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道-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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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匠｛一｝
（一）
错了，老叫花来不是过来问你要钱。只是有几个条件得说说，立个字据，要成呢，咱就走一遭，不成也就拉倒。
李老大那敢说不成，就催他说说。
第一蛇肚子里的所有东西得归我。第二那蟒皮得归我。第三我剖蛇的时候你们得让人走近。第四还得备些器具，那钱都在你们公用上支。老叫花的吃住当然也该你们管。
李老大聚精汇神听着，见没了下文就问他：完了？
完了。
您老不要银子？
老叫花拿那多银子来干啥。精赤条条一个人，来来去去无牵无挂，干吗我要银子？
（二）
李老大见有如此便宜怕叫花儿改了主意，赶紧去找来纸笔给老叫花立了个字据，双方各自画押妥当。老叫花把字据贴胸藏好。拿出一张图纸，那图纸绘着有长长短短的十二只无柄柳叶刀。他吩咐李老大骑快马赶到离开阳三百里以外的庆林县扇子乡五里村找一个名叫倪云林的铁匠。
找到他就说老叫花吩咐过来的，你别和他讲价钱，他要多少银子你给多少，别说给少了也别说他要多了。唯在时间上你得迫他赶在五天之内把活干完。你也别走了，守在那儿候着把东西给我拿回来。我呢就此上路，大约五六天也到得了你们那儿。这就刚好干活儿。
李老大说：我还得让村上给你老准备几个腿脚伶俐的后生作下手。
老叫花说：不用，有些粗活你们可以帮帮，手下我自己有。
老叫花说的手下就是癞头阿三。这小子可是一早就到了开阳，把事儿先就说了一遍，所以在李老大来之前，纹头老丐已是心中有数。他也把癞头阿三当作合夥人，说好了各走各的，在赵李村约齐。
（三）
这边厢老叫花不耽误工夫放开脚往益州赶路，那边厢李老大快马加鞭上庆林县扇子乡五里村找倪铁匠铸刀。
据老叫花说，这倪云林虽是个打铁的，在江湖中可是暗有名头。先是有人传说他酷爱搜集好铁，凡天下稀奇古怪的金属在他那一院占地几亩的宅子中到处都是。别人炼不出来的金属他都有法融了。那手艺也极其精巧，凡千奇百怪的兵器机械，只要有图他就都做得出来。这人名声不在表面，平时在店里的门面活路也不过犁头锄镢，铁齿钉钯。谁个晓得他是一深藏不露的绝代大匠。
（四）
李老大在脚行里租了辆单骑快车，自家驾着，疾驶三百里当天深夜赶到了五里村，在村北头天王庙里坐捱到天晓。一路问讯方走到倪家铁铺门口，见那店门的拴马桩上系着五六匹健马。见有几个大汉正在店里争论着什么。
李老大走拢过去，听几个大汉七嘴八舌在数落当中一个抡锤子叮叮当当打铁的瘦汉：我说你这人咋这么不晓事，我家主人花多少银两让你打造一柄单刀，这已过了半年，你还说没到时间。后来你又说银子不够还得加上千两。小的主人二话没有，又让小人等巴巴儿地给你送了过来。问你啥时候交货。你声也不吱。见过托大的，也没见过你这么托大的！
二十一章 大匠｛二｝
（一）
那铁匠赖洋洋地细声回他：你问我啥时交货，我这儿不交货。要东西到时候让你家主子自己过来。
其中有一位汉子气不过他这阴阳怪气，就说：好不得了么。遍天下哪没个打铁的。不过就一把单刀罢咧，爷们什么地方打造不到！值得这么拿腔作态。
那铁匠就把眼一横：你几个狗才想是平常霸道得习惯了，再没个眼高眼低的清醒明白劲儿，我也不耐烦给你们说话，总之回去带句话给你家主子：就说倪铁匠不爱搭理他，这刀不给打了。银子我用了看他要怎么着！就这话带回去保没你几个半分干系。有错都在老子身上！
（二）
这边几个干仆见他说话这么不给人留余地，又寻思真就这样回转，在主人那儿把这狗铁匠的话传上，那还不显得这几个外出干事的脓包得紧！哪能就此回去。领头的咽下口气放低声说：倪师傅，你老看在我等千里迢迢来得辛苦的份上，加把劲儿把那柄刀打造出来让小的几个回去有个交待。
领头的在那儿下话，气极了手下几个楞头青的弟兄，见着那铁匠黑着一张面皮根本不作搭腔，就再也按捺不下腾腾怒火，一脚踢翻了那店子里的几张椅子，寻着院子里的几捆柴草就要烧房子！
（三）
李老大见事要情要糟，托地跳进人群当中张手拦住：各位大哥，有话好说，都是话赶话赶到一块儿方弄成不可开交。其实这当中道理明白得很，各位可否暂且住手听我说两句。如觉得没道理处再烧不迟。
那几个见出来个转环的，本也没想把事作绝，都是这狗日的铁匠逼的！这回见了台阶就罢手喝道：毕竟你又是个干啥的。挡住大爷几个动手。这回就听你咋说。如没道理处可合作连你也一并烧了！
李老大笑笑：所谓旁观者清。看各位的气概，你等的主人想必是一位非凡人物。一位非凡人物用数千两银子，远隔千里找一位僻远地方的铁匠铸刀。各位想想市面一柄单刀的价格不过几两银子，极好的也上不了五十两。这是为啥？
那几个瞠目回答不上来。倪铁匠说：他几个要晓得这些就不在这儿充这浑人了。
这话又把几个大汉扇动得火焰上冒，但也不再造次动粗。
李老大干脆把话点明：你家主人要的肯定是把宝刀！这把宝刀只能在这儿打造！也只有这倪大师方能铸成！宝刀如神，只能恭请，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方能成就。便是大师本人也得待时待机方能功德圆满。
（四）
李老大一番话点醒梦中人，那几个大汉寻思过味儿，方腼颜向倪铁匠抱拳谢罪。说是这就别过大师，一月后当陪主人亲自前来请刀。
倪铁匠说：一月后尔等可先来两人，如刀成一人守在这儿，一人回去通知让你家主人过来。
那几人匆匆别过倪铁匠，和李老大拱手为礼，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李老大熟视一阵，见去得远了方对倪铁匠说：这几人好俊的身手。真个是捷如飞猿，轻如迅鸟！
二十二章 柳叶随风
（一）
倪铁匠说：也就那样，有点三脚猫功夫就穷显摆，值得这么夸张么！
李老大笑笑：毕竟是人家手下，随时显显本事也可在主子面前有个交待。张扬是张扬了些。
倪铁匠懒洋洋地问他：你呢，老弟，你又是来干啥的？
李老大赶紧抱拳躬身作一揖：小人千里急奔，为的正是要一见大师打造几件要紧兵刃。望大师千万看顾则个。
倪铁匠冷冰冰地说：来我这儿的都是一副猴急相，火烧屁股，其实真一年半载的下来也没见有人少根毫毛。就象刚才那几个小子的主子。来时就是急火惊风的，说什么一月内不把他要的刀打造出来，他就会死在仇家手上。还没接他活儿呢，就赖上啦。结果我不搭他这茬，只应允半年后交货。他还不也捱了过来，半年后我交不了货，他不还得等下去。要照我的说法，果真一月内他拿到刀可能早死在人家手里了。
慌得李老大忙不迭地说：我这事和他可不一样，真是要死人的事，还不是死个把人，是死一大堆一大群的人！边说边把图纸拿出来：也亏得有纹头老叫花的指引我方得见大师。那老叫花可是说这几件兵器非大师普天之下无人造得出来。
（二）
倪铁匠接过图纸说：这画儿就是老叫花手笔，它妈的歪歪扭扭，就只好我看得懂，另找个人还没那本事弄清楚他要干啥。
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他沉呤着说：这几柄刀可稀奇得紧，无柄，下端只有个用来固定的孔洞。薄如帛纸，比那绕指柔都软和。该是叫柳叶随风，楞着挂在树上就是一匹柳树叶子。老叫花寻思暗算谁呀？
李老大就把自已家乡蟒蛇为患的事儿说了，又说希望五天后能拿着铸造好的兵刃赶回去。这可等不得。多耽误一天一知又有多少真了那蟒怪的肚皮。
（三）
倪铁匠说：这可得要用缅钢，得把缅钢融到极柔，反复锤打锻炼，剔除它的火气瘁劲，把一种韧性炼到极至。你要知道，柔软的钢铁大都不坚，难以磨得刃口锋利。即或暂时磨锋利了也经不得用，遇物即钝，排不上用场。此刀关键在于要把难于调合的坚和柔融在一起。
听得李老大点头不已：那是，那是！要不是这样的宝刃神兵哪儿对付得了那群妖孽。
倪铁匠懊恼地说：这老叫花自己不来，吩咐你扛着你那地方的若干人命来要挟，知我是个懒不过的人，这下也被逼到了绝路上！不搭把手呢叫见死不救，搭把手呢可就让自己遭罪！狗日的老叫化，老子见到他不剥了他的皮我就不是铁匠！
（四）
李铁匠看他烦恼，也就弄明白了老叫花让他亲自走一趟的意思，如不是摆明了这好几千人命的天大事，要让这倪铁匠五天内造出兵刃是万万不可能，见他打发刚才那几个汉子的作风就清楚。
那边倪铁匠还一边往里走一面继续骂：老叫花真不是个东西，要老子五天内打造出这柳叶随风，还不如干脆要了老子的命走来得安逸！老子睡不了觉，谁也甭想躺下，都给老子起来干活！
李老大不知他转到屋子里面干啥，又不敢多问就呆在店子里面干等。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倪铁匠回来，肘弯里挟抱着一根大黑铁条。他把黑铁条费劲地放到砧子上，用锒头敲敲听那声音，听了一阵看来也还满意，直起身子对李老大说：你可不能闲着，你自家的事可不能尽推别人。这五天你就在这店子里给我拉风箱，我再找两人作替手，不得有一刻闲下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三章 柳儿眉 柳儿媚
（一）
李老大说：那是，那是，我没什么，即或累死也是活该，但累了大师总是心中愧疚。说着摸出五千两一张银票：这点钱暂给大师暖手，这些天还需备够充足的吃喝，我可是累可以受得，那饥可就受不得了。这也需先给大师说明。
倪铁匠仍寒着一张面皮说：你这汉子也是个晓事的主。收过银票见数目甚大，心内就有些欢喜。
（二）
倪铁匠唤出老婆，吩咐出去置备些吃喝物事，要她这些天昼夜都备着热水，热食。又扔了几床草席在地上，以备交替着睡觉。
那天中午时倪铁匠把他一个唤着铁胳脯毛胜的徒弟叫来打二手，又并着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与李老大一块交替着拉风箱。大家好一顿大嚼过后，倪铁匠用三枚制钱测了个金钱卦，择在申时初分开炉。
（三）
五天五夜，李老大在开始的头两天还可有兴致细看倪铁匠师徒把一块黑铁烧了又冷，冷了又烧，那块长大缅铁在叮叮当当的铁锤下越变越小。到后来他就只觉得极其疲累，也没心思再去观察铁匠师徒的动作，只是在轮到自个儿时一个劲地推，拉，不敢让那炽热火红的炭炉子光线弱了。五天之间倪铁匠和他徒弟只是轮着睏了几次，倪铁匠不过略打个盹就起来看那铁在他徒弟的手下转变的成色火候。越到后来他越见神勇，最后的一天一夜他徒弟完全站不起来，活儿就由倪铁匠一人收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