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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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傅一荣其实是黑道,因此我猜他口中的大哥,不是真正的亲兄弟,而是黑道老大,从我被□之后却投诉无门,更表示了这人不只是黑道老大,甚至是能隻手遮天的大老吧?
「他□了我!」我对傅一荣控诉,虽然,明知道控诉并不会获得任何的同情或公道。
不说傅一荣本来对我就没有感情,就算有同情什么的,也不可能为了我去向他的「大哥」争什么。
然而,我太不甘愿了,这么大的亏,甚至连一笔都没有,就要我勾销,我怎么能平息?
一个男人,甚至,当年还是个男孩,却被男人用最可怕的手段给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的人生完全偏离了可能会有的常轨,为什么这两个明明扮演着重要角色的这两个人,可以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犯竟然笑了,「很特别的醉鬼啊,你引起我的兴趣了。」
他的笑容令我发颤,牙齿喀喀地打起架来,傅一荣倒是没有如我预料的冷漠以对,他皱起眉,「他闻起来没有酒味。」
我当然闻起来没有酒味,我根本没喝酒。
四周很是静默,大家的目光都投在我们身上,□犯对于这种注目似乎很不满,他拽着我的胳膊,问傅一荣,「哪间包厢?」
「放开我!」我一路抗议与挣扎,然而我的意愿并没有被当一回事,因为发抖得很厉害,也因为害怕真的会被活生生扭断手,我终究还是被拖进包厢裡面。
傅一荣当然没有帮我,他甚至勾起嘴角,笑得那样无害,「没想到大哥喜欢这种类型的。」
□犯没有回答,迳自进入傅一荣帮他开了门了包厢。
包厢裡原本坐着的人,全都站起来迎接,垂手歛目,看起来很恭敬的样子。看这阵仗,我如果继续挣扎,也许很快就会被枪打成马蜂窝,或是直接被做成消波块了吧?
「大少爷。」他们是这样称呼拽着我的□犯的,整齐划一的声音让我停止了挣扎和叫啸。
原来,现在的黑道不叫大哥,改叫大少爷了吗?我在心裡讽刺着。
我不再挣扎,似乎让□犯很满意,他拉着我来到看起来就是主位的地方,并安排我在主位旁的那个空位坐下──那原本似乎是傅一荣的位置,因为,我才坐下,马上有人站起来,让傅一荣坐在□犯的另一边。
那是一场黑道的聚会。
奇怪的是,没有人质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裡面,也没有人询问我的来历为何,甚至,没有人抗议为甚么我能坐在主位旁的位置;就我知道的,黑道人士该是很重视阶级和尊卑伦理的。
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犯拥有绝对的权威。
这大概也是我父母原本还恨恨地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讨公道,却很快就转变态度,畏畏缩缩,改用愧疚又不齿的眼光看我的原因吧。
毕竟,连黑道人士都不敢违抗的人,就算我爸妈有钱,又能拿他怎样?
在场的人们,似乎在说明一些关于势力分配的事情,我并没有仔细去听。
太多的极端情绪撞击在一起,悲伤、愤怒、迷恋、恐惧,我于是变得疏离而无感。
我见到傅一荣了。那天之后,已经三年不曾见过了,我竟然非但不恨他,还是觉得他魅力惊人。
我也见到□犯了,虽然,那人连他□过我都想不起来。
我也终于知道自己愤怒的原因了,甚至,还痛快地哭了出来──这几年来,我从来不这样哭过。
然后,我开始对许永志的死亡,感觉到伤心与悲痛,而不只是愤怒。。。。。。
被□那天之后,卡死而停止走动的齿轮,似乎终于鬆脱了。许永志就像润滑油,修復着、弭补着,可是,还来不及全然将我製癒就用完了。
然后,与傅一荣和□犯的重逢,就像是一记重槌,直接将齿轮咬死的齿轮敲碎。
稍早去看的心理医生并没有骗我,在内心深处,我是伤心的,只是我不知道。与使我的人生走调的两个男人偶遇,比庙宇裡的泥偶,更能渡化我。只是,这渡化,不能成仙成佛、只是知道了前因,看不见后果。。。。。。
我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无名指上,有个戒指。那是上个月我生日,许永志买给我的。宽版的白金戒指,在戒指的内侧,刻着永志。
我不合时宜地在这个黑道聚会场合裡,被□犯拽着,脑袋裏面,却想着许永志。
许永志的无名指上,也有个相同款式的,他的那个戒指上,刻着辛。他将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时,好温柔地说,「现在,我套住了你;你是我的了。」
「那你呢?」我望着那个深情的眼眸。
他将手握住我的,两只相同款式的银色的白金戒,相互辉映,「我的这只刻着辛,所以,你也套住了我。」
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有将他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取下,或是,套住他的,刻有我的姓的白金戒,早已连同千万隻纸鹤,一起焚化了呢?
我闭上眼睛,想着,许永志死掉以后那每夜的恶梦。逐渐消散的人,只能哭着,用嘴型传递爱情。
※ 6。
不知道恍神了多久,总之,□犯突然拽起我的胳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会议似乎已经结束了,穿着西装的男人通通站起来,恭送他们的「大少爷」拎着我离开包厢。不分高矮胖瘦、年轻或年老,所有的成员都留在包厢裡,只有傅一荣跟了出来。
「你要回台北?」□犯拽着我,嘴裡却问着傅一荣。
「恩,他在等我。」傅一荣眼睛闪过温柔的光芒,我想,会让他有这种表情的,肯定只有那个警察吧──那个娶了一个高中女老师的男人。
许永志如果没有死,我也会有专属于自己的温柔目光。。。。。。但是,没有如果,所以,什么都不可能了。
□犯突然加重抓着我的手的力道,因为吃痛,我于是收回自己对傅一荣的凝视,转头看向抓疼我胳膊的人。
我不再喊着「放开我」之类不可能有作用的话语,我只是任他拽着我,走出那家酒馆。
酒馆门口,有辆黑色的宾士车,车旁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一看到□犯,就慇勤地打开车门,恭敬地说,「大少爷请。」
我被塞进宽敞的宾士后座,□犯也随之坐进来,穿西装的男人慇勤地关上车门之后,才到驾驶座准备开车。
傅一荣在车外面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大少爷,我们接着去店裡看看吗?」不知道是小弟还是司机的男人这样问。
「不去店裡了。」□犯开口。
「好,那是回别馆吗?」
「恩。」我发现□犯正专注地盯着我看。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我任他看着我,既害怕又生气,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平静下来了,我已不再发抖。
我没有问他要带我去哪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决定要带着我,可是,我知道面对危险的曼陀罗,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我想起年少的自己。
那个自己,曾经那么优秀、充满自信与傲气,在傅一荣面前,却只显得可怜不堪的幼稚少年。
那个自己,在弹子房凭一手好球技,可以宰不少肥羊,也让许多女孩为之倾慕不已。
那个自己,一个人可以打得四五个小溷溷落花流水。
那个自己,是T中老师上课时不得不兢兢业业、小心应对的资优生,随时可能指正老师教学上的错误,令老师下不了台的难缠小孩。
那个自己,T中的校花三番两次告白,甚至,难以计数的情书中,还有男同学写来的,发现写信的是男同学,还会狠狠地将告白者揍上一顿。
而今回想起来,那个少年,似乎不是我了。
我已经三年不曾涉足过撞球场。已经三年不曾与谁打架。上课时总是安静沉默地做自己的功课,套住我无名指的那只戒指,是男人送的──虽然,他已经死了。
「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係?」□犯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
我疑惑地看着□犯。
「不可能只是师生这么简单,以我弟的个性,没理由记住那个破烂警察以外的人。」□犯像是在回想着什么,眉拧的很紧,「我一定看过你。」
你不只看过我,还□过我呢!
我突然不想再重复提起这件事了。反正,无论我提几万次都是一样的,他甚至不会因此而愧疚,否则当初不会直接把事情压下来就算了结。
「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他又这样问。
不,这次重逢只是一场意外,我根本没想过要再见到这个□犯。如果今天我在街口看到的背影是他,我根本不可能追到这裡来,相反的,我会掉头就走,然后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的人而已。
男人并没有所谓的「处。女。膜」,因此,就算被□了,身心受了重伤,也不可能因此想要和这个人还有什么牵扯。
──除了报復。
然而,我知道自己报復不了什么。无论打架多厉害,我根本打不过他。毕竟,如果我打得过,当初也不会被弄到住院了。
当年那么疼我,以我为骄傲的父母,都对付不了他,最后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转而将不满的情绪转移到我的身上,所以,肯定是因为黑的、白的,都斗不过他。
虽然不曾细问,但我已然可以□不离十地猜到当年父母是怎样从暴跳如雷,非要报復到底,转瞬间就变成吞了黄莲的的哑巴。
报警,从我体内取出的□,可能会被弄丢、被加入奇怪的东西到不足以作为定罪的证据。医院裡的医生可能会因为胁迫,害怕得不愿意出面作证,甚至伪造病历来让坏人脱罪。
找黑道解决,□犯就是一个势力庞大到惊人的黑道头子──我记得进到他们家大门之后,还要开好一会的车,才会到傅一荣居住的地方,那甚至还不算主建筑。而且,我被□的「森林」,以所有权来说,甚至只是他家的院子。
找记者登报,不说有没有人敢。我当年是一个名校高中生,不登报,只要管住知情的少数几张嘴。一登报,全台湾都知道我被男人给□到差点死掉,我还怎么活下去?
这些事,我在第三次读高二之前,已经反反覆覆、仔仔细细地想过了。我不是息事宁人的人,也不是被咬了一口就会乖乖认倒楣的人,可是,我注定报復不了他。
因此,既然讨不到公道,那么,还有谁想见那个□了你的人。所以,我咬牙认了,然后希望,最好老死不要再看到这个人,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不再因这件事而作恶梦。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的下巴又被捏住,「我问你问题,你就该乖乖的回答。」
他捏疼了我,我拧起眉,却没有伸手去拨开。
反正,不可能挣得脱的。现在的我,就像一隻陷入蛛网的昆虫,已经失去了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