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朵两生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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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真是惶恐啊,又惶恐又震惊又不能置信。
这事不能告诉我妈更不能告诉我外婆,但没有大人的指引,我一个十八岁的无知少女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必然要茫然不知所措。幸好那时候为了和国际接轨,国家开始提倡素质教育,恢复了高中的生理卫生课,让我知道这时候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并且必须做,那就是去买避孕药。我哆哆嗦嗦地来到药店,哆哆嗦嗦地买了药。完了之后去附近的公园坐了一上午。
那天太阳分外毒辣,我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里冻得瑟瑟发抖。
其间的心路历程实在太复杂,以至于如今我根本不能记清,只记得最后我做了个决定,决定再也不能见林乔了,并且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快点忘记。
可是这件事注定不能默默无闻。
把DV忘在我家的那位女同学,她把机子打开后就一直忘了关上,DV记录了我和林乔酒后 乱 性的全过程。苏祈看了带子后深受刺激,吞了半瓶安眠药自杀了,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惨剧。
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盘带子最后怎么会辗转到林乔父母的手上。但当天下午,他的父母就拿着带子来找我。
我刚把门打开,林乔他妈迎面一个耳光扇在我左脸上。随之而来一通痛骂,大意是,苏祈和他们家门当户对,双方家长都很赞成两家结亲,全都是因为我勾引了她儿子,让苏祈心灰意冷,对林乔有了意见,才闹得要自杀。苏祈已经说了,如果我肯跟她下跪道歉,并发誓永远不和林乔再有什么交集的话,就原谅林乔。她觉得,如果我还有点羞耻心的话,就应该立刻去苏祈病床前给她下跪道歉。
我怒不可遏地说:“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负责?”
他妈冷笑了两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勾引我儿子会犯这种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六岁就生了孩子是吧,你这种人,作风还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我的生活还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太年轻气盛,虽然也晓得自己确实对不起苏祈,可终于还是没有答应去她床前下跪认错。而没能在苏祈刚入院就去她病床前跪一跪这件事,终于成为短短二十四年来最让我后悔的事情。
半个月后,我妈因为涉嫌贪污被拘留。一个沾亲带故的叔叔偷偷跟我说,你妈这是被人整了。
我去苏祈他们家楼下跪了两天,苏祈抱着手臂对我说:“你现在知道错了么?可惜晚了。”
我妈贪污的罪证确凿,被叛了十年。她倒想得开,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贪了就贪了,迟早要还的。但如果不是我的话,我想,她至少可以还得稍微晚一点。
我们家的财产基本上被没收干净。幸好政府宽大处理,还给我们留了套房子。虽然是镇上的祖屋,但至少可以住人。外婆一气之下病倒,全家的重担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而在高考分数明明超了T大录取线几十分却仍然没有被T大录取的情况下,我也终于不幸崩溃。
那个夏天花红柳绿,每天的日头都很毒辣,但总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骨头冷。
八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外婆开始咳血。镇上的医生说,这病得马上到大医院去治,老人家拖久了怕出大事。那时全家上下只有三百多块钱。我觉得再也不能支撑下去,决定立刻自杀。
我去文具店买了特别锋利的刀片,去菜市场买了土豆、排骨和半只鸡,又去丧葬店买了点纸钱。
那天中午,我给外婆和颜朗做了顿特别丰盛的午饭。下午,一个人去镇外的河边上烧了半篮纸钱,算是烧给我和外婆,因为我预计在我自杀不久后,外婆的病也将要支撑不下去,我们就可以在地下团聚了,而那时,我们一定要过得快快乐乐的,所以,钱很重要。
第十章
传说镇外的这条河曾经结果了不少条人命。
最近的是一个儿子死在我们镇上的老寡妇。老寡妇是山里人,他儿子年轻的时候向往山外的繁华,于是到我们镇上来打工背煤渣,背了没两年,因为蓄意谋杀被抓,判了死刑,被枪毙的时候刚满二十五岁。
十三年后,镇上派出所一个英明神武的警察抓了个抢劫犯,因为抢劫犯竟然抢到了这个警察正在追求的姑娘身上,让神武的警察格外不能容忍。案子办得又干净又利落,不仅落实了抢劫犯的抢劫罪名,还顺便查出来他十三年前犯过一条人命。至此,在花样年华被枪毙的老寡妇的儿子终于沉冤得雪。
老寡妇听闻这个激动人心的喜讯,连夜从外地赶过来,去他儿子的坟上放了挂鞭炮上了柱香。市里还专门来记者采访了老寡妇,并给老寡妇买了面锦旗,让她给破案的警察送去,第二天,以《党的好儿子张xx勇擒劫匪 七旬老太敬献锦旗》为题在日报上发了个头条。
看着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小镇的名字出现在市里的日报上,镇民们都很高兴。而正当大家端着这份报纸读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当天下午,七旬老太跳河了。尽管亲眼目睹的群众立刻跟着跳下去抢救,老太依然自杀成功。
我在河边烧纸钱的这个下午,透过污浊的河水,仿佛看见了水中的老太。
而那时抬头天空正蓝,低头死水微澜,方圆十里不见人烟,正好很有跳河自杀的氛围。我想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跳进这条河还有前辈们跟我做个伴,运气好的话漂流到远方,也帮家里省了一副棺材钱,于是有点跃跃欲试。正当我准备一闭眼跳下去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个声音说:“姑娘,你肚子饿不饿,肚子饿着就别来跳水了,不然死了也一直饿,一直饿着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我一惊,觉得肚子确实有点饿。
很多年后,我想,如果那时候没那个声音劝阻我,我就一定跳下去了。
即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武装了自己,并且考研的时候政治考了91的高分,至今我仍坚信那个声音属于当年跳河的老寡妇。老寡妇之所以要救我,是因为我妈自己掏腰包帮她买了副棺材下葬,没让她千里迢迢曝尸荒野。可见,人在做天在看。
但我下定了决心要自杀,并且认为只有自杀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回家吃了一顿饱饭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在外婆持续不间断的咳嗽声中,我拿出了中午买的明晃晃的刀片。
我找了半天腕动脉,刚刚成功找到,刀片才滑下去一点,三岁的颜朗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他一看到我手中的凶器和已经开始滴血的手腕,立刻哇哇大哭。外婆在里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问:“朗朗哭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他尿裤子了。”
外婆没再说话,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抱着颜朗亲了一口说:“乖儿子,你先出去玩一会儿。”
颜朗没有动。
我高中三年因为学习和早恋忙得不可开交,和颜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没有察觉他已成长得如此聪慧。
他带着哭腔悄悄问:“妈妈,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说:“没有,我就是这两天上火,放点血。”
他说:“骗人。电视里有演这个,你快要死了。”
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说:“如果妈妈真的要死了呢?”
他立刻说:“你不要朗朗了么?”
我说:“你看,外婆坐牢了,老外婆又得了这么重的病,妈妈上不了大学,也没有别的本事,要不起你了。”
他说:“我每天吃饭就只吃一点点。”
我说:“你只吃一点点也没用啊,老外婆要吃饭,妈妈也要吃饭,总有一天会把饭全部吃完的。”
他说:“那我就一点点都不吃,全给老外婆吃,全给妈妈吃。”
我说:“傻儿子,不吃饭你会饿死的。”
他被我劝服,想不出更有力的说法来反驳,只好转移话题,泪水包在眼眶里,着急地说:“可妈妈死了朗朗怎么办啊?”
而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说:“妈妈觉得难受,撑不住了。妈妈死了以后,就会有阿姨来把你领到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天天都有饭吃,还有好玩的玩具可以玩。”
他撞进我怀里说:“妈妈,那你把朗朗也带走吧。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孤儿院,外婆以前就常说,朗朗不听话就把朗朗送到孤儿院。孤儿院的小朋友最会欺负人,妈妈不在的话,朗朗一定会被欺负死的。”说完,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对于那个夜晚的最后记忆,是外婆艰难地靠在门框上,深深凹陷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我和颜朗紧紧抱着,哭得不可开交,窗外飘进桂花香,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十八岁那个夏日气息浓郁的暑假,我总是能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即使此后我再也没有尝试过自杀。
生活就像是一趟长跑,只要能□地跑过那个最痛苦的临界点,不需要下载任何数据包,人的体能就可以自动升级。自杀之后,我的体能虽然没有升级,不能像李x志那样成为不死之身,但命运确实升了点级,不再像之前那样倒霉了。
这具体表现在八月底,我居然收到了来自F大的录取通知书。
F大是一所扎根在祖国边疆的三流大学,因为太过偏僻,已经快要倒闭。只适合考不上大学的有钱人入读。我本来已打算放弃,但第二天就有一位农民企业家找上门来,希望资助我读完大学,前提是我必须协助他们拍摄一个以我和他们工厂为主角的专题片,并在这个专题片中千方百计从侧面烘托他们工厂是一个多么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
本来我想让他们把资助我读书这钱拿来资助我外婆治病的,但企业家认为资助我外婆治病看不出他们企业对中国教育界的关心,就看不出他们企业的责任心,况且关怀孤寡老人已经不流行很久了,现在流行资助贫困大学生。
我和他讨价还价了一下午,他一拍脑门:“你这小姑娘真是不好说话,算了算了,当我做善事,顺便帮你外婆把病也治了,但你要成为我们企业的长期代言人,每年都要拍一个专题片哈。哎,你也是运气,要不是前段时间我去出差了,让周围的贫困大学生全被我竞争对手资助了,你能占我这么大个便宜么?”
我说:“是是,我运气好,我运气好。”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进大学之前;我对自己十八年来的人生做了个小结,觉得人生太莫名,酸甜苦辣一个都不能少,而唯一让我遗憾的是,在幸福的时候没有过足幸福的瘾,等到不幸的时候再来回忆这段往事,才觉得吃了大亏。
幸福这东西不像女人的经期,一个月准时来一次,这次没做好准备工作下次还可以继续调整。而是一张船票,过期了就没法再用了。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今后的人生,再也不能干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样的傻事,哪怕幸福只露出一个小尾巴,也要竭尽全力牢牢将其抓住。并且,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飘散,从今以后我要重新做人。
从那时起,我开始试着忘记,忘记高三和它的暑假。
但主动遗忘的难度系数太大,必须得找个帮手,于是我加入了学校的心理协会,以便于每个星期都能免费接受一次心理辅导老师的心理辅导。而在他孜孜不倦的辅导之下,这段记忆简直茁壮成长,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使我的心灵长期笼罩在严冬之中,急需一碗鸡汤来温柔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