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之犹记小时-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约是因为大家都赶着回家过节,街道上不复平日里的熙熙攘攘——便是有那出来采买中秋用品的人,也大多行色匆匆。
不知什么时候起,炉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细微的雨丝,渐渐地,雨丝撑起一张巨大的网,慢慢笼住了整个定州城。
等到街上十之的行人,都撑起油伞、披上蓑笠的时候,一声惊雷滚过云端,霎时间豆大的雨滴便穿透了薄丝网,瓢泼而下,不久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积出了一个个小水洼。
济生堂坐落在定州城东南的朱雀街上,紧贴着它的东侧院墙的,是一个狭窄的小巷——从那里进去,可以直抵济生堂的后门。
定州北边是极高的黑木崖,南边则是平原——所以,它的地势是由北向南倾斜的,小巷顺势而建,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地势的倾斜,随着雨声渐大,开始有汩汩的雨水从巷中顺势流出,在巷口的低洼处汇成了浅浅的一潭。
忽然,那小潭微澜的水面上,映出了一个黑影——“哗啦”一声,一只黑色绸面云字头双梁厚底靴踩进了水潭里,一瞬间便带起水花无数。
—————————————————
雨点儿落在在青瓦上,发出声声轻响,仿佛暗合着音律。
济生堂后门对着的巷子很窄,大约只能容下三人并行,最窄的地方,甚至只能容下两人并行。
这与外面正对着的大道相比,自然是很寒碜——铺街用的也是碎石子儿,而不是阔气的青石板——碎碎的、有圆有方,很不平整——就算靴子垫了一两层鞋垫,站在上面仍会觉得硌脚。
一辆板车“嘎吱嘎吱”地从小巷另一端行来,快行到济生堂后门的时候,突然卡在了巷子里——却是那转弯处太窄,而且正逢雨天、水流把铺路的碎石冲了一些下来、把转角处又抬高了点儿,使得那车轮卡在碎石堆前面,再不能往前行了。
推着板车的卖米小贩,暗暗懊悔自己贪图快捷而抄小道的行为,撸起袖子,勉力去抬车子——却发觉车上装的米袋太多太重,根本搬不动!
正着急时,他恍然看到前面有个几乎都跟雨帘融为一体的人——那却是一个青年,正垂着手,静默地站在某户人家的门前。
“喂!兄弟!帮个忙成不?”他大声招呼道,“兄弟?兄弟!帮个忙!帮我个忙呗!”
然而,任凭他如何叫唤,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晦气!搞不好是个聋子!” 他轻啐一口,无奈地把一袋袋米从车上搬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子抬过转角,然后再把一个个米袋重新搬回去。
不过,等他大功告成的时候,那貌似聋子的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扇门前,没有走开,也没有敲门。
他不解地推着车走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那男子竟长了一副极俊美的相貌,虽然全身湿透,却不显得狼狈,而且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丝凌然之气。
他心中对这人刚刚的袖手旁观倒是释然了些——这样的人物,真像是画儿里的仙人,若真的让人家来帮咱们推这泥车,却是太太不妥了!
他屏着气,推着自个儿的小车,从那人身后走过。走到巷口的时候,他不由回头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人还笔直笔直地伫立在那里,仿佛雕塑。
仿佛发觉了他的窥视,那人的脖子竟然动了一动,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莫名地觉得心虚,赶忙回过头!仓促间,竟连那人的神色都没有看清!
若是他大着胆子仔细看,他定会发现,那人的脸色是冰寒带煞的肃然,而瞳孔中却是混沌一片的茫然……
在他身后,那人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终于犹豫地抬起右手,轻轻搭在木制的门扉上。
————————————————
乔清易刚送走了来做饭的周婶,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用饭。
——又是鱼?
他无奈地看着桌上的菜色——红烧鲫鱼,青椒土豆丝,还有银耳莲子菊花枸杞汤。
自从那日王老自以为是地告诉周婶——“他爱吃鱼”——之后,周婶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做一次鱼,却是让他有些厌了。
他举筷夹了鱼唇后面最嫩的一块儿肉,塞进嘴里——滋味咸鲜,口感滑嫩——这是他大脑给出的客观评价,然而他却依然觉得如同嚼蜡。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白术他们还在外面奔波,王老和半夏去赈灾了,木香正被一众事务和死心不改的小侯爷缠得晕头转向,就连周婶也请了假回家,至于小柏……小柏已有三个月不曾来访。
——看来,这个中秋,他得独自一人过了。
——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不习惯。
虽然是这么想,但他心里还是莫名地觉得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与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大前年……都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却总是因为这个“仿佛有什么”而莫名地烦躁。
他午饭吃得晚,现下也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塞下了一两米饭、小半条鱼和一些土豆丝,甜汤却是一口也喝不下了。
他收拾起碗筷,把剩下的土豆丝倒掉,鱼却收了起来,和剩饭一起,准备明天中午将就一下。
他洗净双手,步入庭院的回廊里,给茶炉点上细炭,准备喝上一壶毛尖再回书房批阅文书。
正当他拧开茶叶盒子的时候,“叩叩叩”三声轻响从后门门外传来。
雨点儿打在树上瓦上檐上石上,密集地盖过了那细不可闻的叩门声。
若非他乔家的人,五官六识天生敏于常人,他必然会错失这轻微的叩门声。
然而就是凭着异常灵敏的双耳,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又凝神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听到敲门的声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放下茶盒、站起身。
“这个时候,能是谁呢?”他摇摇头,把自己长长的衣摆往上提了提,撑了把油纸伞,快步往后门走去。
其实——还能是谁呢?
有的时候,人就是如此,明明心底已经有了期待和答案,然而却自以为自己不知道。
其实,他们只是不大知道——这个期待意味着什么,而已。
——————————————
东方不败仍是静静地立在那扇虚掩的木门前。
——我敲三下,如果他没听见,我站一会儿就走。
他对自己如此说着。
雨声淅沥,掩住了那叩门的声音,许久也没有人应声让他进来。
他早知会是如此,松了一口气,但也不由失落。
他心里到底想不想见清易,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那两条腿,却自作主张地把他带到这里,又立在这儿,一动不动的犯傻发呆。
忽然,他耳尖一动,却是在水珠四溅的声音中,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不由没出息地往后一退,几欲兴起逃跑的念头。
乔清易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本来后院儿就不大——从回廊到后门,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何况那扇木门根本没上锁,只合上了一半,乔清易早早就通过门缝、看到了淋得湿透的他。
“你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他无奈地把东方不败拉进油纸伞下,“怎么不带伞?”
东方不败没告诉他,自己是在下雨之前就出来的——只是因为犹豫该不该来,而在路上徘徊了好久。
乔清易带他进屋,扔给他一条干毛巾,“你先擦擦,我去烧点儿水,一会儿你得泡个澡,不然容易感冒——伤风。”
“嗯。”东方不败把脸埋在毛巾里,含混地应着——其实,他内功如此之高,又哪里会感冒呢。
……
浴桶里的水,温度并不如黑木崖上仆从们精心准备的那般适宜——微烫了点儿。
但自从修炼葵花宝典之后,东方不败反而更偏爱这种能让他感觉到烫和热的水温。
“小柏,我把衣服搭在屏风架上了,一会儿你自己穿上。”乔清易的声音从木屏风后面传来。
“好……”东方不败闷声答道,咬牙压抑着肚子里的那一团烧给自己的火。
——我怎么就进来了?
他无力地把头扎进水里,借着水,断绝自己的听觉视觉嗅觉——他本想以此静心,却不曾料到,这个举动反而让他心里懊恼纠结的声音回响得更大了。
——我怎么就进来了?!
——我……
他胸口一阵憋闷,把头冒出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气。
——东方不败!你来了就来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见到……干嘛还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微烫的水温把他的皮肤蒸得微微发红——之前走火入魔时,因为跌倒碰撞而产生的淤青已经退了下去,然而那一日荒唐的一切却始终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他。
心魔。
他对自己说,一定要赶快解除这个魔障,不能再拖拉着了——然而,魔、障?
他自嘲地一笑,抬起修长的五指——这一双手,翻覆间便可以在武林、乃至天下间掀起滔天巨浪——然而,却没办法解开自己心中的结。
他捂住自己的双眼——我就算知道那魔障缘何而起,我又怎么能知道如何消除?!
——也是,谁能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解这个结呢?
只怕,小时候的几味药、几块糖、几个微笑,就已把这个“结”给打死了。
……
他的靴子已经湿透,于是他便穿了清易的一双木屐。走出浴室时,他一抬眼便看到坐在门外廊下,捧着一杯热茶,闭目听雨的乔清易。
“洗好了?”听到开门声音,乔清易转头看过去,却见东方不败正穿着他的青衫,披散着湿发从门里出来。
“嗯。”东方不败点点头,学着他的模样,在他对面,倚着廊柱,斜坐在阑干上。
“今儿怎么来了?”乔清易问道。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这话有责怪小柏多日不访的意味,不由尴尬失笑。
“没什么事儿……只是许久没见到你,过来看看。”东方不败低着头,没注意到乔清易的尴尬,而乔清易,也同样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就陪我听听雨罢。”
乔清易轻轻说道,拎了茶壶也给他倒了一杯,两人就静静地在那里品茗听雨,偶尔说上一两句,却也是无关紧要的闲话。至于分别以后,这些日子对方过得如何,却是谁都没有问、谁都没有提。
“这是……信阳毛尖?”
“嗯。”
……
“药快吃完了吧?”
“还有一点儿。”
“过两日我再帮你配些。”
“好。”
……
“这是桂树?”
“嗯。昨日刚开了花,倒叫你赶上了。”
“挺香的。”
“那是。”
……
“桂花都开了,快中秋了罢?”
“呵呵呵,笨蛋,今天都十四了。”
……
“王老呢?”
“带半夏去洛阳玩儿了。”
……
“你明日……”“你中秋……”
两人一愣,互看了一眼,发觉对方眼里都带着笑意。
“……小柏,今晚别走了——反正王老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明日,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好啊。”东方不败温顺地点点头。
乔清易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心道,小柏今儿笑起来的样子,倒与平时不大相同……
然而不同在哪里,他又一次说不上来了——就像他之前说不上来自己为甚烦躁,就像他现在说不上来自己的烦躁为甚又消匿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