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那仅仅只是表面。
自从高庭槐他们离开后,今晚高家第一次灯火通明,仆人们下午就接到少爷的指示,把家里打扫得比以往都干净。傅翊君脱下大衣交给门口的仆人,跟在高锦杰身后,不断打量这里的陈设。客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宽大奢华,中式的家具简洁而实用,素雅的窗帘和墙上水墨画都彰显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从钢琴面前走过的时候,傅翊君停了下来,高锦杰打开琴盖,握住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按了两下,两个暂短的音符从他们手下跳了出来:“今天太晚了,改天专门为你弹一曲。来吧,我的书房和卧室在二楼。”
高锦杰回头吩咐阿芬送两杯红茶去书房,他自己领着傅翊君上了二楼。在书房,傅翊君惊叹于那些丰富的藏书:“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装装门面而已,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有看到。”高锦杰实话实说:“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送你几本。”
这时阿芬敲门送红茶进来,高锦杰让她放在书桌上:“让他们都先去休息,你也去吧,这里我招呼就行了。”
等阿芬离开,高锦杰走到傅翊君身后:“挑到中意的了吗?”
傅翊君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书脊:“眼花了,不知道想要哪本。”
“平日喜欢哪一类的?”
“这就是根源所在。以前也没有太看过什么书,都是戏本。”
高锦杰抽出一本期刊:“这里有一个英国人写的戏本,叫《威尼斯商人》,我在英国的时候看过一次,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文明戏,很有意思。这是朱生豪先生翻译的中文版,你可以看看。”
“中国和外国的戏文,有什么区别?”傅翊君转过脸,发觉和对方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过于靠近,以至于能感受到高锦杰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高锦杰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摇了摇头:“这个我是外行,没有研究过。”
傅翊君“哦”了一声,低下头翻开那篇《威尼斯商人》浏览起来。盯着对方白皙的后颈看了好一阵子,高锦杰终究还是低下头吻住了那里。
对方嘴唇挨到自己肌肤的一霎,傅翊君的身体一下便僵住了,手里的书掉在地上。趁着这个时机,高锦杰扳过他的身体紧压在书柜上,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傅翊君长这么大,还从未面临过这样的局面,一时反应不上来,等他回过神,领口已经被扯开,高锦杰已经依次吻过他的脸颊和脖颈。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想推开高锦杰,却被对方紧紧禁锢在怀里,火热的双唇移到他胸口的同时,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在他后背上来回摩挲。
傅翊君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双腿软到几乎支持不住自己的体重。这时高锦杰又吻了回来,一边啃咬着他的嘴唇,一边企图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傅翊君狠狠咬住对方的下嘴唇,可高锦杰依然不肯放开他,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
突然有人大力敲打书房的门,是园丁老桑,连声音里都带上了惊慌失措:“二少爷,出大事了,日本人进租界了!”
高锦杰大吃一惊,连忙松开傅翊君,匆匆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衣服,冲过去打开房门:“你说什么?!日本人进租界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日本兵。”
高锦杰赶紧去打开无线电,还没有调到波段上,书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是薛明骅打过来的:“小杰,知道了吧,日本人进租界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没有听广播吗,日本人偷袭了美军珍珠港的海军基地,美国已经对日本宣战了!”
高锦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挂了电话。傅翊君走过来,两人相互看着,都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过了很久,高锦杰抬手把傅翊君凌乱的头发整理一番:“刚才是我不对,太冲动了,我道歉。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先别回去了,今晚就住这里,隔壁有客房,那是给我大哥预备的。”
“那你呐?”
“我得去厂里看看。”
“我是你的助理,要去一起去。”
争论了半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高锦杰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傅翊君倔强的一面,只好放弃了去工厂的打算。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即便真有什么事情,他们去了也解决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个晚上,无数人和他们一样,彻夜难眠。没有人知道明天的上海会是什么样子,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厄运。
第二天早上,街上虽然多了不少日本兵,但人们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干扰。高家的工厂也和往日一样,工人们照常开工。到了中午,薛明骅打来电话,说法国维希政府和日本是盟友,所以目前法租界里还是相对安全的,起码比公共租界里安全多了。
放下电话,高锦杰稍稍安心一些,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又拜托李茂堂多找些商界的朋友打听消息,一旦风声不对就赶紧离开。和财产什么的相比,当然是生命更重要,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再多的钱也毫无用处。
十四、往年圣诞节以前,上海租界里已经是浓浓的节日气氛了,今年却是一片死气沉沉。那些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西洋人已经被日本士兵限制了自由,不能随意外出。
1942年新年的前一天,高锦杰得到消息,有个日本人看上了薛家的工厂,要收购,给的价钱低得离谱,薛家老爷子不同意,结果日本兵就进驻了工厂,要么接受他们的条件,要么直接走人。
上海真的不能留了,高锦杰果断开始着手准备撤离事宜,他打算先转移一部分资金和存货,这样也算对父亲有个交代。可是,日本人的动作比他更快,新年的第二天下午,那个叫田中的日本人又来到高家的工厂,这次,他没有和高锦杰多说一句话,直接让士兵把高锦杰带到了虹口公园附近的一幢二层楼里。
一路上,高锦杰还算镇定,以为日本人叫他去不过是看中了他们家工厂。待田中一开口,他便坐不住了,他父亲宁可放弃工厂都不愿意出任的那个什么董事,自己自然更不能答应。他的这些反应早在田中的意料之中,他态度非常强硬地告诉高锦杰,在天黑之前作出选择,不合作便是死路一条。
房间里只剩高锦杰一个人了,他像只困兽,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又去拉了拉门,门已经被反锁上了。推开窗户向下看,楼下有站岗的士兵。他无助地扯了两把头发,靠在窗边,不敢去想最终拒绝后,日本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到了现在,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离开上海的心情,日本人手段着实阴毒,如果自己真做了汉奸,那么在军队高层的大哥肯定是颜面无存,可如果自己不答应,只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锦杰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里,直到黄昏都没有任何人出现。天完全黑下来后,他又冷又饿,蜷缩在椅子上,强迫自己睡一会。迷迷糊糊刚睡着,房门被大力推开,进来两个人架起他就往楼下走,塞进一辆汽车里。高锦杰挣扎着坐起身,立刻被人用手枪指着:“老实点!”
对方不是日本人,多少让高锦杰有些安心,但他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又慌神了:“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啰嗦什么。”
汽车穿过市区,朝沪西方向开去,这也是去76号的方向,高锦杰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汽车驶上了愚园路,拐进一个弄堂,最后停在一栋外表朴素的小楼前。身旁那人收起手枪,带着他进了大门。
走进客厅,那里有一个人正站在窗边抽烟,看到他进来,微微笑了一下:“幸会了,高先生,我是周佛海。”
周佛海?难怪看着面熟,这一年多来常常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张脸。他现在是汪精卫政府的财政部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高锦杰打量着对方:“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周佛海指了指沙发,请高锦杰坐下:“在南京时我和令兄曾经见过几次,说起来也算是颇有渊源。目前你这样的处境,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周佛海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高锦杰不必出任那个什么董事,只要让他入股高家的工厂,他会说服日本人放过高锦杰。高锦杰不大相信地看着对方:“就这么简单?”
“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向来是我的强项。高先生,我会派人和你一起管理工厂,这样你就有时间去玩了。我很清楚你的为人,整天呆在工厂里,太浪费人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让我干什么?”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有钱大家一起赚而已。从此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日本人不会碰你的。”
高锦杰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做你的伙伴?那不还是当汉奸?”
周佛海和颜悦色地摆摆手:“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当汉奸?这国家又不是我卖给日本人的,我只是想少些杀戮,尽力保全更多人的性命而已。有时候生与死只是一念之差,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高锦杰态度很坚决:“那我宁可死了。”
“日本人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我见得太多了。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周佛海说完打开房门:“我派人送你回去。”
周佛海果真让人开车把高锦杰送回了家。站在自家熟悉的房子前,高锦杰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帮人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自己。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便清楚自己是被软禁了,他们家周围布满了周佛海派来的人,连姨娘出去给他买点心都有人跟着。
子夜时分,高锦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把老爷子责备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没有经验和威望,日本人不会对自己感兴趣,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居然对局势的判断错得如此离谱。当初要是坚持和父亲他们一起离开便好了,哪里会沦落到眼下这般境地。
胡思乱想中,卧室的后窗发出一记轻微的声响,好像是小石子敲在玻璃上的声音。高锦杰心里一动,正要起身,又听到一声,于是连忙下床,走到窗前悄悄推开窗子。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像一只灵活的小猫,顺着排水管敏捷而无声地爬了上来,很快便出现在他面前。高锦杰赶紧把他拉进来,关上窗户,拉好窗帘:“你不要命了!让日本人发现会被打死的。”
傅翊君用纤瘦的手臂用力搂住高锦杰,一句话也不说。自那次强吻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两个几乎没有机会单独相处,眼下再次面对,高锦杰心里竟升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他微微叹息一声:“你别太担心,他们没把我怎么样。还有那晚的事情,我再次道歉,但是,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
傅翊君依然不说话,一味地紧搂着他,高锦杰也沉默下来,回搂住对方的腰身,两人的胸口紧贴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傅翊君方松开手,轻声道:“我下午就来了,等到天黑才看到他们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