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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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丰总会的老板娘王吉,在嫁给大汉奸潘三省之前,就是上海滩风月场合里响当当的人物,她还是一个京昆票友,和梅兰芳同台演出过。见此情景,她一再推脱,说没有准备,更没有人搭戏,一个人唱难免拿不出手。
“高二少的朋友,以前不是唱戏的么?”
说这话的是宋岩,声音虽然不高,却真就把高锦杰和傅翊君送到大家的视线之下,避之不及。
看到大家都把目光转到这边,高锦杰开始后悔,今晚干嘛要带傅翊君来这里。他顾不上去和宋岩计较,连忙解释:“翊君感冒了,嗓子不行,而且他也好久不唱了。再说,恐怕他和老板娘也搭不了戏,他们都是唱旦角的。”
“高二少太客气了。我最近在学习反串老生,就是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最拿手哪出戏?”王吉在徐来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用略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显然刚才已经从徐来那里知道了傅翊君和高锦杰的关系。
高锦杰紧紧握住傅翊君的手,还想继续回绝,傅翊君却在一旁道:“依着您的意思吧,就看您最近学的哪出。不过我确实是很久没唱了,不怕拆台的话,就陪您来一段。”
徐来看着他们两个:“看看,小杰,小傅比你爽快多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
高锦杰苦笑了一下,只好放开手,看着傅翊君跟着王吉走到一旁,和琴师商量起来。唐生明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可不像你,小杰,怎么,这次居然长性了,这么久都没有换人?”
高锦杰瞅了他一眼,还没琢磨透这句话的含义,前头京胡已经拉起来了。傅翊君和王吉选的是《四郎探母》里《坐宫》那一段,两人开嗓后,不断有人喝彩叫好。
今晚王吉穿着绣有暗花的绛紫色旗袍,一派雍容华贵;傅翊君穿的白色西装是前些日子才定做的,式样简洁,熨帖合身,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站在高锦杰身旁的宋岩眼睛都看直了,不假思索地冒出了一句:“真美。”
高锦杰咬着牙狠狠踩在他脚上,宋岩疼得差点跳起来:“我是说小傅戴的那朵花美,这个也不行?”
高锦杰又瞪了他一眼:“小宋,今晚的事情我记下了。”
宋岩不再说什么,转过脸继续盯着傅翊君,目光逐渐变得阴冷,高锦杰的心往下沉了沉,待那边一唱完,便走过去,冲着王吉等人说了声失陪,拉起傅翊君的手转身就走。
从在门口给傅翊君套上大衣时开始,高锦杰就像是在和谁赌气,一直绷着脸。回去的路上,傅翊君看了看他:“你生我气啦?刚才那情形,实在是推不过去我才答应的。”
“我知道,”高锦杰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所以,我是气我自己,干嘛要带你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场合。”
“你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我也可以。再说,这也不算什么,以前唱戏的时候,碰到过比这还要难堪的场面。”
高锦杰长叹一声,神情缓了缓:“千万别跟我比,你还是白纸一张,我啊,早就是一块被各种颜料涂抹得乱七八糟的画布了。”
“偏我就爱了这块乱七八糟的画布。”傅翊君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高锦杰真真切切听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句。”傅翊君转过脸看向窗外。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爱这个字眼,高锦杰稳住汽车:“以后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说这样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太危险。”
傅翊君挑起嘴角笑了笑,昏暗的路灯下,那样的笑容有了一种难言的伤感:“我以为,这样的话,你早就听过无数次了,哪里想到你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高二少是无数人钦慕的对象,什么样的鲜没有尝过,迎来送往,从不为谁停留。”
高锦杰瞄了傅翊君一眼:“怎么阴阳怪气的?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在吃醋?”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把要说的都说了。”
高锦杰抬了抬手,旋即又放在方向盘上,狭小的车厢里慢慢充斥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还好,兆丰总会离愚园路高锦杰的家不远,这样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就到了。
一直到睡觉前,傅翊君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洗漱完他拿起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窝进沙发里。高锦杰则靠着床头吸烟,两支烟抽完,他也没有听到那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于是便走过去,拿掉对方手里的书,把他搂进怀里,低沉的嗓音异常温柔:“我知道,我曾经说过一些话,还有做的那些事情,伤害过你,不知道我现在道歉,算不算晚?”
“道歉当然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高锦杰松了一口气,抱起傅翊君回到床上。等两人都钻进被窝,高锦杰越想越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他侧过身把傅翊君压在身下:“我说,你接受道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怎么一点犹豫和纠结都没有?”
傅翊君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干嘛要犹豫纠结,本来就是你不对。”
“就算是我……呃,不对,那也是你先离开我的,我矜持一下怎么了?”
“你那是矜持吗?明明是……”
在对方把那个可怕的字眼说出来之前,高锦杰及时堵住了他的嘴,等两人都无法呼吸了,他才放开:“再说一遍你爱我,我就饶了你,否则大刑伺候。”
“这辈子都别想了,好话不说第二遍。”
高锦杰也懒得再废话了,开始了他的“大刑伺候”。
三十二、1943年元宵节刚过没多久,赵纬出门不小心被汽车撞断了左腿,高锦杰详细询问了车祸经过,确定不过是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方放下心来。阿芬原本打算过完年回家,现在出了这个意外,她正两难时,恰好有老乡过来捎话,说她母亲的病已经有所好转,于是便推迟了回家的日期。
从三月初开始,高锦杰发觉傅翊君有时下午回家后会一个人再出去,每次回来还带着两包点心。想起赵纬某次似乎也拿过这样包装的点心回来,高锦杰心里有些犯嘀咕,军统那帮人无孔不入,傅翊君原本就比自己热血许多,能被薛明骅利用,自然也会被这帮家伙利用。但他更清楚,就是问傅翊君也问不出个结果,索性跟着他去了一次,原来是城隍庙那里新开了一家老北京点心铺,后面是小作坊,前面卖点心,再普通不过,高锦杰想着他不过是家乡情结难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上海的四月,算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了,春光明媚,气温宜人,可高锦杰偏偏在这样的季节里得了重感冒。照顾着他吃完药,傅翊君一个人去了工厂,快到月底了,好多报表交上来要高锦杰审核,傅翊君既然是他的助理,就得去厂里把这些拿回来让他过目签字。
午饭后,高锦杰的感冒症状愈发严重,阿芬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摇摇手,让她把药拿过来,研究了一下药瓶上的英文说明,擅自加大了一点剂量。通常感冒药里都有些安眠药的成分,他吃完药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居然都已经暗了下来,高锦杰打开台灯看看挂钟,都快六点了,他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比中午好多了。
这时有人敲门,高锦杰走过去打开房门,赵纬拄着拐杖进来,并反手把房门锁上了。高锦杰立即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儿了?”
“傅先生还没有回来。”
高锦杰下意识四下看看,刚才醒来后不见傅翊君,他就感觉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想,因为那是平时晚饭的时间,以为他在楼下吃饭:
“到底怎么回事?你让翊君去干嘛了?”
“那个点心铺,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今天刚好是接头的时间。”
高锦杰犹如五雷轰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你再说一遍。”
赵纬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那又怎样?”
“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你又没有处理掉他,那他不就是我们的同志么?”
高锦杰气得直想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你这什么混账逻辑!”
“高先生,你听我说。我腿骨折后那段时间,根本无法出门,因为都是单线联系的,如果我不去,这条线就断了。你知道,我们接这条线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能就这么放弃。刚好那个联络点是个老北京点心铺,傅先生又是北平人,他去不会有人怀疑的,于是……”
“于是你就让他去给你送情报?你们拖我下水还不够,还非得拉上他?你们军统人都死光了?!”高锦杰暴跳如雷,可他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于事无补。
晚上七点,还不见傅翊君回来。这段时间里,高锦杰幻想过也许是路上塞车了,也许是他去百货公司买东西了。可随着夜色的降临,他心里残留的一丝丝侥幸全部消失殆尽。傅翊君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还不回家,而且他早就给工厂打了电话,确认下午两点不到傅翊君便离开了那里,毫无疑问,军统的那个联络点出事了。
现在除了等待,高锦杰什么也做不了。傍晚时,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赵纬赶紧离开,如果连他也落在76号手里,他们就全部完蛋,没有几个人能扛住那些酷刑。
高锦杰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大脑里飞快地想着对策。赵纬离开前说,他让傅翊君传递的消息都是些只有他们军统内部人才明白的口头暗语,这样一来,起码他们就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有关,他可以全部推到赵纬身上,除非,傅翊君把他知道的都招认了,但如果真是这样,怕是自己早已在76号的审讯室里了。
一阵引擎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门外,高锦杰坐着没有动,看似悠闲地点了一支烟,该来的总是要来,在搞清全部事实之前,他必须冷静再冷静。
来的人居然是宋岩,他坐在高锦杰对面,不紧不慢地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高二少,你那个小戏子,去哪里了?”
高锦杰不动声色地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翊君说他去百货公司买东西,大概也该回来了。”
宋岩嘿嘿笑了两声:“去百货公司买东西该去大马路吧,他去城隍庙又是做什么?”
高锦杰盯了他一眼:“小宋,你什么意思?”
宋岩站起身:“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我们李部长会给你解释的。”
“等等,翊君去买东西,和李士群有什么关系?”
宋岩玩味地挑起嘴角:“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极斯菲尔路76号,高锦杰一点也不陌生,以前这里还是一栋普通的花园洋房时,他曾经无数次路过,但从来没有进去过。现在这里已成为上海滩人人谈闻色变的魔窟。两人多高的围墙上装着电网,大门一打开,立刻看到两座钢筋水泥的碉堡,黑洞洞的枪眼里伸着机关枪枪筒。碉堡下是一道铁门,漆黑冰冷,在夜色下更显阴森。一进二道门,眼前就开阔了,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草坪,汽车沿着草坪的右侧前行,最后停在了一栋两层楼的平房前。高锦杰看出这里是办公楼而不是牢房,心里好歹放松了一些。
沿着底楼的过道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