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高中by_stunningkat-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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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顶前头,圆寸,黝黑,虎背熊腰,胳膊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新新旧旧的纹身。
盛安下意识就把宋清让往身后挡了一挡。
宋清让不明就里,但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提问。
最左边那个,是当时盛安追过的那个小个子抢劫犯小五,他也看到了盛安,讥讽着说:“哟,这不是见义勇为的盛安同学嘛?”
盛安不回答,又往后退了一步,看似忌惮,实则回护。
曹天增也没多吃惊,倒是笑了,说:“好久不见,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盛安清楚他这是明知故问。但他现在只想带着宋清让赶快离开这里,无意周旋,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讲。”
宋清让仔细看看就知道这帮人不是善茬,走到盛安身边,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人?”
盛安语塞,曹天增见了,问:“你是谁?”
“他的表哥。”宋清让非常机灵。
盛安急急忙忙地补充:“远房表哥,回来探亲的。”
曹天增没多想,望着盛安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地厌恶,更像要迫不及待要把他撕成两半似的。
盛安回头对宋清让说:“你先走吧,这是……”他顿了一顿:“几个老朋友。”
宋清让依然不为所动,心想,信你才有鬼了。
曹天增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却错过他身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改天再聊。”说完,带着人径直走了。
盛安神色错愕,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地放自己一马。
“哥,你干嘛放过他?”有人跟在曹天增身后,恶狠狠地发泄道:“咱们就是当街揍死他,他估计也不敢出声。”
曹天增接过他手里递来的香烟,说:“小朱,你知道我这回在牢里学了什么吗?”
小朱很给面子的摇摇头。
“肉体上的折磨是最轻松的惩罚。”手里的烟,曹天增就吸了两口,然后扔到地上用鞋底捻灭,“揍他一顿,那不是便宜他了?得动他身边的人。”
“盛安那小子咱们还不知道嘛,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人觉得这法子不好:“你看他没爹没妈,身边哪有个牵挂啊。”
曹天增反正不急:“等吧,人哪能没个弱点呢。”
小朱也不知听没听懂,上来就是一通马屁:“哥,您真厉害!我就说,他害你蹲局子,咱们不能这么放过他。”
曹天增走后,宋清让也并没有逼问有关他的事。他们像这事从未发生过一样,继续穿行街中,为方辉挑选画具。
盛安想要自己做个诚实的人,但他担心如果诉出实情,他会把宋清让也卷进这些是非里来。
回家路上,盛安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希望宋清让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
“你不想说,是吗?”宋清让把车子停在路边线内,侧头来问。
盛安说:“等我处理好了,全部都告诉你。”
宋清让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
他是从来搞不清楚这些,但做了班主任后,多少有些了解。
他很快将盛安曾经的休学与那一群人联系了起来,只是个中详细他仍然一头雾水。
“好,你不想说,就不说。”宋清让重新发动汽车:“我相信你。”
盛安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自父母离世后,盛安只对两个人由衷地说过谢谢。
一个是为他办了休学,并允许他重读初三的老校长,另一个,就是宋清让。
“谢什么。”宋清让笑,又连忙板下脸嘱咐他:“但是别做出格的事,解决不了就告诉我。”
在某些方面,宋清让觉得盛安并不需要自己照顾。所以他虽然担心,却也比对别的学生要放心许多。
盛安点头:“我知道的。”
宋清让原本想去盛安念的那所初中打听打听他以前的事,嘴上说着不管,到底还是知道内情心里才比较有底气。
可是还没开始实行,学校出了通知,要派几个老师去下级村县里教育扶贫,一周左右的时间,走个过场,宋清让这样的年轻老师首当其冲被派走。
宋清让走的那天,盛安到他家里帮他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但盛安就是要用千奇百怪借口赖在他周围。
盛安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差不多是最穷的地界,晚上可能连电也不供,就给他拿了两块备用电池来。
“好好好,一定发短信给你。”宋清让躲过不依不饶的盛安,宋父正拿着他的书路过房间门口,“清让,书别忘了。”
“哎,真差点忘了。”宋清让正要伸手去接,宋父手一松,书滑落在地。
盛安弯腰去捡,宋清让问:“爸,您没事吧?”
宋父看看手,说:“没事,刚才麻了一下。”
宋清让便也没放在心上。
跟几个同事坐车下到村里。
刚到村口就撞上一场瓢泼大雨,车子后轮陷入泥地动弹不得,几人着急忙慌的,衣服也没脱,全都跳下去一块帮忙。
等车离开泥洼,他们费劲周折灰头土脸地到了学校,再一看身上,不要说衣服,就连手机钱包都被泥土糊满,没有一部还能用的了。
于是轮流借用当地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才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当地学校的校长找到宋清让,说:“你父亲出事了。”
“什么事?”宋清让一下站了起来,“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怎么样了现在?”
“你学生找到松中教务处主任才辗转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校长塞给他一张破破烂烂的车票:“村口每天下午两点有一班车,你赶快收拾东西回去吧。”
宋清让连声道谢,从校长粗糙长满茧子的手里接过车票,忐忑不安,一路颠簸,终于冒着夜色赶回了松山。
家里亮着灯,他急躁地敲门,开门的是盛安。
“你怎么在?”宋清让问。
盛安一把将他拉进屋,说:“阿姨在医院里守着,我动作快,回来替她拿东西,你知不知道叔叔的医保卡放哪里了?”
宋清让走到主卧室里找出医保卡交给盛安,说:“我开车,还有什么要拿?”
盛安摇摇头,“先去医院吧。”
路上盛安简短说了事情始末。
宋母叫他周末来吃饭,他到宋家时,见宋母买菜回来,被锁在了门外。开锁的最少要一个小时才能来,盛安隐约觉得不放心,没等锁匠来,直接撞开门锁,冲进去就看见宋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现在呢?”宋清让问。
盛安顿了顿:“我没进医院,但是现在稳定了。”
宋清让长出一口气,悬着心先是放了下来,又变成一块石头压得他精疲力尽。——他很少有这样后怕的时候。
一路上,他无法控制地想象假如盛安没有出现在那里会怎么样,假如他母亲等来了开锁匠,却错过了抢救父亲的最佳时间,他是不是会错过最后一面呢?
遇见红灯,他踩下刹车,手放在车档上,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安的手掌轻轻附上他的。“别担心。”盛安说,“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盛安。”
宋清让是个把“谢谢”,“抱歉”,“不客气”,这样的词挂在嘴边的、不吝啬任何谢意的人,但盛安知道,这样的谢谢就像自己的一样,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路灯穿过玻璃窗零零碎碎地落在车里,橙色灯光随着车厢的移动四处流转。
盛安握着宋清让的手背。
那时他忽然觉得,如果用爱情这个词来形容他对宋清让的感情,狭隘,又太过于单薄了。
宋清让应该是唯一。
第26…1章
几天后宋父醒来时,不会说话了。
好像连人都认不全,竭力抬手胡乱比划,亦只能发出婴儿般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诊断说明,脑血管性痴呆。
“能恢复吗?”宋清让抱着希望询问。
医生摇摇头,惋惜地说:“可能性不大。”
看得出宋母哭过,一整个上午她都试图与她的丈夫对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见宋清让回来,她连忙擦干眼泪,强撑着问:“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就出院。”
宋清让走到父亲的轮椅前蹲下,父亲本来就因为肿瘤手术而消瘦了一些,经这一折腾,更是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了似的。
他抓着父亲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爸?”
老人似乎不怎么认识他了,就望着病房外的天空出神。
天空难得有水蓝色,大多时候都是一片灰暗迷蒙,像浸过污水的抹布。这片天空在宋清让看来十分熟悉,他上小学时,在父亲的车后座上曾无数次抬头望过。
那时觉得父亲的肩膀很宽,个子又高,可以遮风挡雨,还能在人头攒动的热闹集市里一把扛起他。
曾是他的英雄。
宋清让摸了摸印象里父亲壮实的肩膀,那骨头竟然尖锐又硌手,他唤了两声父亲的名字,依然没得到回应。
父亲已经如此苍老,如此羸弱,可他怎么没能早点发觉呢?
宋母在一旁看着眼圈发红的宋清让,背过身流泪。
宋父正式退休了。
退休金还算可观。母亲也年纪大了,宋清让必须分心出来照顾父亲,与赵校长谈过后,决定带完这届高二,便不再让他做班主任的职务。
盛安当然知道这事,但他并未阻拦。反而默不作声地将班里一部分事务全都揽走,能做的都替宋清让全部照料完毕。
李倩见他忙前忙后,不无艳羡地说:“宋老师,你们班盛安真是个好孩子。”
宋清让彼时正在大课间里腾出时间来批改作业,虽未过心,仍是有些骄傲地回复一句,那当然。
盛安后来也找过一次曹天增,在他们以前常常厮混的那家台球厅里。
小朱骂他:“找打呀你!”
按他们以前的规矩,想退出,那就挨顿打,不还手,最后打死打残都算自己活该。
盛安丁点不怵,把书包扔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随便你。”
曹天增看得火气直冒。
他就讨厌盛安这副傲然的神情,很多时候,这人分明处于弱势,但周身却总是萦绕居高临下又不可一世的高傲。
衬得自己世俗,胆小,懦弱,总是不可控地感到自惭形秽。
曹天增说:“打你怕脏了我的手。”
盛安嗤笑。
曹天增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件事要办,但我不能再蹲局子了不是?你去办。你办好了,然后自首。”曹天增的笑容看起来很恶心:“我不要你的命,我想让你坐牢。”
小朱点头附和:“对,你也尝尝那滋味。”
盛安拒绝了。
曹天增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摆摆手叫他玩不起就直接滚蛋。
盛安见他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捡起书包离开前,笑着威胁他:你不想再坐牢,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只要不打扰我身边的人,欢迎随时来找我麻烦。
现在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有着无牵无挂,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颗孤胆,他有了必须保护的软肋。
盛安和宋清让再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是大概半个月后的事情。他们虽然每天见面,但多为公事,或者彼此之间相互照料,没什么时间去说别的。
天气转暖,仍有些春寒在松山上空盘旋不去。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宋清让说:“还好有你在。”
盛安摇摇头:“你家里的事,二叔帮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