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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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戴家属将门铃按坏,也没有人来开门,心里本来就是一团火,此刻犹如火上烧油越烧越烈。先是叫骂,言词之恶毒无以复加,渐渐地升级为砸门砸窗。哐啷哐啷数声,窗玻璃碎裂,只是窗子装着防盗网,也无法闯进去。
当大家骂得口干唇燥,将外面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后,天色将暝,大家无可奈何地离开。没走出几步,都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地齐齐回头,只见卢家的二楼窗帘已经拉开,卢明华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疲惫不堪的小戴家属们。暝色里依稀可见,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恶毒的冷笑,风中也隐约飘来冷笑声,像风卷过冰面发出的声响。
小戴家属就在这样的注视里,慢慢地离开卢家,走到巷口,一辆卡车发狂地撞了过来。大家纷纷闪躲,倒是无人重伤,但是撞着胳膊扭着腿的不少。逮着司机责骂,那司机也吓得魂不附体,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刹车忽然失灵。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大家自认倒霉,然后再庆幸没有被撞个正着,但是今天大家一想到卢明华的诡异,觉得这一撞隐隐有着警告的味道。小戴的亲戚再无向卢明华问罪之心,纷纷向小戴父母告别,如鸟兽散,片刻走的人影不见。
徐海城越听越稀奇,在他所碰到的人当中,卢明华的人生无疑是最诡异的。
注○1:“劫”是梵文劫簸(kalpa)的音译,它在印度并不是佛教创造的名词,乃是古印度用来计算时间单位的通称,可以算作长时间,也可以算作短时间,长可长到无尽长,短也可以短到一刹那。在佛教中,宇宙存在的时间、地球存在的时间、生命存在的时间,都是以劫为时间单位的,世界的形成与毁灭也同样以劫为划分。
劫主要分为三种:小劫、中劫、大劫。二十个小劫为一个中劫,四个中劫分别是∶成劫(世界形成期)、住劫(世界壮盛期)、坏劫(世界老死期)、空劫(世界坏灭期),四个中劫为一个大劫。据说地球目前处于住劫的第九小劫的减劫时期。
本文目录中的成劫、住劫、坏劫、空劫,与佛教佛理无关,仅是取其字面意义,意为:形成,壮盛,老死,坏灭。
第二章 成劫之二
警校毕业那晚,无月无星,我与教官喝多了酒,在操场上散步,我问他这个世界最有力量的是什么?他说黑暗,它可以吞噬一切……
(摘自《刑警日记》)
朴医生说完,叹口气走了。他早知道此事常理不能解释,徐海城也帮不上忙,说给他听不过是为了排遣心中郁垒。徐海城稀奇了半刻,暂时将它放下,去拜访朴医生刚才提到的非常了得的霍克博士。
霍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泄出一丝灯光,徐海城轻敲一下,听到进来两字后,推门而入。房间不大,灯光也不太明亮,但春水般溶溶曳曳地漫了一室,说不出来的温暖。
霍克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书,抬头着徐海城微微一笑,说:“你来晚了。”说话的口气跟往常一样温和淡定,他与徐海城年岁相仿,举止十分文雅。据说他在美国修得心理学博士,并在美国当过临床心理学医生,是个货真价实的青年才俊。
一个半月前,徐海城终于被允许离开住了五个多月的医院,但按照上级的要求接受心理康复治疗,霍克就这样子成为他的心理医生。
徐海城在他对面凳子上坐下,顺手将桌子倒着的一个牌子立正,那牌子刻着两个汉字:霍克和一个英文名字:Hawk。“刚才在你们大院门口,碰到一个熟人聊了一会儿。”
“聊些什么?”霍克边说边合拢书本,抽出一个本子翻开,每次碰面,他都是拿出这么一个本子,随意地与徐海城说话,随意地写着。
“心理学博士也相信鬼神巫术?”徐海城想起刚才朴医生的话,忍不住问出口。
霍克诧异地看他一眼,说:“我主修心理学,也修过宗教学,巫术是人类最早的宗教。而巫术中最早产生的是灵魂观念,这是世界性的普通存在,无论中西古今,任何一种文化都有灵魂观念。鬼神作为灵魂的衍生物,本来没有迷信的意思,更多是一种概括,对于神秘力量与事物的概括。”
他说话的神气,不由自主地让徐海城想起了方离,怔了怔,说:“你说话的口气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是方离吧?”霍克微笑。
徐海城怔了怔,说:“有时候你会给我错觉,好像你认得她。”
“你们的陈局长数次提到她。”
徐海城苦笑,“看来他告诉你不少事情。”
“因为你不肯说,所以就由他来告诉我了。前两天他还打过电话,询问你的康复情况,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关心。”霍克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徐海城轻轻地叹口气,陈琛的厚爱,他如何不知?他伸手握紧桌子上的水杯,手轻轻地抖动着,杯子里的水随之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只右手曾经为他赢得神枪手的美名,现在只要一用力,就会间歇性地抖动。他再叹口气,放松肘部肌肉,举着杯子到嘴边喝了一口。
霍克不动声色地看着徐海城,说:“我告诉陈局长,你的手一直没有痊愈,虽然有枪伤及神经的原因,但更多是你心理上不愿意它复元。”顿了顿,“你不愿意再回到警队。”
徐海城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失笑,“怎么可能?当警察可是我从小的梦想,何况这双手除了逮捕嫌犯,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他边说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厚厚的一层厚茧,全是练枪磨出的。
他脸色平静,口气也平常,但是眼神中的一丝迷茫还是被霍克捕捉到了。“既然是从小的梦想,那你现在迷惘什么?是对这个梦想的怀疑,还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怀疑?”
徐海城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灯光为他抹上一层薄薄釉色,依稀中给人一种错觉,他会一直在沉默下去。
“徐队长,你是个有担当的人,遇事只会放在心里,自己默默承担。时间一长,大家都把你当成可遮风雨的大树,而忘记你也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有孤独寂寞。”
这话说的徐海城心中一动,他性情坚定,多愁善感是不沾边,但是有时候也会胸有块垒。可是这些块垒是靠烟酒打发掉的,细想一下,身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聆听心声的人。方离是他唯一有心亲近的,只是两人因为一场误会心生隔膜,而后竟是越走越远。想到她,徐海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不如我们谈谈方离吧。”
霍克忽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徐海城十分惊愕,片刻,他摇摇头,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谈的人就是她。
“那我们谈谈南浦大学考察团。”
“看来我们局长既然全告诉你了,你也应该清楚,我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时间。”徐海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痛苦,有愧疚,有无可奈何,“我需要时间来遗忘一切。”
霍克一改温和,变得咄咄逼人,“你准备用多久时间来遗忘?还有你确信你能遗忘掉一切吗?遗忘你搭档的死,遗忘你心仪女子的失踪,遗忘你曾差点死掉的事实,遗忘那十四个消失在深山里的人?遗忘那四个将在精神病院度过一生的人?”
这几句话像刀般刺透徐海城的心脏,他杵在原地,喉结滚动。
南浦市考察团七人,随后援救他们的地方野战士兵十一人,另外还有南浦市公安局的徐海城与张晓枫,还有瀞云山区的四外向导,总共二十四人进入大山……后来,瀞云市驻地部队从军用通讯频道收到求救信号,派出两架直升机搜索一整天找回六个幸存的人,这六个人都身受重伤,经过抢救虽然全部活了下来,但是其中三个精神失常,另有一人拔掉氧气罩自杀,还有一人变成植物人。
所以实际的幸存者只有一个,就是徐海城。
徐海城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着约一分钟,而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着,烟雾从嘴角溢出,腾腾地隔在他与霍克之间。他的眼睛眯起,穿过烟雾,落在极远的地方,那是半年前的瀞云山区。霍克所说的正是半年来噩梦的根源,作为唯一幸存者的他,确实是无法将一切忘记,相反,每天都在梦里重温。
“你一定很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居然让野战士兵精神失常?”
霍克不置是否,虽然他的工作职责是消除徐海城内心的阴霾,但也确实好奇事情的真相。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脑袋中了一枪……”徐海城指着额角的疤,“眼前全是血,我躺在地上,非常奇怪,一点都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声音渐小,他又抽烟,烟头在他指间明暗,映在瞳仁深处也是两点火光明暗。“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发生的事情既然能让野战士兵精神失常,而我并不比他们强,所以这一枪其实是救了我。”
办公间的气氛十分压抑,徐海城虽然一副波澜不兴的口气,但说的比竟是濒死经历。霍克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言词来缓解,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听说马俊南教授在你们这里医治?”
霍克点点头,马俊南是一个月前刚转院过来的。
“带我去看看他。”
“好。”霍克起身,领着徐海城穿过办公楼的后门,走进后院。后院树木更为繁茂,风吹沙沙作响,一幢小楼在树木中半隐半现,很有几分阴森森的气氛。楼门口亮着一盏灯,铁栅门的投影在地上拉的很长。
霍克推开铁门,跟门口值班室的护士打了一声招呼。恰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徐海城浑身一震,四处张望,霍克与护士却置若罔闻。
精神病房的走道狭小而长,让人心生压抑。徐海城跟在霍克的身后,一路听到各种各样的声响,有嚎叫,有撞门声,还有人在唱小曲,咿咿哑哑地从每个角落里绕过来。纵然他胆色不弱,也有种置身于零下几十度的冰柜里的感觉。
霍克却始终神色不变,一直走到尽头,凑到一间房门上方窥孔处看了一眼,然后招呼徐海城过来。
徐海城凑近,只见一片明晃晃的强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还有房顶洒落的白色灯光,房里的一切都亮的毫无回旋余地。有个削瘦的人坐在床正中,僵直的目光盯着白色的灯,竟然一眨也不一眨。
这是马俊南?
徐海城不敢置信地看着霍克。他是见过马俊南的,可是眼前这个人早就脱了形,深陷的眼眶,眼珠外凸,整个人干瘦得似乎只有一层皮附在骨头上。
“他十分害怕黑暗,也害怕睡觉。所以一直开着灯,不休不眠。虽然注射药物可以强制他入眠,但他醒过来后,会躁狂,会自我伤害。”霍克边说,边伸手按下墙上的几个开关,房顶的一排灯里顿时熄灭几盏。一动不动的马俊南立刻露出恐慌的神色,瑟缩着身子环顾着四周,就像一个惊恐的小耗子。
霍克又飞快地按下开头,恢复到刚才的亮度。马俊南的恐慌神色也随之消失,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灯泡。“要不要进去聊一聊?他可能还记得你。”
徐海城犹豫片刻,点点头,跟着霍克推门走进病房。门开的声响并没有让马俊南有所动,他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灯泡。
“马教授,有人来看你了。”霍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