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千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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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并没有出现。
我十分了解S君,他是那种很自以为是然而确实又明察秋毫的人。
可能推理作家并不都会像自己笔下的名侦探那么喜欢探查真相,也没有相应的智慧。但是,我很明白S君,他就是那种想自己寻找答案,也是有能力发掘真相的人。
我想象中的情景是这样的:
在我久久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场所之后,S君会不停地拨打我的电话,在屡次没有人接听以后,他会生出一丝担心,于是决定去本来就不远的我家察看。
我会把我的手机丢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小巷深处的垃圾桶旁。不排除会有人听见手机铃声拿走它。但我的手机很破,住的地方也很偏僻,在短时间内,不太会发生那种可能。
我将手机设置成118,然后拨出,S君如果找得到我的手机的话(以我对他的了解,那简直是一定的),就会发现这是我最后拨出的电话。如果设置成110拨打求救的话那就太明显了,他反而会怀疑的。这样,他就可以认为是我在报警求救时因为紧张而拨错了键。
错误一般比正确更让人相信。
垃圾桶的周围很脏乱,散放着一些砖头,如果他会一一拿起来察看的话,就会发现有半块朝下的那面沾上了血。当然是不是我自己的血并不要紧。因为我知道,S君是不会求助于警方的,就像他的小说,向来推崇不依靠血迹、DNA、指纹一类的检验证据破案。他所推崇的,是自己的头脑。
而那正是我想要的。
S君如果看到这两样东西,就大概会估计到我发生了什么不测。但依他的个性,他仍然不会报警。他会继续自己的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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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小说人生(2)
他来到我的家。我告诉过他,因为以前曾发生过出门忘带钥匙而被反锁在门外的情景,因此,我会在门口的花盆下面藏一把备用钥匙。
他会用这把钥匙,打开我的家门。
聪明如他,当然会这么推理:作为一名三线作家,我的经济并不宽裕,穿着向来邋遢,自然不会有人拦路抢劫。如果是抢劫的话,也断不会用地上的砖头这种随机的武器,更不会带走我的尸体。(我有没有成为一具尸体,应该还不是他确认的问题。)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来寻仇,而且是我认识的人。我没有把他(她)让进屋里,而是带了对方到小巷里说话(小巷并不是去咖啡馆的必经之地),然后一言不合,对方出手。
所以,他应该想从我的家里得到我仇人的线索。
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房门被打开了。我所有的隐私,都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专职写作者的家园。狭小,杂乱,因为没有人整理清洁,甚至肮脏到令人厌恶。
但同样的,没有任何掩饰的地方,这会让人发现秘密。不是么?
S君的眼光,在屋内逡巡一阵后,会专注在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我的电脑上。
作为一个写作者来说,还有比电脑这个东西更能发掘线索的地方么?
S君飞快地运作着我的电脑,我当然也不会让他失望,在片刻的寻找、排查之后,他会从我的来往邮件里发现以下三个嫌疑者。
二 三个嫌疑者
让我一个一个来呈现给S君看吧。
第一个嫌疑者:女性读者,为了叙述方便,姑且称之为A吧。
A是我作品的热心读者(就算是三线作家,也会有几个书迷的吧),而且远不只如此,由于不断地和我交流对作品、对生活的看法,她继而爱上了我。
网络上的言谈是很奇妙的,人们写下来的字句因为通过了大脑的过滤,远比脱口而出的要美好、诱惑得多。说到底也许其中也有我故意引诱的成分。作为一个写作者,尤其是善于挖掘人性的推理作者来说,我怎会不知道如何来勾引一个正当妙龄的女性呢?只要和她交流几句就知道什么样的话语可以捕获她的芳心。但我们只局限在网络上交往,从来没有出来见过面。因我深知,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我,是不具备见面后还能被她继续爱着的条件的。尽管她再三强调她爱的是我的才华和内在,不会因为我的身材容貌而发生任何改变,我却毫不动心。无论她如何哀求,我要的,只是和她在网络上的一段情缘罢了。
可是一个爱着我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因为我给S君留下了微妙的线索:
1. 门口的花盆
S君是知道我门口爱放几盆盆栽的,但都是仙人掌之类。因为我对花粉过敏,所以从不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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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小说人生(3)
而在A和我的聊天记录里,非常详细地谈到了她种花的喜好,而我只是一味逢迎,并不曾告诉她我这个毛病。
而现在放在门口的盆景之中,却有一盆扎眼的兰花!而只要S君略一查看,就会在聊天记录里发现,这是那女人最喜好的品种!
这暗示那个女人找到了我。
就像我说的那样,S君可是个细心的人。
2. 我的住址
我是个很低调的人,因此有读者向我或者出版社表示想寄礼物给我的时候,我总是婉言谢绝,并且要求出版社也绝不要透露我的地址。
发现A找到我家的S君必然会思考这个问题:A是如何找到我的?
而只要他稍稍调查就会发现,曾经有几个人去过出版社想索要我的地址。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遮遮掩掩、面目不明的女人。
那很可能就是A了。
S君会这么判断:A爱我已经很深,无法忍受我拒不见面的要求,于是想方设法查出我的地址(很可能是跟踪出版社派出的速递员),找上门来。她带了一盆花做见面礼,随手和我的盆栽一起放在了门口。
然后我打开门,她看到了真实的我。
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呢?她会发现自己的幻想破灭了。我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我。我甚至没有将她让进屋子,而是带了她到小巷说话。我无法安抚她失望愤怒的情绪,于是她捡起了地上的砖头……
第二个嫌疑者:我的狂热书迷B君。
与其说B是我的粉丝,倒不如说是我笔下某女侦探的狂热拥趸,因此,从我决定结束那个女侦探的系列开始,他就写邮件向我表示强烈反对。
但我心意已决,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并立刻开始了新系列的撰写。
他从哀求逐渐变成不满,后来更变本加厉。他威胁我,如果不继续把那个女侦探写下去的话,就会杀掉我。
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而对现实中的人产生杀意,这样的人如果犯下什么罪行的话是一点都不会让人意外的吧?
同样地,我留下了指向B君是凶手的线索。
在我乱糟糟的屋子里,留下了B上门赠送的水果篮。
S君很清楚我从不收拾屋子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在外面见面的原因:如果他上门拜访的话,我给他倒了一杯水,那么很可能三个月之后他再次来的时候,仍然会发现那杯水放在他上次离开前放置的地方。这样的我,就尽量保持了屋子里来过的任何人的痕迹。
B会送我礼物并不奇怪。虽然扬言要杀掉我,但是他仍然会抱着一丝希望先礼后兵的。而在我固执地不肯答应他的条件下,他会做些什么呢?
当他三番两次没有得逞的时候,也许会兑现他的诺言了吧。S君会这样分析:为了不在我的屋里留下痕迹,他将我骗进小巷杀掉,毕竟,那样被认为是陌生人作案的机会就会大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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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小说人生(4)
第三个嫌疑者:这个却是我和S君共同的熟人了。她就是与我一样,同为三线推理小说家的C。
C是一位看似温婉的女性作家,也和我们在同一座城市。
C仇恨我的原因很简单。当我们都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因为同在一个城市的缘故,不仅在虚拟网络上,在现实中,我们也曾是知己。
她甚至会把她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说给我听。而我从其中一个中得到灵感,写下了我的第一部长篇推理小说,从此有了一定声名。
C是很愤恨的。因为当时她说过,因为这个梦自己有了一些想法,可是还没成型,就被我捷足先登了。
可是,她又无法说我是剽窃,毕竟,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梦,是我丰富了情节。不能不说我不是原创。
但从此,她恨我。
这恨没有浮出水面。因为大家是同行的缘故,我们表面上仍很友好,虽然彼此心知肚明。
指向C是凶手的线索很隐晦,也许换一个人绝对不会觉察到,可是作为推理小说家的S君,连肠子可能都比普通人多几个弯儿的S君,他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
第一,为什么凶手要把我的尸体带走呢?
这又有两个可能:其一,尸体上存在指向凶手的线索,一般是尸体上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纤维或衣服纤维;其二,因为没有尸体,就算有人报警,就算有手机和砖块上的血迹作为佐证,也不能说明些什么,不是吗?就算立案调查,警方会为我这样一个无亲无故、微不足道的人物奔波多久呢?
第二,身为典雅、柔弱女性的C,应该是不会试图用砖头这样驽钝的凶器来杀人的,更不要说诱骗我走到小巷的垃圾桶那样又脏又臭的地方……
慢着,这样说来,凶手岂不是不可能为C了吗?错了错了,普通人也许会这么想,S君却会从这样的表象里面得出相反的结论来……
也许,凶手杀掉我是另有方式,譬如毒杀之类,然后,用手机和砖块制造了这样的现场。所以,凶手才不得不带走尸体,又留下这样的线索。
这样的心机和谋划,倒挺像是出于一位女性推理小说家的手笔……
以上,是我为S君设置的圈套,而他会判断谁是凶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三 S君的推理
我知道S君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才给他留下了那么多纷乱的线索。并且我也知道,他会得出我最想要的结论。
亲爱的读者,你们知道我伪装死亡的事实,但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你们会推断谁是凶手呢?
请原谅,有一件事我隐瞒了你们。
S君会推理出凶手。
因为他知道一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会认为,凶手是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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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小说人生(5)
而推断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是个女人。身材矮小也确实其貌不扬,甚至邋里邋遢的我,是女人啊。
而且,我是他的恋人。
想想看吧,他怎么会知道我对花粉过敏的习惯?怎么会知道我花盆下的钥匙?再想想,我怎么会和是女性的C成为密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