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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逆窝煞-第4部分

小说: 逆窝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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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当年,当年啷格要打那个将军箭啊!没那个将军箭,多好啊!”他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用双手猛地击头,冲出门去。

  就在同一天,在陆世富的木板屋里,陆世富与陈思兰、陆世发、龙腾英等人也在为陆倩儿的事儿操心。

  这几天,村中早已谣言四起。贺伯娘说他在鹰嘴岩亲眼看到我妈娃和她干爹躲在一块大石头后,搂搂抱抱。黄幺奶则说三天前的黄昏,天光麻黑黑的,她在猪草地里割苕藤藤,突然遇到一团黑影影蠕动,她以为撞了鬼,细细一看,大吃一惊,竟是两个亲嘴的人,看背影,分明刘家的东娃子和陆家的倩女子。

  “现在的年轻人,么事都干得出来,真是羞死祖宗啊!”村中人,几乎人人都这样不耻。

  这些话,很快便传到我嘎爷的耳中。他的耳朵根子烧得像块烙铁,要是女儿真做出么糊涂事儿来,陆家还有脸在吊窝岩活命吗?于是,他赶紧叫齐兄嫂共商我妈娃的终身大事。

  恰好,那天,有周家梁子的驼背周老五来吊窝岩走亲。驼背周老五是观音街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媒汉子。“接亲的娘子送亲的狗,好吃的媒人两头走”,周老五光棍一条,却爱好做月老,不为别的,就为那一张贪杯的嘴。他一生嗜酒,做几个媒人,总有些散糊味儿的包谷酒解馋。

  我嘎爷暗暗将驼背周老五请到家中。

  那时,陆倩儿正跟临家的三嫂子学扎花袜底。

  驼背周老五一颠一颠地赶来,捡把竹椅坐下,喝了一缸子老荫茶,再点上一根土叶烟,即张开他满嘴的黑牙说:

  “有一个合适的娃,配你家倩女子绰绰有余。他就是我们周家梁子周大顺的独生娃儿周双桥,小名叫个桥娃子。20岁,脸盘子不啷格样,但虎背熊腰,做事利落,能干。”

  之后,驼背周老五撮起他两片薄嘴皮子,将我那未来法定的爹和我未来的家吹捧得天花乱坠,鸟毛直飞。

  如:“桥娃子打起那骨牌来,简直不摆了,天九地九乱胡,外加盘盘一二四。还有他‘炸金花’,同花顺、拖拉机、滚筒,几乎盘盘不离手,手气好得像赌神。特别是牌桌上‘吃鸡’,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如:“晓得桥娃子平时做些么吗?夏天做鸡贩子,把观音街的公鸡母亲大鸡小鸡一篮装起来,搭班车拖到奉节城卖,一斤赚两块,一趟下来,就是两百块的收入。还有,冬天来了,帮几个广柑贩子到草堂收脐橙,走河南武汉昆明,收取代收费,三两趟下来,荷包就胀破了底儿。”

  如:“桥娃子那五间大瓦房,全粉得白哗哗的。家中那录音机、收音机,整天嗷嗷叫。那台十七的熊猫电视机,那电视信号啊,好得不摆了。晓得转播台在哪儿吗?七曜山的乌云顶,跟我们周家梁子就一个山梁相隔哪,那转播台还不就当是自家的?”

  现在的年轻娃,哪个不想看电视?嫁到周家,那还不是耗子落到米缸里,苦人人儿进了福窝窝?再想到自己的吊窝岩,偌大个村子,都包产到户*年了,每家的几亩坡坡地,产些包谷红苕只够塞牙缝,哪有闲钱去弄那带现代的玩意儿呢?莫说电视机,连台录音机都没有,我嘎爷、嘎嘎、大嘎爷、大嘎嘎顿时都勾下头去,嘿嘿声媚笑不止。

  周老五再鼓起他的薄嘴皮子,更让陆世富心旌荡漾。

  “晓得周大顺是搞么的吗?大水坝碳素厂的采购员哪,每月工资几千块!周家就桥娃子一根独苗儿,将来要是接班,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真是可怜,一辈子守在吊窝岩的我嘎爷,像只灶底下的灶鸡子,就这样让这个该死的驼背给骗了!能跟厂里的干部攀高亲,那是前辈子烧来的高香,他当然心动。只是,我嘎爷不晓得,那时中国的工厂早已取消了接班制,而且,周大顺也不是么采购,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碳棒工。

  看着驼背油光焕发的脸,我嘎爷的脸色也油光焕发起来。我嘎嘎、大嘎爷、大嘎嘎的眼中,均涌起神彩弈弈的光。

  “平儿,快去三嫂子家,唤你姐姐回来。”我嘎嘎结结巴巴地说,因为激动,声音也颤颤的,像坏了磁带兀自转动的录音机。

  我大嘎爷也一声吼:“快去!”

  平儿,陆平儿,就是我亲亲的现在惟一还在的舅,那年整7岁。1985年,我嘎爷、嘎嘎顶风作案,违背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躲到湖北建始四十二坝整整七个月,终于生下一个虎胎——陆平儿。这让我嘎嘎很是扬眉吐气,说话声也一下子威武起来。而就在1990年,我嘎嘎再接再厉,又为我生下第二个舅,取名陆安儿。那年国家罚款凶,超生三胎达四千多块,我嘎爷、嘎嘎在生下陆安儿三天后,星夜奔四十二坝,将我的小舅寄养到我嘎嘎的娘家。于是,我妈娃七十多岁的嘎嘎就成了陆安儿的监护人。

  “妈,么事?”陆倩儿回家,看到驼背周老五兴高采烈喝茶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么事,神色一下沉郁起来。

  我嘎嘎说:“周大伯给你说了门亲事,他爹是个干部,吃国家供应粮,拿国家工资,过几天就去看看!”

  “妈,我不嫁!”

  “你都16了,都大人了,还说这种话!像话吗?”

  四位老人不顾我妈娃的反对,一致决定:静候驼背周老五的消息!若周家梁子有好消息,当然好,万一周家不满意,就托周老五再找一门亲。总之,务必一年之内,将陆倩儿嫁出去。女人不中留,夜长梦必多。

  当夜,我妈娃悄悄去到刘家,觑准刘启东一个人在家,她猛地抱住他,哭泣着:“我爸妈要嫁我了!带我走吧,我们离开吊窝岩,离开观音街,我们远走高飞!”

8小孩相亲,嘎嘎当女儿是棵摇钱树
16年前的夏天,吊窝岩宛如一只竹林的斑鸠,一只不知天有多大地有多广的斑鸠。73户村民,只知晓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脸朝黄土耕种那几亩挂猴地,回到家,劳累中再揪着猫尾巴上床。

  我妈娃太天真。

  带我走吧,带我远走高飞。想得轻巧。村中的人,最远的都没走出过奉节城,刘启东能带她远走哪里,高飞到哪里?

  那时,他们根本不知晓远在千里之外的广东、上海、浙江等地,早兴起了令人激动不已的打工大潮。那打工潮,风起云涌,直到多年后,在我妈娃的航引下,吊窝岩89个40岁以下的男男女女全都从广东、浙江捧回大把大把的“老人头”,他们才感到自己真是生错了地方,不该投生到这个铁桶一样信息不灵的吊窝岩!

  但是,当年,“倩儿,我……”面对陆倩儿的私奔请求,刘启东只能逃也似地离去。

  他根本不敢擅起私奔的念头。

  父亲刘思孝已年老,都63岁了,腿脚不便不说,还长年咳嗽。况且,自家穷得锅儿吊起当钟敲,一百块路费钱都没有,带心上人出走,到哪里安身,能带给她么幸福?

  看到干爹的无奈,我妈娃也只能失望地叹声气,回到她的木板小屋。到家,我嘎爷、嘎嘎正讨论她的相亲事谊。陆倩儿一夜无话,只心事更加沉重,宛如竹溪河的水,沉闷,呜咽流淌。

  三天后,驼背周老五再到家来。他的身后,跟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一进门,驼背周老五便两拳一抱说:“陆二哥,恭喜恭喜,我把桥娃子给带来了!”

  身后那个年轻娃,正是我后来的爹,周双桥。

  环顾陆家阳尘密布的木板屋,一张裂缝的八仙桌,几把竹椅,还有陆平儿那穿得破破烂烂、裤脚仅齐小腿的的确良裤子,周双桥的嘴角是扯到耳根子一边去了的。他不屑哩。他不相信这破木板屋里会养出么狐仙蛇仙一类的仙姑来。只等耳房里款款移动出来一妙龄女,他的两只蛤蟆眼这才放出光来。

  “你、你就是倩儿?”周双桥绕上去,虽努力让自己一副正人君子相,一双眼,却止不住地直往陆倩儿身上瞄。

  陆倩儿也打量了周双桥一眼。第一眼,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厌恶。

  近两天,我妈娃想了很多。嫁给干爹,似乎已永不可能。一方面,伦理不允许。即或不这样,父母也不会同意他俩的婚事。刘家太穷,而自己的父母由来都有些势利。女儿漂亮,俊,这就是资本。他们完全可以让女儿或者凭女儿让自己活得更舒心一些。而惟一的办法,就是将女儿嫁个殷实人家。嫁谁,都无所谓了。早在几年前,陈思兰就给我妈娃灌输了一个理念:姑娘家菜籽命,肥处一把,瘦处一把。爱情,在吊窝岩,似乎就是叫化子喝人参汤,只能是奢望。

  想到这些,绝望之余,陆倩儿又有些释然。

  她决定放弃干爹,由一回命运的摆布。但她有一个梦,就是在出嫁别人之前,跟干爹真正地“好”一回。不然,自己将会一生悔恨。

  陆倩儿甚至漾起笑脸,给周双桥沏了一杯老荫茶,柔柔地说:“你坐嘛!”

  这一笑,直笑得周双桥骨软筋稣。他找到借口,将驼背周老五拉到屋外一树荫下说:“五伯,你去跟陆家说,就说我满意,一百个满意!”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一笑舍江山!

  自自然然的,这事儿,就这样敲定了。来时,周家已择好一个黄道吉日,农历八月二十七,只要双方满意,就可具体落实相亲事谊——“看人户”了。

  离相亲日期还有十几天,陆家轰轰烈烈地操办,陆倩儿谈不上兴奋,也谈不上失落。她仿若这事儿与自己无关似的,淡淡地跟人打招呼,有时,又跑到鹰嘴岩看日落。那夏日的夕阳,从观音街的方向徐徐沉下,宛如一副剪影。

  只等相亲的早上,陆倩儿才大吃一惊。一行10人的相亲队伍,竟有8个小孩。除了自己这个当事人外,领队的大人,仅母亲陈思兰一人。而8个小孩,大伯父陆世发家的三个堂兄各有一个小孩,加上自己的弟弟陆平儿,另外,还从邻居三嫂子及贺伯娘家各借来了两个。一队童子军,叽叽喳喳,摩拳擦掌,各穿上新衣,准备往三十里开外的周家梁子进发。

  “妈,啷格全是些娃儿?我大伯呢?大伯娘呢?他们啷格不去?”陆倩儿瞪大眼睛问。

  我嘎嘎诡秘地笑了笑:“傻妹儿,这个你就不懂了!说相亲是假的,你跟桥娃子都见过面了,还相么亲呀?再到周家相亲,那是讨红包哩!大人去了,啷格好意思要别人的红包嘛,只有小孩,才真正的名也正言也顺呀!”

  “可是,三嫂子、贺伯娘这几个娃儿,跟我们陆家是么亲戚呀?你叫他们去收红包?”

  我嘎嘎又神秘地笑了笑:“这个你放心,我跟三嫂子和贺伯娘都说好了,他们的娃儿只管去吃饭,收了红包,当然得交公。傻妹儿,你算一算,就算一个娃100块红包钱,8个娃就得800块呀!到时,你再收个一千元的红包,有了这些钱,出嫁时,给你买一套组合式的嫁妆,再添些锅碗盆镜之类,你爹妈长脸,你也脸上有光呀!”

  我呆笨的嘎嘎,说过这番话,又得意地笑起来。

  她也不想想,出嫁时风光,现在拖一帮娃娃军去相亲,又风光吗?

  果然,面对陆倩儿的反问,“妈,这么多娃儿去相亲,明摆摆是找人索打发嘛,人家周家会啷格想?”陈思兰呆了。但只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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