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作者:燕赵王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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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他棋感绝佳,传说他算计极强,传说他能在今年打破林崖十四岁定段的神话,以十三岁十个月的年纪成为初段。
韩越之站在那里,先是呆了呆,而后却又笑了。他看着他凌乱的棋局,他的棋乱而散,无形无势,没有任何美感,但是执黑的李慕却是不同,他的黑棋看似被张松青带着走,却仍旧保留了自己的棋型棋势,黑色的大龙正盘正浅眠在山中,时刻等待苏醒过来。
这就是传说中十分厉害的张松青?他今年确实可以入段,但其水准,未必能走得深远,他坐在那里,看着对手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尊敬之意,他的眼睛里没有围棋,心中没有围棋,他对这个韩越之,李慕或者许许多多在场的小棋士发誓要奋斗终身的事业,丝毫不感兴趣。
这样一个人,却有着极高的围棋天赋,不知道是别的冲段少年的悲哀,还是他自己的。
韩越之不声不响,静静站到李慕身后,等待他的最终胜利。
他们这局一开始确实速度极快,但到了后来却反而开始拖慢速度,原因无他,张松青逐渐不能掌控自己的棋局。他这两年来参加的业余比赛,几乎都是年幼棋手在参加,差不多像韩越之和李慕这种水平的人都已经入段,没人会参加业余比赛,而韩越之和李慕之所以拖到今天,也不过是为了学业上的考虑,他们相信可以参加就能入段,不是靠虚无的自信心,更一个是清醒地认识自己的水平。
时间进去最后半程,两人开始官子,张松青率先进入读秒。
本来看到这里韩越之大可放心离去,李慕一手官子算是绝活,漂亮工整,水准极高,像张松青这种类型的棋手,往往会在最后输得更惨。
但就是因为张松青着急了,才会一个错误下到李慕下一步即将落子的地方,他这个错误不要紧,却刚刚好堵到李慕最想要的那一点,一枚李慕计算要用来挣得实地的点,韩越之心下惋惜,五目实地,就这样没了。
这一下确实攻击力很深,张青松还在纳闷为何李慕突然停下,李慕这边已经开始有些焦急,他也开始读秒,短短一分钟,李慕额头上被逼出汗水,握着棋的手难得用力,却最终还是在倒数十秒的时候落下棋子,没有办法,只得尽力挽救。
官子一到,确实是有许多固定的下法,但是张松青这一慌乱,好好的官子下的七零八落,却是十分打击李慕的行棋思路,不知不觉间,二十手过去,两人终于停下,棋局结束。韩越之伸手示意裁判,计算目数。
结果虽然李慕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裁判说他以半目输给张松青时,李慕还是有些难受,平素冷静自若的他,这时候都有想揍一顿张松青的冲动。
张松青这小孩,看到自己居然赢了,还幸灾乐祸说:“我已开始说的没错吧,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看来我今天运气真好,哈哈。”
韩越之冷哼一声,淡淡地说:“要是我,这样赢棋,绝对不会笑得出来,还不够丢人的!”
说完,也不等张松青反应,拉着李慕就走。
李慕叹了口气:“虽然你说到我心里去了,但是也不能这样刺激人家,毕竟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水平也是不差的。”
韩越之笑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这种话你是肯定不会说的,我就替你说,怎么样?解气吧。”
李慕点点头,心中的乌云散开,确实挺解气,虽然他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只要能定段,不是完胜无所谓,但是这样输棋,十个人都会难受几天。
韩越之惯于逗笑李慕,动作娴熟,词语洗练,每每都能让李慕糟糕的心情重新晒到阳光,李慕曾和他说,要是不高兴的时候韩越之不在身边,那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韩越之也乐于担当李慕生命里这样一个角色,有句话常说,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他觉得他们应该是恋人以上,不知道什么未满。
他自己说不好他们之间的定位,李慕也说不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活一世,不过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们都得到了,想必也能白首不离,确实算是圆满。
之后的比赛,韩越之和李慕再无失误,一路比到最后一场,一路杀得对手片甲不留,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定段赛是一场美好的旅程,然而对于王一白来说,却是一段铺满荆棘的血腥之路,他一路流着血,却在走到最后的时候都没能赶上离开的航船。
是的,他最后连续五轮全部落败,再次不能入段。也可以说,这一生,他都不能做成职业棋手。
这个打击多么残酷,你从刚会走路时便开始摸着莹润的云子,开始在十九路棋盘上摸爬滚打,别人玩的时候就要老老实实坐在棋盘前,一坐就是十几年,到了告诉你,你不能进入职业棋手的世界,几乎从懂事开始就想要做的终身职业做不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悲哀的?
这样的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不能接受,何况是一心想要在职业里闯荡的王一白。
当最后一轮比完,李慕心中叫糟糕,赶忙打电话给李显茶,同他说师兄已经无缘定段。
李显茶在那头沉默很久,然后跟李慕说:“我去接他,这几天麻烦你看好他。”
以王一白的水平,他是不可能定不上段,他比李慕学棋都早,一直跟在李显茶身边,如果不是太执着于猜韩越之的棋路,连韩越之都未必能有把握说会赢他,何况败在韩越之李慕手底下他其他小棋手。
他好像陷入一个魔障,每次都是从倒数第五局开始,每次都输得一塌糊涂,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逐渐接受自己只能做个业余6段的事实,和已经在职业里打拼的李慕,韩越之说:“这就是命!我早就应该看开,可惜我太执着,白瞎那十几年岁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力睁大眼睛,平素爱笑的嘴角紧紧抿着,再也看不出任何神采飞扬的样子。
第39章 番外一·相遇早
番外一,相遇早
大千世间,总会有千百种情。
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血缘相亲,血脉相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成眷侣。
在这千百种情里,李慕最喜欢的,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现在想起来,他和韩越之的相遇,都带着点命定的意味,那是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
那一年,李慕十岁,北方孩子上学晚,十来岁的时候,才刚刚要读到三年级。
这一年,他们全家都搬到了爷爷奶奶的故乡,一个叫做平安县的小地方。
他打小不爱说话,以前和班里的同学相处也不好,他父亲虽然为人冷漠,但还是关心他,碰巧叔叔李显茶要回乡定居,于是索性换了工作,举家回迁。
李慕至今都记得,那一年的九月阳光灿烂,道路两旁扇子形状的银杏叶早就泛着黄,正欢快地随风飘动,躲在树荫下懒打哈欠的土狗,闲闲没有生意做的报摊老大爷,旁边公园内正在和祖母玩皮球的红裙子小女孩,或者是不远处住宅区一栋栋栉比鳞次的红砖楼房,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就连寂静吹着的暖风,都好像带着笑,在欢迎终于归家的游子。
这是一个十分漂亮而安静的县城,只第一眼,李慕就爱上了这里。
家里早就安排好住处,他家和叔叔家挨着,也方便他学棋,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位师兄师姐,他们都住在叔叔家,也算是给人丁单薄的李家,增添了几丝人气。
然后,就是李慕崭新的人生开始。他转到了镇上的小学,第一天的时候,是他父亲手牵着手把他送了过去,他还记得,当自己有些紧张地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当全班同学都在嘲笑他傻兮兮地黑框眼镜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男孩子,大声地喊:“叫李慕是吧,过来当我同桌,我爸爸说嘲笑别人是不对的,我不会嘲笑你。”
李慕感激朝他看去,那男孩子顶着一头看起来有些硬的短发,干净的T恤上印着蓝色的帆船,笑脸灿烂。
全班43位同学,就只有他没有同桌,不知道为什么。
班主任老师皱眉看了看笑得格外大声的几个男同学,然后温和拍了拍李慕的肩膀,同他说:“去韩越之同学旁边坐吧,他成绩很好,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这不是故事的开始,却是主角们的最初相遇,一个少年走进另一个少年的生命里,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不过一时的好心。
后来李慕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当韩越之的同桌,别看他成绩好,但是为人过于好动调皮,上课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戏弄一下同坐,李慕一开始不习惯,但是没过几日,当他真正发现,韩越之是真的没有嘲笑他,也从来没有对他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表示过好奇,他性格开朗,爱说爱笑,正好和沉闷的李慕互补,虽然李慕不说,但是他父亲叔叔都能看出来,他喜欢这个新学校,却也更喜欢这位好人新同桌,话不多的他,晚上阖家吃饭的时候,十句话里,五句话都是在提他。
小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迅速而坚固,李慕为人固执,他觉得自己和韩越之已经成了好朋友,虽然没有桃园结义,但好歹也算是八拜之交,韩越之对此表示同意,于是两个人一起玩的时间更多,潜移默化之下,也跟着融进了班级这个小团体,平时放学之后,周六周日,如果不用下棋,他也乐于和小伙伴们一起玩。
十月份的时候,北方的这个小县城,还不大冷,孩子们都穿上校服外套,撒欢一样在公园里面玩耍,李慕和韩愈之也不例外,公园里新建了有些复杂的假山和花园,孩子们下课后,最喜欢在这里玩捉迷藏,直到肚子饿得呱呱叫,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这一天,是韩越之当鬼抓人,李慕看到他蒙上眼睛,自己就拼命往假山后面跑,假山后面有一片小树林,那里堆放了一些还没做成的石料,以前李慕从来没有躲在过那里,但是今天他却跑过去钻到了石料的下面的小洞,他小时候就很瘦,看起来很单薄,不用怎么费力,就躲了进去。
这时候才四点多钟,太阳刚刚偏西,映着红彤彤的云彩带出一片霞光,李慕躲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这些,景色很美,微凉的风吹拂着,他也不嫌脏地坐在地上,背靠着被太阳晒得有些热乎的石头,耳中听着不远处韩越之抓到小同学的开心笑声,一点一点就要合上眼睛。
他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不大想动的脑筋慢慢沉入一团一团棉花里,并且顺道合上他半睁着的眼,昨天和师兄对局完讨论到很晚,年纪还小的李慕这会儿困得不行,沉沉睡去。
梦里他又在和师兄下棋,不过师兄比他水平高好多,他老是输,因此赌气再也不和他下了。
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屋子里,看着自己前方的棋盘,屋子很暗,窗户透出的少许光折射在黑白棋子上,有些刺眼,他暗自生闷气,没有摆谱的打算。
这时候一个好似有些熟悉的人进了他卧室,坐到他棋盘对面,李慕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勉强看出他硬硬竖起的短发,还有校服外套里面T恤上若隐若现的蓝色帆船,男孩子声音带着晴朗,对他发出想要对局的邀请。
李慕不知道怎么地,听了他的话,就想和他对局,他手势漂亮,捏着棋子的指尖泛着萤光,划着漂亮的弧度落下第一枚棋子。
李慕觉得自己认识他,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压住,浑身颤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