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民国)-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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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知道,沈青明那小子其实是一直想要他廖仲恺的命的,廖仲恺的家里一直养着的,是一只永远也养不熟的会吃人的狼。算他倒楣,这回犯事儿被抓,而且恰好撞在了他的手里。日本人那边的藤本似乎也同样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从这小子嘴里套出点东西来。不要说廖仲恺凭着一己之力,就算还有那个心思,此番看来也是很难罩得住他了;就是沈青明的老子沈老将军出面,也很难再有些什么用处。王雪锐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开怀一笑,从铁架子上顺手取下一条长鞭,走到沈青明身旁,用鞭子的弯曲部分轻抬起他的下颌。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身子,平常都是用来伺候人的吧?反正这回你也是再逃不出去了的,把知道得都直接全倒出来,也省的受皮肉之苦。”说完,王雪锐肆意地拿着冰凉的鞭子尾部在沈青明的身上游走描画起来,□在白衬衫外的肌肤,不由得就此浮起一片小小的疙瘩,但倔强的人仍紧抿着嘴,低垂着眼皮什么都不说。
"看起来你真的很想吃点苦头呢!”王雪锐说完娴熟得挥舞着手里的鞭子,鞭子的尖端重重的落在了沈青明的背上。一鞭子下去,被绑的人闷哼出一身呻吟,衬衣被撕裂开来,暴露在空气里的脊背上的,是一道长长的狰狞的血红色裂口。
王雪锐嗅着那股即刻间弥漫开来的铁锈气息,狰狞的笑着。看那人依旧没个说话的意思,王雪锐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猛地甩了他一鞭。倔强的人死咬着嘴唇,这回虽然忍住了所有的声音,但喉咙里仍旧发出了闷闷的哀鸣,像是将死的南燕,身体不由自主的激烈扭动着,但依旧不可能再望得到生养他长大的家乡。
王雪锐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直到自己的整个右臂都挥酸了,那倔得和一头牛一样的人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说。暂停了一会儿,王雪锐暧昧的用手指轻轻抚摸那后背的伤口,用一种带着淡淡情、色意味的声音低语:“很漂亮的鞭痕呢,连你的皮肤都是炙热的!" 说完把嘴凑上去开始亲吻那伤痕累累的后背。那凉凉的柔软的触觉安抚地印在滚烫的皮肤上有说不出来的刺激感,让沈青明忍不住地呻、吟出声儿来。
“沈老将军当初南征北战的时候,我也是见识过的,怎么会生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儿子!”王雪锐听见那暧、昧的轻叫,立马便变换成一种鄙夷的口气,狠狠地啐在了沈青明的脸上。 只见沈青明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脸颊绯红,从眼角滚落出两滴晶莹透彻的泪珠。 王雪锐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沈青明的,刚才还感叹他真是一条硬汉子,连这样的鞭打都能抗得住。这才一转眼的功夫,男人却又变得无比脆弱无助,甚至于……惹人爱怜。那一瞬间的情绪,王雪锐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一个兔子?不,这不是他王雪锐。王雪锐突然变的十分暴躁,他一把抓住沈青明柔软的头发,嘴唇毫不怜惜的开始吭噬他的双唇,鼻息逐渐粗重。
悠长的嘶咬终于结束,王雪锐喘着粗气,前胸剧烈的起伏着。他见沈青明十分平静的扭过头来,用丝毫不带温度的双眼直视着王雪锐的眼底,不带任何感情地质问道:“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再次凶猛袭来的鞭子带着破空的呼啸声落下,钻心的刺痛频繁的交织在一起。一种灼烧般难以忍受的折磨开始摧毁起沈青明的全部意识。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那难道就是他的声音吗?听起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沈青明说完那样的话之后,就看见王雪锐的眼睛里果然便烧出炽热的怒火来。那一瞬间,沈青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终于来了。
速战速决也好,反正在这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到了如今所全部剩下的,便是只有无尽的折磨了。
无休止的疼痛,到后来沈青明都显得有些麻木了。鞭打还在继续吗?可是已经没有了知觉,也听不见声音,眼前晃动的事物也都成为模糊的色块。这样多好,没有疼痛,没有苦恼,没有感知,就像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样。记得前几年刚进戏班的时候,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练功。有时候稍微睡过了头,师傅就拎着鸡毛掸子挨个来打,打的也不是很疼,但足够把人从甜美的梦里拉出来。
然后就顶着头上的星星,穿着单薄的衣裤跑到外面,让师傅帮忙掰腿,放叉。沈青明学戏的年纪自然是比一般时候大出了不少,身子被生扯硬拽着,疼得眼泪不由得便直在眼窝里打转。含着眼泪蹲马步,拿大顶,翻跟头。师傅在旁边监督着,腰里别个二尺多长,二寸多宽的皮带,用细部条子密密麻麻的缠裹着。那东西抽在身上不会留疤,但闷疼闷疼得,照着沈青明母亲的吩咐,师傅自然也是当真没少“关照”过他。而且蜡杆打肉并不伤骨,打完了还是要继续练的。那哪里是练戏,整个儿就是个“打戏 ”。
除了练功,还得学唱腔。大冷天的,呼一口哈气都能变成冰。学的时候,师傅一只手抓着沈青明的手,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打着板儿。 一听见唱得不准,“啪”得一声,那板子便下得重了。可那时沈青明毕竟还要更加年轻,一身的冲劲和燃不完的热血,满心都是组织的大业。所以等到他真正成了角儿可以开始有所贡献的那一天,倒也没觉得曾经吃过多少的苦头;只是如今这情形,已然把人熬得身心俱疲,或许是清楚再不会有人来援,已有了必死的信念的缘故,而今的沈青明却是再也熬不住了。
☆、衾薄寒重
十六号地下行刑室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那铁锈般的气味带着痛苦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脚下的水泥地上有暗红色的血迹,形状奇奇怪怪,不一而足,有的是一大滩,也有仅是寥寥几滴的,还有长长得像是在被拖着走时所留下的血痕。
廖仲恺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思,一路走进了刑室房,一眼就看见沈青明被高吊在行刑柱上。刚刚被鞭笞完的沈青明早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鲜血从划破的青紫色皮肤里慢慢的淌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残留的几片破布也被红色的液体给浸染透了。细白的手臂和背臀上触目惊心的盘绕着一条条殷红色伤口。
廖仲恺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在他细细打量之下,沈青明一副双眼微闭,嘴唇红肿,双颊是一点红晕都没有的样子,汗湿的细发贴在颈侧,额头上还不时滴下几滴水珠,在地上晕开之后,却又是一片浅淡的红色。他咬了咬牙,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有人上前,要去解开缠在手腕上的绳索。
“不要动他!” 廖仲恺咆哮着,用双臂小心翼翼的托起沈青明的身体,解开了绑缚在他手腕上的绳子。沈青明的身体就像秋天的落叶一般瘫倒在廖仲恺的怀里。。廖仲恺用自己的双臂轻柔地搂抱住那具支离破碎的身躯,眼睛里淌出滚滚热泪,半拖半抱地把沈青明抬进值班室的床上。
“去给我找医生来,快去!”
廖仲恺用的是吼的,所有人都怔住了,机灵的几个互相一使眼色,通了通心意,便有人立马撅脚丫子飞奔出去。廖仲恺叫人打了一盆热水来,一边亲自小心谨慎的搽试着那血红色的痕迹,一边喃喃地念叨着:“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明明跑了还要回来?”
“廖先生,你怎么能就这么带他走!”王雪锐不知何时听闻消息赶了过来,拦在了门口,分明是一副要挡路的架势。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廖仲恺的眼睛里喷着怒火。他自然不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奈何现在沈青明重伤在身,还不是料理这些的时机。
“这件事情,土肥原先生有过专门的吩咐。”王雪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也丝毫不怕他,反倒嘴角挑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别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头儿……” 廖仲恺咬牙切齿,他知道王雪锐是这里刑室房说一不二的长官。虽说廖仲恺眼下仍旧是他的上司,但是因为有土肥原先生的特别交代,廖仲恺能把沈青明平安带出去的机率几乎为零。
“不要为难他,也不准施刑,好好照顾他!要不然,我保证会有你好看的!”廖仲恺忿忿而出,临走前抛了一句硬话。
王雪锐冷笑得看着廖仲恺远去的身影,低语着:“你认为你真的还有那个能力吗?”
廖仲恺的内心忍受着煎熬,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脑子里翻滚着往昔的记忆。
当年被战火所逼,从昆明一路逃到了上海的廖仲恺对这个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尔虞我诈的花花大世界,不能不说是在一边充满了好奇和探险的兴奋感的同时,另一边又满是漂泊的无助和本能的怯然。
廖仲恺向来喜欢新奇的事物,等他和沈青明一起在上海安定下来,习惯了这片十里洋场的繁华迷乱之后,他便开始辗转于大上海的各大娱乐场所起来。大世界,新世界,歌剧院,百乐门,甚至于地下的大小赌坊,到处都留有着廖仲恺的身影。
沈青明自然是不喜欢去那些地方的,嫌太嘈杂,廖仲恺还算有几分良心,怕他实在无聊,就时不时地抽空与他去跑马。上海的马车已经不是中国传统的样式,而是掺杂了西洋的情调。复古样式的车身敞开着,上面支起一顶漂亮的遮篷,连个高大的钢丝轮子,在中间托起一方长方形的宽大车厢。车夫会坐在车厢之前的单独位置上,款款驾车前行。
廖仲恺那时专门雇有一个营业性的马车,同着沈青明一起并肩坐在敞篷的车厢内,沿着风景如画的静安寺路去游访西郊园林。一路上招摇过市,路人瞩目,马车飞驰,阵阵微风迎面而来,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时光匆匆在那些荒唐年月里流逝着,当事人却全然不觉,好不快活。
沈青明是极喜欢戏剧的,还没进戏班之前,廖仲恺就已然常同他到“容华”喝茶看戏。里面的花样是极多的有说书,大鼓,戏法,杂技,滩簧;一边观景,一边看戏,也同样很美。廖仲恺原本只道是沈青明对戏剧的爱好仅算个票友,却不想那人磨炼了这几年,已然很精通这一门。那天得知沈青明和东海去了大世界,廖仲恺恰巧没事,起了玩心,便紧随在其后,一眼便认出了台上唱武生吕布的沈青明。当时虽惊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凉。他们共度了这许多岁月,和沈青明在一起这么多年,看似欢乐繁华,终究还是放任这时光白白流了过去。
想起来就觉得心惊,沈青明和他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就越来越疏远了,初到上海时的那份温馨早也再没有了。后来到赌坊里玩,把从昆明带来的血本都输没了。无奈之下通过旧识李志民的介绍,廖仲恺便进了今天的汪伪政权。自那时开始,两人间的关系就更为冷淡,沈青明越来越沉默寡言,二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只听见廖仲恺一个人在说。除了在床上,廖仲恺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与他沟通的渠道。
廖仲恺不喜欢男人,但他喜欢沈青明,其实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