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谍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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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在这里等了。你去公寓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现在等在这里没有意义。”
“可他说要在这里过关的。”
利玛斯吃惊地看着她。
“他亲口对你说的?”
“是的。他认识这里的一个民警,是他房东的儿子,这可能会对他有用。这也是他选择从这个检查口过来的原因。”
“他告诉你的?”
“他信任我,什么都告诉了我。”
“天哪。”
他把钥匙给她,回到了岗亭内,把寒冷抛到了身后。他进去时,里面的警察正在交头接耳。见他进来,那个块头大点的警察还做作地背过身去。
“对不起,”利玛斯说,“我不应该对你态度不好。”他打开一只陈旧的公文包,在里面摸了一会儿才摸出要找的东西:半瓶威士忌。年长一些的警察点头接过酒,给几个杯子里分别倒了半杯酒,再掺上咖啡。
“那个美国人去哪里了?”利玛斯问。
“谁?”
“那个中央情报局的孩子,刚才和我在一起的。”
“睡觉去了。”年长的警察说,他们都笑了起来。
利玛斯放下杯子问他们:
“需要开枪掩护对面来的人时,你们有什么规定吗?我是说那种要逃过来的人。”
“我们只有在对方民警的子弹打到我们这边时,才能还以火力掩护。”
“也就是说,人没有过分界线,你们是不能开枪的?”
年长的警察说:“那样的情况我们不能提供火力掩护,怎么称呼您?”
“汤姆斯。”利玛斯回答说,“我叫汤姆斯。”他们握了握手,同时两名警察也各自报了姓名。
“我们无法提供火力掩护,是这样的,上头说如果我们开枪,会引起战争的。”
“他们瞎说。”年轻的警察借着酒劲说了一句,“如果联军不在这里,柏林墙早就没了。”
“那柏林也就丢了。”年长的警察咕哝道。
“我今晚有个人要从对面过来。”利玛斯突然说。
“这里?从这个检查口过?”
“让他过来事关重要。蒙特的人正在追捕他。”
“柏林墙还是有地方可以爬过来的。”年轻的警察说。
“那不适合他,他要从对面蒙混过关。他有证件,但不知道证件还是不是有效。他会骑自行车过来。”
1 检查站(3)
岗亭里只有一盏灯,是配着绿色灯罩的阅读灯。可探照灯的亮光,像明亮的月光一样,洒满了岗亭里面。黑暗降临,四周一片寂静。他们小声交谈着,像是怕人偷听似的。利玛斯走到窗前,等待着。前方的路穿过柏林墙,一道用煤渣砖和铁丝网构成的墙,丑陋而肮脏。在惨淡的黄色灯光下,它像是集中营的一角。柏林墙的两边是还没有被修复的柏林城,尽管满目都是战争废墟,却已被隔成两半。
那个可恨的女人,卡尔为她还对我撒谎,利玛斯这样想着。也不能说他们撒谎,他们是故意隐瞒,全世界的间谍都这样。你教他们怎样欺骗、掩饰,他们就反过来骗你。卡尔只提起过她一次,是去年在舒尔茨大街吃饭后说起的。那时候正是卡尔大有斩获的阶段,头儿想要见见他。头儿总在成功的时候出现。他们三人,利玛斯、头儿和卡尔,一起共进了晚餐。卡尔就喜欢那种事情,他出现的时候打扮得整整齐齐,戴着礼帽,一副很正经的模样。头儿和他握手的时间足有五分钟。头儿说:“卡尔,见到你真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利玛斯站在边上看着,心里想:“这样一来,我们一年又要多付给他几百块钱了。”吃完饭后,头儿又使劲地和卡尔握手,不停地点头,暗示他必须走了,像是要去继续他神圣的冒险,然后才上了他那辆有专职司机的车。头儿一走,卡尔就笑了,利玛斯和他一起笑了起来。直到他们喝完香槟,他们还在笑话头儿。后来在卡尔的坚持下,他们去了一家酒吧,艾尔维拉已在那里等他们,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金发女人,非常厉害。
“阿历克,这是我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事情了。”卡尔说。可利玛斯还是非常生气,不久他们就吵了起来。
“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卡尔生气地拒绝回答。自那以后,事情开始变得不顺。利玛斯尽力改变工作程序,不时更换接头地点和接头暗号。可卡尔对此很反感,他知道利玛斯那样做的原因,却就是不喜欢。
“如果你不信任她,那也为时已晚。”卡尔这样说。利玛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说。但那以后,利玛斯做事非常谨慎了。他很多事情都不再和卡尔说了,更多地运用间谍的敷衍战术。现在那个女人就在那边车里,她什么都知道,整个间谍网的情况都了解,隐藏地点也清楚,总之没有她不知道的。利玛斯为此不止一次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特工人员了。
他走到电话边,拨打他公寓的电话号码。那边的马莎太太接电话。
“我们在丢勒大街那里要有客人入住。”利玛斯说,“一男一女。”
“是夫妻吗?”马莎问。
“差不多吧。”利玛斯说。对方发出刺耳的笑声。当他挂上电话时,一名警察转身叫他。
“汤姆斯先生,快看。”利玛斯走到了观察窗前。
“一个男的。汤姆斯先生。”年轻的警察低声说,“骑自行车来的。”利玛斯拿起了望远镜。
是卡尔,尽管离得很远,能肯定是卡尔的身影。他穿了一件旧风衣,推着他的自行车。他成功了,利玛斯想,他肯定没问题了。现在他已经通过证件检查,仅剩下海关检查。利玛斯看到卡尔把自行车靠到栏杆上,悠闲地走到海关检查岗亭边。不要演得过火,他想。卡尔终于出来了,对岗亭里的人愉快地挥了挥手,红白相间的栏杆慢慢地被抬了起来。他通过了,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他成功了。当然前面分界线的地方,还站着一名民警。
就在那时,卡尔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感觉到了危险。稍稍回头看了看,在自行车上弓着腰,开始拼命地蹬了起来。分界线处的那名警卫转过身来,看着卡尔。突然之间探照灯全亮了起来,白色的灯光异常明亮,跟踪照着卡尔,就像照着在汽车大灯下逃窜的兔子一样。警报声响了起来,时高时低,混杂着各种疯狂的喊叫。利玛斯前面的两名警察单腿着地,敏捷地将他们的自动步枪子弹上膛,透过沙袋掩体的射击孔开始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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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检查站(4)
那个东德卫兵开枪了,很小心地仅把子弹射到自己的边界内。第一发子弹像是把卡尔向前推了一把,第二发又似乎把他向后拉。惊奇的是他还在向前移动,还骑着自行车从卫兵边通过。卫兵再次开枪,这时他才倒下,摔在了路上。他们清楚地听到自行车摔在路上的声音。利玛斯祈祷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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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圆场(1)
'1'圆场(circus)是勒卡雷小说中英国情报机构的代称,这个虚构的机构坐落在实有的地名剑桥圆场(Cambridge Circus)。——编者注'1'
他看着滕珀尔霍夫机场的跑道渐渐下沉。
利玛斯不是一个沉思型的人,不是那种想得太多太复杂的人。可他知道他的事业完蛋了,从此以后他只有承受这个现实,就像人们必须面对癌症和坐牢一样。他清楚过去的一切都无法弥补。失败就像死亡一样无可回避,他只有把怨恨放在心里,坚持度过被冷落的日子。他能撑到现在,和大多数人相比时间不能算短,可最后还是被打败了。据说狗没了牙就活不下去,现在利玛斯的牙齿也被拔光了:是蒙特拔光了他的牙齿。
如果早十年,他还可以另选行当,比如在剑桥圆场的某座大楼里做个文员。那样的话,利玛斯可以工作到岁数很大的时候才退休,可利玛斯根本就不是能那样生活的人。就像让一名赛马选手改行做精算师一样,让利玛斯放弃特工行动而去从事枯燥的政府文案工作,对他来说太为难了。之前他一直长驻柏林,知道人事部门每年年底都要审查他的档案。说他顽固、任性、藐视规则等。他那时就知道有一天会有麻烦的。情报工作有个准则,那就是结果决定一切,政府也赞许那样的准则。利玛斯在蒙特出现之前,也曾成绩斐然。
利玛斯不知道在何时感到了蒙特对他的威胁。
汉斯—迪爱特—蒙特,四十二年前出生于莱比锡。利玛斯看过他卷宗里的照片,面孔棱角分明,面无表情,有着一头金发。利玛斯知道他是怎样地爬到了“部门”第二把交椅,并且成为行动部门的实际领导。利玛斯是从雷迈克和其他叛逃者那里了解到这些的,雷迈克作为东德党中央的成员,和蒙特同在保密工作委员会工作。雷迈克对蒙特一直心存畏惧。事实上,雷迈克一暴露,蒙特就杀了他。
蒙特直到1959年还只是“部门”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他那时以东德钢铁业代表团成员为掩护,在伦敦从事间谍活动。他在谋杀了两名他们自己的雇员后,匆忙地逃回东德得以保命。那以后一年内他音信全无,接着又突然出现在莱比锡的“部门”总部,任行动保障处负责人,负责为特别行动提供经费、设备和人员。那年年底,“部门”内部的权力斗争异常激烈,苏联联络官的人数和影响力被大大削减,几个老派人物以思想问题被清洗,同时有三个人物登场:费德勒成为反间谍处的首脑,雅恩接替蒙特,蒙特又上了一个台阶,任行动部副处长,那年他才四十一岁。他们的工作作风开始有所改变了。利玛斯损失的第一名特工是个女孩。她只是特工组织中的小人物,起传递信息的作用。他们在她离开一家西柏林电影院时,当街用枪打死了她。警察一直没有抓到凶手,起初利玛斯还倾向于认为她的被害是个意外,和她特工身份无关。一个月后,德累斯顿的一名铁路搬运工,也是彼得·吉勒姆组织内一名被废弃的特工,在一条铁路线边被杀死并被肢解。利玛斯明白那不可能再是意外了。不久,利玛斯控制的另一个特工小组的两名成员被逮捕,他们很快都被判处了死刑。事态就那样无情而折磨人地发展着。
现在他们又杀了卡尔,利玛斯也就失去了最后一名有价值的特工,他只有空手离开柏林,就像他当初刚来柏林白手起家一样。蒙特赢了。
利玛斯个子不高,有着厚密的花白头发,身材不错,像一名游泳运动员。他很强壮,看他那厚实的肩背,结实的脖颈和粗壮的双手,就知道他很有力气。他的穿着习惯和他的性格相似,都注重实用性。就算选择偶尔戴的眼镜,也都是带钢丝边框的。他的西装基本上都是化纤材料的,也不配穿西装背心。他最喜欢穿的还是那种领口有纽扣的美式衬衫,以及橡胶底的山羊皮皮鞋。
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薄嘴唇边的入纹透出坚毅,很能吸引人。他的眼睛是棕色的,有人说他有着爱尔兰人的小眼睛。从外貌上,别人很难对他定位。如果他走进伦敦的高级会所,看门的一定会认为他是会所的成员之一。事实上,在柏林的夜总会里,他总被安排到最好的位置上。他看上去像个很难惹的人,绝不会充当冤大头,但也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绅士。
2 圆场(2)
飞机上的空姐对他很感兴趣,猜他是英国北方人(是在北方待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