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一)-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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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犹枫向众人握剑抱拳,不发一言,转身便冷冷地出了大堂。
“喂——”李云蓦一急,并未多想,抬脚便追了出去,唐青羽咬了咬唇,也跟了出去,苍风涩然一笑,不为所动,径自闷声痛饮,舞风见状,心中已猜到了半分,不禁感到惆怅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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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刃山庄园子里的桐花开得异常繁茂,蝉鸣声不绝于耳,晚风拂面,却隐隐地含着深秋的愁绪,三人伫立在桐树下,月光将彼此的影子拉得老长,看上去颇为寂寞。
“在灵予山上,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李云蓦凝视着沈犹枫的背影直言问道,既已出了大堂,四下并无旁人,他便不再含沙射影地讽刺,骤然认真起来:“我且问你,既然已经查明九毒的师父并非你的杀父仇人,那么,这世间还有何理由会让你冷漠无情地放弃他?又有何理由能让他不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李云蓦,你此言太伤人了!”唐青羽觉得李云蓦此话未免太过,遂沉着脸拉了拉李云蓦的袖子。李云蓦咬牙嗔道:“拽我作甚!我就是要说!沈犹枫,你不是对他既宠又爱么?你不是心甘情愿地随他上山么!哼,如今倒好,你血竭除了,一个人下山了,盟印也不要了,对他更是只字不提了,此番忍痛割爱究竟是何意!你们之前那些生死不离,都是做给人看的么!”
沈犹枫黯然握紧拳头,背影在微微颤抖,他强迫着自己忍耐,痛苦却寒彻心扉。李云蓦喝道:“你说话!”沈犹枫强压住心中的火焰,凄厉道:“不关你的事!”
“你,说,什,么!”李云蓦挑眉怒道:“不关我的事?好啊,早知你回来后变得这般忘情,我当初就不该放你上山,我宁愿你被血竭折磨得半死不活,也不想看你如今这副死样子!”
“忘情……”沈犹枫冷冷一笑,有些恍惚地转过厉眉,凄然道:“身上的伤愈合了,心上的伤却深种,你们告诉我,忘情和恨,哪一个才是最好的解药?”
唐青羽闻言一震,浓烈的悲哀顷刻漫上心头,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当初那段在乱葬岗饱受凌辱践踏的日子,于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若非之后在云坛受到贴心的照料,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够一点点顽强的活下来,直到如今,即便他身上的伤已然痊愈,但那心中的伤口却化成了仇恨的脓,无比痛苦,无法愈合。
李云蓦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唐青羽,见他面色苍白,浑身微颤,想到他昔日所受的折磨,也不禁觉得难过,当下住了嘴,沉默了片刻,又向沈犹枫涩声道:“难道是因为那封信么?我……我写的那封书信乃是激将于你,并非真的对九毒有所芥蒂,你如今为他纠结痛苦,我心中也决然不会痛快啊!”
“云儿……”沈犹枫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绝望的孤寂,悲声道:“多谢。”言罢,径自走远,凌厉却落寞的背影里化尽了所有的心事。
唐青羽望着沈犹枫远去,淡淡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对他而言,不过是摇铃的那个而已。”说完,竟不再看李云蓦,转身便走。
“摇铃……”李云蓦怔立在原地,沈犹枫的缄默让他心中仿佛生生地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他难受不已,唐青羽的冷讽又似乎朝他嘴里灌下一剂醒心散,刺得他倍觉酸楚,“原来……我一直都只是摇铃之人……”他喃喃叹道,忽地俊目一斜,猛然抽出腰间长鞭,刷地舒展鞭身狠狠地向一旁高大繁茂的桐树打去,立时抖得桐花簌簌而落,李云蓦将心中的愤怒不甘和怅然若失悉数转移到桐树身上,霹雳啪嗒地鞭了半晌,已是浑身大汗,气息深喘,见好好的树干被鞭得体无完肤,他方才解气地住了手,悻悻而去。
“呼啊……好可怕的鞭子!”待李云蓦一离开园子,桐树高高的枝叶深处竟传来一声如释重负地叹息,只见树枝微动,从花叶之间骤然伸出个小脑袋来,接着他整个身子都钻了出来,“嗖”地一下跳落到地上,憨憨地抬手拍落身上的花叶,又仰头望向顶上的桐树,不由地噘起了嘴,含着呆气说道:“树仙树仙,我只是趴在你身上小憩了一下而已,那个揍你的人叫李云蓦,可别认错啦!”
他说完合掌朝桐树拜了拜,那飞扬的头发,奇怪的宝剑,闪亮的耳坠,还有身边隐隐围绕的星点萤光,依旧那般恍然若梦。这俊美少年原来一直屏息藏在树上,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天意,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方才三人的对话,这对话也将他再一次拉进了昔日的记忆里。
“恩哼,那我算是听铃之人罢……”他摸着下巴,竟放肆地一笑,立时身姿旋转,抬足如蜻蜓般飞身一跃,眨眼便消失在茫茫桐雨之外。
“既然不小心听到了铃声,那便让夜萤来寻回那个系铃人罢!”
'114'第一百十一章 遥 望
天门众人谨遵九毒之命行事,仅一个月的工夫,圣陵便修筑竣工,九毒率众赴圣陵拜祭毒圣,又亲自供奉毒圣牌位于天元祠,连翘则捧连荆芥牌位入祠,依礼焚香超度。随后,众人将天门收藏的血竭之毒悉数焚毁,迁炼药台于醉梦山庄,九毒于山庄中处理各类大小事务,日渐游刃有余,长者门徒们便纷纷归隐了竹林。
天门内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九毒不忘履行诺言,开始着手炼制能取代血竭的毒药,生活起居皆由连翘照料,两人相依为命,彼此心照不宣,对江湖之事竟是绝口不提。
待到闲暇之时,九毒便独自在山中游荡,神情淡漠地接受着一个又一个门徒恭敬的施礼问候,他原本是想借此打发胡思乱想的时光,因为一旦静坐下来,他便会被锥心的思念所折磨,可是,他很快便意识到此举乃是大错,因为这灵予山上留下了太多他与沈犹枫刻骨铭心的记忆,从他居住的小筑,行走的石阶到山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密境,每一处都曾覆盖着他们的足迹和笑声……九毒无可奈何,他想逃开,却又无法逃开。路过碧园,他不敢进去,园内温泉水声潺潺,能拂得他眼眸里一片湿润。踏入山庄,眼前镜湖,远处竹林,屋后繁花,窗下沙地,泛舟,拥抱,嬉笑,追逐,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翻腾徘徊,足以令他落荒而逃。洗泪崖则是万万没有勇气再上去的,那便索性回到忆君小筑,在推门而入的刹那,竟又将自个儿陷进深深的痛苦里,他慌乱地躲进卧榻,颤抖着将身子用被褥紧紧捂住,却恍惚觉得有个温暖的怀抱还依旧将自个儿拥着,就在这屋里,这榻上,在他耳边轻喃低语……
“沈犹枫……你放过我……放过我罢……”他嘤嘤哭道,将小脸狠狠地埋在被褥里,任由心绪混乱挣扎,他只想着拼命将那个占据脑海的身影赶出去,当下惊慌失措,止不住地叫喊:“你出去!别再进来!沈犹枫,我不能见你!出去啊……”
恍恍惚惚之中,他哭着睡去,半梦半醒间,竟发现自个儿孤独地站在洗泪崖上,茫然望着远处飘渺的云海,目光眺落的方向正是皇家祭坛。
“九儿……”他闻声一呆,隐约地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对岸,“九儿!”又是一声,这次,清晰,凛冽,凄厉。
九毒狠狠地捂住耳朵,恸声哭道:“我不要听!”
那声音毫不在意,愈发含着笑意:“不听便看罢!我能看得见灵予山,也能看得见你!”忽然又戚戚问道:“你能看得见我么?”
“我看不见……看不见!”九毒蒙住眼睛,泫然跪下,“沈犹枫……你放过我!
“我离开你,不见你,不想你,不就是放过你么,你还要怎样?”那声音凉薄无清,冷如寒冰:“我只是远远的望着你,触不到,摸不着,求不得,待最后一眼看尽,便会忘了你……”
九毒心如刀绞,泪水横流,胸口被一股血红的气息压迫着,呐呐地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那声音含满鄙夷和淡漠,又冷然道:“你看,这皇家祭坛有百万兵马,他们哄抢着金银美色多么痛快,却不知道自己数日后将堆尸山岭有多么悲哀,九儿……仿佛你在我身边时,那些美好的日子是多么痛快,可一夜之间,生离死别,你我又是多么悲哀!”他凄冷地一叹,凛冽道:“忘情甚好,怨恨甚好,再也不知何为痛快悲哀,便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去杀敌,便能毫不留情地报仇血恨,不顾一切地实现抱负,斩断羁绊夺得天下了罢!”
九毒绝望地挣扎着,掩面失声痛哭,这天外之音烧得他五内俱焚,心如死灰。那声音却径自厉声大笑,决然道:“我说过,倘若你自行离我而去,我便战死沙场,宁可做个孤魂野鬼,也绝不会孤独终老,更不会再爱他人……”他的笑肆无忌惮,声声直刺肺腑:“九儿!你来葬我罢!像葬你师父那样葬我,你愿意么?”
“你走啊——”胸中的血红色气息被这声痛喊猛然撕裂成碎片,九毒终于发出了声音,却生生地将自己推回到真实的世界里,噩梦惊醒,他绻在被褥里瑟瑟发抖,眼泪早已将枕巾浸湿。
“九哥哥……你又做噩梦了!”连翘忧心冲冲地掀开被褥,扶着颤抖的九毒缓缓坐起,伸出袖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汗和泪,叹道:“连儿说过多次,九哥哥在入睡前务必记得喝药!否则夜夜如此,你如何承受得住?倘若……倘若连儿不在,无人照料你,你……你又要饱受折磨了!”他说完,麻利地端过桌上的压惊汤药递给九毒。
九毒气息深喘,当下阖起双眸用力定住心神,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完,他惊惶的神色方才渐渐平复,呆了呆,不禁一下子抱住连翘,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涩声道:“九哥哥下回一定记得,连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连翘轻拍着九毒冰冷颤抖的后背,竟是黯然不语。九毒似乎察觉到什么,猛然直起身子盯着连翘的眼睛,一改方才惊惶无助的神色,凌厉道:“为何不说话?”
连翘难过地叹了口气,肃然站起身,面朝九毒郑重跪下,说道:“连儿特来向掌门请辞,望掌门恩准连儿下山!”九毒身子一震,冰冷的眼睛里含着迷蒙的烟水,凄然得紧:“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么?”
“请掌门宽恕!”连翘凛然抬起眼睛,乌瞳里火焰蹿动,语气竟是无比决绝:“如今孝期已满,连儿也已知晓身世,新仇旧恨,乃是天意注定让我必雪前耻,必报此仇!”
九毒心中一痛,凝色打量着连翘,见他浑身上下卸去佩饰华服,仅身着一套极其干练的赤色侠装,马尾高系,额间束了条发带,脚踏长靴,俨然就是一袭戎马江湖的决意果敢。
九毒全然明白了,冷言道:“你意欲如何?”连翘果决道:“投奔龙鼎联盟!”九毒眉心骤沉,厉声喝道:“不许去!”连翘扭头黯然不语,却并未屈服。九毒倏地翻身下榻,冷笑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不会武功,又不懂兵法,若跟随龙鼎联盟南征北战,不过是去送死!”
“掌门怎知连儿此去乃是送死?”连翘高声反问,竟是目光如炬,语气极其执拗:“恰恰相反,连儿此去不仅要替自己保命,还要替他人保命!师父授我药理医术,如今正是得以所用的时候!龙鼎联盟在宣州起兵,足足率有三百万大军,他日北上燕城一路征战,各州郡皆布有兵马,三旗十八营,莫非还不需要一个军医么!”
九毒一惊,深锁着眉头喟然暗叹:“原来他早在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