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作者:载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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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完澡反而没睡意,他下意识翻了个身,床板隐隐发出「呀叽」的声音,然後就对上了一双在微微灯光下发亮的眼。
「吵醒你了?」
「没有。」
「喔。」他无言以对。「那再睡吧。」
「嗯。」男人还是定定看著他,「晚安。」
「晚安。」杨以恩拉高棉被把自己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黑暗中,隔著一张床的距离、一条棉被的厚度,男人的情绪没有防备地流泄了一室,他有种错觉,好像身上盖的不是棉被而是男人没流出的泪水。
这个叫做李璇的男人跟他同年,两人的友情勉强可以说从国三开始,但杨以恩认为从五年前也就是二十岁那年算起更精确。这五年来他们多半是用电话或mail来联系,住在不同县市的两人久久才会见上一次面,上一次会见面还是因为杨以恩到T市参加比赛,李璇抽空请他吃了一顿中饭,那已经是年初的事了。
上一次李璇这麽匆忙来找他是三年前的夏天,才刚退伍的人一头未长的发,晒得很黑。一开始李璇还很平静的说著,从高中开始交往的初恋女友提了分手,没有第三者,只是不爱了。李璇怎麽也无法接受这个理由,大学四年远距离都没影响感情,转眼兵役都要服完,还以为通过各种考验从此会一直走下去,怎麽一句「不爱了」就结束。杨以恩也觉得很惊讶,他见过那个女孩一两次,虽然交流不多,但从李璇这边很能感受两人感情的深厚。
讲到後来李璇根本压不住情绪,只是一直哭。杨以恩天生情绪淡,流眼泪的次数寥寥可数,看到李璇像是要把全身水分都哭乾的样子让他很受震撼,他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哭得这麽哀痛,有这麽多的眼泪。
除了沉默跟聆听,他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人,所以後面那几天他请假陪著李璇。白天骑车载李璇到处晃,晚上却很难熬,失恋的人吵著要喝酒消愁,一边喝一边哭,最後吐得乱七八糟。後来李璇大概发泄得差不多了,也意识到自己给杨以恩带来不少麻烦,怕回老家H市触景伤情,索性搬到大学就读的T市找工作,工作确定後就一直待在T市了。
杨以恩看著李璇熬过失恋最痛苦的时期,之後听他说跟几个女生约会过,但都没发展下去。直到一年前认识一个女老师,个性很活泼大方,那时候杨以恩只觉得人总是念旧的,李璇绕了一大圈还是找了跟前女友相似的人,所以失去的时候也容易有同样的伤心。李璇嘴上不提,心里应该还没从这次分手的打击走出来,连加班工作都无济於事。
杨以恩想到李璇满眼血丝、形容憔悴的样子,不禁有种古怪的感觉,究竟深爱一个人是什麽感觉?
对他而言,母亲的遽然离世应该是他所嚐过最痛最苦的滋味,这世上还会有比失去至亲之人更难受的吗?他无法想像。不过那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没真正爱过母亲以外的人,虽然不能体会李璇对感情的执著,却多少有点羡慕被友人深深爱著的人。
他不觉得这世界上一定存在著一个爱自己的人,但说全然没有期待绝对是假的,谁都想要被在乎吧,就算他无法深爱著某人,也会自私的希望有人无条件爱著自己,只爱著自己。
李璇此时完全睡著了,刚才感受到的哀伤氛围似乎也淡去了。听著隔壁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杨以恩闭上眼睛,想著日益模糊的母亲的脸入睡。
难言 2
2。
隔天杨以恩是被电话声吵起的,被子盖著头脸,他整个人缩在被窝里隐约听到李璇讲电话的声音。後来讲话声停了,木制地板有走路的声音,然後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棉被。
「起床了。」
「……好。」他恍惚地应了一声,眼睛还是闭著。
「今天要去哪里?」
什麽去哪里?才想著一股强烈冷意袭上全身,倏地睁开眼,他看到李璇抓著他的棉被笑得不怀好意。
「嘿嘿,我早就想这麽做了。」
无聊。杨以恩打了个哈欠,搓著双臂坐起身。「真冷。」
「新闻说今天只有十二度。」
电视机不知道什麽时候打开的,杨以恩听著女主播尖锐的嗓音,又见李璇戴著眼镜蹲在衣柜东翻西找,皱眉道:
「你真的要出门?」
「嗯哼。」翻出一件长袖格子衬衫,李璇在身前比了比:「这件借我,裤子我穿自己的。」
「随便。」扯来被子盖上,杨以恩再度倒下。
「喂!你还睡!」
用被子把全身包住只露出脸,杨以恩眯著眼看李璇换装:「这麽冷,可能还会下雨,是要去哪里?」
「包成这样你是蚕宝宝吗?」李璇穿好衣服,好气又好笑的看著他。「别赖床了。」
杨以恩看他的样子跟昨晚判若两人,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但见他笑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磨磨蹭蹭地起床梳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李璇开了电脑似乎在查地图。
「刚刚你的手机响了。」
「哦?」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有一通未接来电跟一封未读简讯,都来自同一人,是他最近见面的对象,读了简讯果然是要约自己出门。
看了眼正专心研究地图的人,他暗叹一口气,快速回了封简讯。
『抱歉,今日有事,下次再约。』
按下送出键後索性关机,他本来就是固定休周六,应该不会有人找他。
「我们去北关吃海鲜顺便观浪,我刚刚查今天刚好涨潮!」
「随便,反正你开车。」
「什麽随便,你有想去的地方就讲啊。」李璇皱眉道。
杨以恩摇摇头,「就去北关吧,我也很久没去了。」
果然他们才出家门雨就落了下来,李璇拿了跟杨以恩借的伞去开车,这条巷子无法停车,昨晚只好把车子停到更远的地方去。杨以恩上身穿著厚外套还是觉得冷意从牛仔裤透了进来,等李璇的车一开过来,他赶紧从副手座钻了进去。
「好冷!」他边说边拍掉外套上的雨滴。
「我开了暖气,这给你擦。」
李璇拿了条毛巾让他擦乾发上跟衣上的水气,他脑中突然浮过「温柔细心」四个字,相较自己的粗枝大叶,在车上放毛巾这种事情确实很像李璇会做的事情。
「先去买早餐吧,我肚子好饿。」李璇熟练的打著方向盘道。
「我昨晚那堆火锅料都还没消化。」他向来晚睡晚起,很少吃早餐,也就没什麽饥饿感。
「有没有搞错啊?难怪你这麽瘦,肠胃消化有问题吧你!」
「跟肠胃没关系,我是作息不正常。」他坦承道。
李璇嘴里嘟囔著「知道还敢讲」,已经把车开到一家连锁早餐店对面,拉起手刹车,他转头问:
「你要吃什麽?」
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随便」两字吞回去,杨以恩飞快在脑中搜索著。
「嗯……蛋饼跟热咖啡好了。」
「蛋饼不要淋酱对吧?」
杨以恩才想问他怎麽会知道,人已经拿著伞下车了。
暂且把疑问抛到脑後,杨以恩开始打量著这辆车的内部。这是他第二次坐李璇的车,第一次是去T市参加比赛那回,吃完饭後李璇开车送他到车站搭车,那时候为了赶车根本没心思多看,现在发现车如其人,收拾得很乾净,没有多馀的摆饰,只挂了一个「行车平安」的红绳结,这辆车是李璇父亲的二手车,这红绳结大概也是李璇父亲的。
他打开副手座前方的置物柜,一排的CD片,但多半是英文歌曲,应该是吧,毕竟他连英文都不太懂了,若是其他语言那就更不可能看懂。总算翻到一张国语旧专辑。
有点熟悉的前奏流泄出来,他翻过CD壳背面想看歌名是什麽时李璇刚好回来。
「喏,你的──」
道谢接过温热的餐点,杨以恩拿出咖啡喝了一口就发现自己喝错饮料了。
「喂喂,我这杯是奶茶,你那杯才是我的咖啡!」
这时李璇正在喝手上的饮料,被他一喊差点一口喷出来。
「可是我这杯也是奶茶。」
杨以恩很无言,看来是店家弄错了。
「算了啦,奶茶还比咖啡健康,空腹喝咖啡又不好。」
说甜饮料比咖啡因饮料健康简直是狗屁不通,杨以恩斜睨一手拿著汉堡大嚼,一手掌握方向盘的人。
吃完早餐後反而更想睡,加上暖气很足,整个人一被温暖饱足的感觉包围,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李璇看他上下眼睑频频打架,说还有四十分钟才会到,他一听车程那麽长,放低椅座顺理成章闭上眼了。
一开始他并未马上睡著,半梦半醒地,耳边有引擎声、雨声,还有李璇轻和著歌曲的歌声,低低哑哑的,让他想起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声音,车外刮著冷风冷雨,他却好像回到一个薰风轻拂的假日,那天傍晚他趴在厨房桌上看妈妈剥豆子,压泥蒸熟了要做青豆凉糕,母子俩从来不是用言语交流,只要眼神跟简单的手势,他就可以了解母亲要表达的一切,从窗外吹进的风打乱母亲的发丝,他看著发呆,不知怎麽地却睡著了,直到凉糕蒸好放凉,母亲轻轻唤他的名字……
『小恩,起来了,小恩?』
『妈妈、妈妈……』
想假装还没醒多听她喊几次……可是,打从出生他就没印象听过妈妈的声音啊──
「杨以恩?」
猛地睁开眼,杨以恩直直望进一双略带担忧的眸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到了。」李璇倾过半个身体,自上方俯视他迷茫的样子。「你还好吧?」
「唔,嗯,没事。」
「你梦到你妈了?」
杨以恩解安全带的手顿了下,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梦到去世的母亲,没想到还喊了出来。连他都不知道怎麽会突然梦到那麽久的事情,真是诡异,幸好李璇没再问下去。
两人各拿了把伞下车,雨虽然停了却令人觉得更加寒冷,他怀疑这边可能连十度都没有,顿时有点後悔没阻止李璇,什麽地方不去大老远跑来滨海公路吹海风。
天候不佳的关系,放眼望去除了门可罗雀的摊商,仅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北上经过顺便停下休憩的民众,他们这样专程来的恐怕没几个。
杨以恩缩著身体走在湿滑的步道上,边听李璇讲道:「这附近有个一线天,再往上爬就可以看到。」
「你怎麽会知道这些地方?」他随口问,在Y县住那麽久他都不曾听说过一线天。
「很久以前来过。」
他点点头,大概也能猜出李璇是跟谁来的。
一线天名字取得很有气势,但在杨以恩看来不过就是两块贴得极密的岩壁中间留了约莫一公尺多的缝隙,刚好可容两人并肩站在岩洞下方。从这个地方放眼远望,一片苍茫水气,海水颜色郁沉沉的,不是湛蓝也不是碧绿,像是清水被滴了墨汁後散开消溶的灰黑,打在礁岩上於半空激起一波又一波,彷佛名家凌空所作的泼墨画一样。
「上次来天气很好,阳光照下来整个洞口都在发亮。」
「那人站在这里不就像头上有光圈一样?」
「对啊,就像天使头上的光环。」
「被你说的好像这里会发生什麽神迹似的。」
「搞不好喔,这附近有尊地藏王菩萨,听说很灵。」
「真的假的?」
「以前这片海域很常出事,才把他请过来救渡亡魂。」
两人沿著岩壁辟出的窄小石梯继续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