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念-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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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呢?额娘只是一个戴罪辛者库宫人之身,顶着常在的头衔守着一方小小的院落,甚至连他们母子相见一面都不是易事。
若不是有幸诞下皇子,怕是至今都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宫人,寂寂深宫,冉冉芳华,一生虚度。
子以母贵,似乎是注定的,他不会受到重视。
但是他不甘,不愿永远站在兄弟们的光芒背后。
他知道,他比他们缺少很多,但同时,这些他所缺的却也成为了他发愤图强的动力。
皇子们的玩耍时间不多,他甚至连这种时候也不放过,眼、手不离书。
满人马背上得天下,康熙对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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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骑射教育的重视丝毫不比学问来得少。
他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让皇父重视自己的机会,别人练一个时辰,他就练两个时辰,瘦小的臂膀拼尽全力拉出满弓,离弦之箭直中红心,也射中了他命运的齿轮。
一切,都在悄悄逆转,滑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旅途。
终于,他成功了,不再笼罩在兄弟们的光环下,他自信他有能力超过他们。他相信自己可以带给自己和额娘应有的荣耀,虽然他从不知,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皇父的赏识、兄弟的协助、朝臣的拥戴,还有那自小深埋于心底最强烈的渴望,不论面前困难险阻与否,都击不垮他昂扬的斗志。
曾经,他同权力的巅峰紧紧一步之遥,但是他太过于自信却疏忽了他那个精明睿智,八岁便登上皇帝宝座,玩弄权谋之术无人能及的皇父,圣祖康熙。
知子莫若父,他们兄弟每个人都有怎样的心机与能力,康熙又岂会不知?身为父亲,且身为一个要为后世谋划的皇帝,那道遗诏上该写下谁的名字,其实他早已看得清楚。
就像他自己也明白,锋芒毕露惹得父皇的猜忌终至被打压而不被重用。新皇继位后,他原本只想做个闲散宗室,掬月弄花,怡情养性。
然偏偏事与愿违,那顶和硕亲王的帽子扣下来,带来的不是富贵荣耀,而是一把沉重的枷锁,自此,终为囚徒。
四年,他做了四年亲王,便被打压了四年。
做,是错,不做,亦是错。
对,是错,不对,更是错。
开始,他确实是有意同胤禛做对,他倒要看看,这个四哥究竟有何能耐,凭何得皇父倚重继承大统。
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生就一份傲骨,不肯轻易向人俯首称臣。
然而后来,他才知自己那时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笑无知。尚为皇子时,康熙便常带他们出巡,派遣许多差事让他们去做,其一是考察他们的能力,磨练他们成才,其二也是要这些深宫中长大的天之骄子们能体会百姓疾苦,多做一些实事。然而他却将康熙的苦心付诸东流……
只是,虽然他明白这个道理,即使是连胤禛也曾当着众人面前承认,他的能力并不在胤禛之下,但是那又如何?
终究,坐上宝座的不是自己。
其实假若他们之间的身份对调,他也会这样对待胤禛吧。
毕竟,对待敌人友善,就是对待自己残忍。
而他,是胤禛最大的阻碍。
纵使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纵使他想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
他终究还是他,成不了胤祥。
毕竟,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八爷党”的势力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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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谙每一个角落,又岂是轻易便可连根拔起的?
而他,早已骑虎难下。
纵使他可以放下一切俯首称臣,然而昔日追随他之人又真的可以放下吗?
胤禛,又能放下吗?
有时候,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敌人。政敌,更是如此。
还记得被圈禁前的那晚,紫禁城的夜空,漫天飞舞的雪花似要将整座城都湮没。
他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之下,最后一次望着雕栏玉砌,红墙绿瓦。面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地方,不是不留恋,只是,真的感到一丝疲倦。
那道缓缓开启的宫门在身后乍然而开,他转过身,望向站在门里的胤禛,郑重地行了君臣之礼。
起身时,分明看到胤禛的口型是在叫他的名字,不是胤禩,不是允禩,更不是阿其那,而是,八弟。
他释然地一笑,转身而去。
也许,早该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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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吗?”
过了许久,他才回问她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云淡风轻地把玩着手中的花瓣,微叹了一声:“曾经是恨过,否则也不会投奔于当时的四爷门下,一心要报复你,只是现在……”
闻言,他轻挑了眉头,说出她未说出口的话:“现在是可怜我?”
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曾经,自己确实对他一见钟情。那年索额图谋反,在禁所幽禁而死,她一时无了依靠,想要报仇奈何苦于无门路。先前曾听闻“醉风楼”是皇子产业,便假扮成卖艺之人混进其中,结识胤禩在她计划之内,然爱上这个男人,却是完全意料之外。
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的男子,脸上总是噙着淡淡的温润的笑,衣饰即使不是最华贵的,却也相当考究,一应用度亦是极为精细,然那双并不算犀利的眼却好似总是蓄着什么,让人猜不透,又有一种想要完全看透的魔力。
是的,她为他疯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然春风一度犹如镜花水月。
她不过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女子而已,虽是索额图培养的一枚棋子,然涉世并不深。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交托于一个男人,不过是想求现世安稳罢了。
然她太过天真,他对于她,并未放进一丝一毫的感情在其中。
从始至终,他爱过的,只有他的妻。虽然他从未承认过。
而她,便如一件衣服,也许开始还有新鲜感,后来便乏了,弃之如糟粕。
那时她才警醒,在那些天潢贵胄的皇子眼中,她不过是草芥,是随时可以把玩再丢弃的物件。
因为,她没有高贵的身份,没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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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白这一点后,她才会不甘心地转身去投奔胤禛。
她要报复他,她要让他后悔,后悔他的抛弃。
即使是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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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之前,我也许还未曾后悔过,只是现在……”
“现在,很好。”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失败的,同样,他也从不认为胤禛是胜利的一方。
因为他们每个人为了那个目标得到和失去的太多,多到难以公平准确地计算出究竟是谁胜出对方多一些。
她却“嚯”地站起身,脸上是掩不掉的忿忿,连声调都忍不住提高:“你不恨他吗?不恨我吗?你可知道,当年送给你皇阿玛的那两只海东青是我——”
他亦起身,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朝屋里走去,冷声道:“叶姑娘还请回吧,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吾已是将死之人,叶姑娘也不用再来了。”
“八爷……”她唤了一声,随即走上前,从腰际摸出一个小纸包,趁其不备塞到他的手中,低声道:“我知道,您的能力、才华不在皇上之下,如果……是您,也会是一个不输于他的好皇上。只是叶子看不得您如今受此屈辱,还请八爷……保重。”
她咬牙说完最后两个字,聪敏如他,自是能明白那纸包里装了什么。
然,未及她转身离去,他却突然叫住了她,叹道:“自打被圈禁至此,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也不知,他们在外面好不好,九弟、还有弘旺和……福晋……”
他没有问胤锇和胤祯,他自然知道,他们虽同自己一样是圈禁,但是罪名比自己轻的多,应该是没有大碍的。然另外的三个人是他最挂心的。
她的一只手搭在门边上,闷声答道:“他们都好,只是九爷……”
他的心一抽,接下而来的几个字更是让他痛心疾首——“前儿从保定捎来的信儿,九爷殁了……”
话音消失在风里,风亦吹落了枝头的花瓣,簌簌落落地吹到他的脸上,如雪般冰凉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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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风紧。
他躺在散发着霉味的小床上,身上只盖了一条破旧的毯子,一只手里仍攥着她给他的纸包。
往昔一幕幕在眼前翻飞,记忆鲜活如初,清晰地看见那时,他们兄弟几人把酒言欢、从马驰骋的情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般年轻,豪情万丈。郭络罗氏火红的披风在身后随风飞舞,神采飞扬的脸上永远显现着不服输的傲气,那副傲气直到她被迫休会母家时,都没有散去,硬是强撑着到最后,却在马车离开之时,落下了一滴泪。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亦是,最后一次。
而一转眼,景象又变成了畅春园的无逸斋,他们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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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稚龄孩童,正襟危坐在桌前,听课读讲学,年长的哥哥们默默背诵着诗文,他亦在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标注,而坐在他一旁的胤禟,却是一手支头,不时地望着一眼窗外的盎然的春色,然后鄙夷地看一眼另一边趴在桌上睡觉睡得流出一丝晶莹的口水的胤锇,小声笑道:“八哥,你看十弟又在做梦梦到吃鸡腿了……”
“呵呵……”他轻笑出声,回忆总是美好的,尤其是那时的他们,心思最为纯粹,亦最为快乐无忧。
继而,他又好像看到了良妃,穿着一袭青碧色撒花织锦缎袍,站在落英缤纷的树下,朝幼小的他笑着伸出双手,温柔的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来,禩儿,额娘抱抱,禩儿好久都不来看额娘了,额娘可是想禩儿呢……”
画面转换到良妃故去那一晚,他守在病床前,泪眼模糊,却是拼命擦都擦不干眼中的泪花,看不清额娘的容貌。良妃只是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嘱咐道:“额娘不求你富贵,不求你荣耀,只要你活得真正开心。”
站在一旁的郭络罗氏也跪了下来,良妃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母爱无声,传递的只是最平淡的希冀。
他握着郭络罗氏的手,仿佛可以看到那年大婚,装点一新的新房里满室皆红,凤冠霞帔的她向来明艳的脸上,如星如霞。
那个只会挥马鞭的小辣椒,难得矜持而腼腆地笑着,继而握住他的手,甜甜地说道:“胤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是我的良人,我是你的妻,至死不渝。”
他慢慢阖上双眼,似是累极了,犹自像个孩子般自语着:“额娘,还是那个时候,儿子是最开心的。”
雍正四年九月初十,胤禩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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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芦叶随风吹拂。
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