不喝酒,嗓门洪亮爱骂人,张口就是“狗压的”。其实这只是句口头语,从容、镇定、话语不多的江西老表,张口就来的都能让人看到智慧的闪光,那决心从来都是硬在火候上。在苏北抗战时,逢年过节,老乡来慰问部队,说你们是哪个团哪?听到回答,转身就走,那话也直通通的不拐弯儿:我们是来慰问主力的,22团是主力。到了东北,自颜文斌当团长后,好仗可就让12团打起来没完了。师和纵队领导也鼓励公平竞争,没有主力终身制,就像今天那绿茵场,谁状态好让谁上。二等团打成一等团,大家都说颜团长是12团的“发家人”。抗美援朝中的云山战斗,是志愿军第一次与美军交手,正僵持着,已是师参谋长的颜文斌上来了,组织好炮火,一顿猛揍,美国人立刻就吃不住劲了。
打下纽扣厂和酒精厂,也是充分发挥了炮兵的威力。
团炮兵连、营机炮连部署好了,师炮兵营也调上来了。两次攻击未果,小个子团长已把敌情、地形看清楚了。400米左右距离,山炮打敌火力点,一炮一个。
再派出迂回部队,从两翼包抄过去。光打垮不行,还得全歼,多抓俘虏,不能光啃骨头,吃肉这等美事都让给人家了。
有人说把化学迫击炮连也调上来,颜文斌说不行,厂里可能还有工人,再说还要保护工厂,这仗下来就都是咱们的了。
当时,每个主力师都有个化学迫击炮连,都是缴获的美国造,既轻便,威力又大,燃烧弹一打一片火。在朝鲜,打上两发,美国坦克掉头就跑——美国人当然知道它的厉害。
打下纽扣厂,又打酒精厂,全歼敌人一个营,又一个团,12团仅伤亡不到20人。
打下酒精厂,主要是靠爆破,重量爆破。
2营4连9班爆破手鞠海清,成为战斗英雄。
1946年2月参军的鞠海清,是黑龙江省龙江县柳树泉眼乡长胜村人,东北野战军中第一批参军的翻身农民。
鞠海清老人说:
打酒精厂我们连是主攻,打天津我们班被师授予“小老虎班”。突破城门后,正面部队太多,我们班长向连长建议从东面迂回,断敌后路,结果成功了。老虎是勇敢、威武,无所畏惧,无往不胜。叫“小老虎班”,是我们班的人年纪最小。班长谢文清19岁,他家离我家8里路,打到广西后在石下江牺牲了。我参军时才14岁,当时还不到17岁,一直是全连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正儿八经的老兵了。主力部队,新兵入伍两个月就是老兵。总打仗,一仗仗下来,一茬茬伤亡、补充,有时个把月就成老兵了。我年纪小,个头可不小。那时那个头还正长,如今缩回去些,也有1。70米左右,身子骨也壮实。这黑土地养人,高粱米、大■子壮人。
酒精厂比纽扣厂难打。一是守敌多,有一个团,火力也猛。二是酒精厂是个五层楼,那楼结实,堡垒似的。窗户堆上沙袋,只留个射孔,楼顶也堆着沙袋,成了工事。外面一道围墙,一米来厚,明碉暗堡也多,难接近。
我是战斗小组长,送第一包炸药,刘春元送第二包。他是解放战士,我们班近一半是解放战士,大都是辽沈战役中解放过来的。那时打一仗就要补充一批人,辽沈战役解放过来,打天津一些人就立功了。解放战士军事技术好,只要解决了“为谁当兵,为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