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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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带着怀疑说，师兄，成仙得道真的这么重要么。
云天青低低的说，师兄我们逃吧。
听见云天青这么说的时候玄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听啊。他听见了什么，
云天青。居然在后悔？
那个平日里似乎毫无畏惧的云天青竟然在害怕？
玄霄觉得所有的血都在往头顶上冲。他的眼前甚至一黑。
他想说你以为我真的稀罕这成仙得道。他想说云天青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想飞升成仙？
他又想说云天青你可知道，我早就魔心深重，成不了仙道了。
他还想说云天青你可知道我一心网缚妖界是为了什么。我不过想你可以修得仙道。他想说这也许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些东西。
他几乎脱口而出我一心为你而你现在却想放弃？你居然想要我放弃？
也许玄霄这一辈子的感情纠结，都不及那个早上那一瞬间的。所有的感情一股脑地涌上来。有愤怒。有悲伤。甚至还有委屈和绝望。
他却到底什么都说。
他只是似乎笑着说了一句原来云天青你竟是如此懦弱。
他是笑着的。一个无比嘲讽的弧度。但是玄霄自己的都不清楚。那个笑容到底是给云天青的，还是给自己的。
一直梦貘嘶吼着朝他冲过来。尽管他用极快的速度举起羲和把那妖兽劈成两段，却还是一个躲避不及被伤了手臂。鲜红色的血从狰狞的伤口中涌出来。大团大团落在大块汉白玉上。蜿蜒着好像美丽的花朵。
夙玉走过来帮他处理伤口。水系咒法缠在她纤细的指尖。无比华丽的纹路像是慢慢延伸开的藤蔓。
玄霄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云天青曾说他要修习水系法术，然后好好保护他的师兄。可是现在呢，云天青在哪里呢。
伤口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似乎那些治愈的咒文都变成一根根尖锐的针一样刺进血肉，狠狠翻搅。玄霄觉得自己有记忆以来受的伤哪怕再严重也不及此时这一道创口疼痛难忍，
然而他却想笑。于是玄霄真的大笑出来。他就那么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看着台下厮杀的琼华弟子和梦貘。那些鲜血狼藉的残忍画面在笑声中变得支离破碎。
“玄霄师兄？”
他听见夙玉叫自己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深深的恐惧。
他想，也许自己的笑声真的太大了。那些原本还在厮杀的人和妖竟然都安静下来。错愕地看着他。看着他烈红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着。雪白的袍裾高高地扬起来。大半边身子被手臂上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羲和在一边立着。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玄霄师兄怎么了……
玄霄师兄……
玄霄师兄难道走火入魔了么……
难道他那个样子还不是么……
台下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玄霄听着，慢慢眯起眼睛。羲和剑似感应到主人心意一般凭空飞出，将一只身形巨大的梦貘身首分离。
“你们，不打算再战了么。”
羲和剑沾着妖血飞回来。围着他盘旋。好像活物。
安静几乎顿时被打破。厮杀声再度笼罩了整个琼华派上下。
第二十五章
》》》轮到玄霄休息的时候他并未再回剑舞坪上和云天青一起的房间。而是去了醉花阴。
那满山谷的凤凰花依旧鲜艳。彩蝶翩飞。就好像琼华派暗无天日的杀戮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
玄霄想起自己曾经和云天青一起来看过花，那个时候云天青蒙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温柔地絮絮描绘着黄山的美景。他也和夙玉一起看，那女孩子眼底有掩不住的喜悦。
那是自己倾慕的。还有倾慕自己的。
却到底成为云烟过眼。到最后，还是他一个人赏花。
也许一开始就没有云天青和玄霄。也没有夙玉和玄霄。
有的只是玄霄。只有玄霄。
玄霄从醉花阴回来的时候看见似乎受了重创的夙玉和惊呼着后退的琼华弟子。还有一道艳丽的紫。快速退回幻瞑界之中去了。
他再往前走几步，便看见太清真人的头滚在地上。死死瞪着一双眼睛。目眦欲裂。鲜血把那雪白的胡须染得斑驳。一边还有散乱的内脏和残肢。
他本以为自己会震惊甚至是震怒，可是他居然没有。内心依旧是平静无澜的。他看着远处莲台上的夙玉。隔着层层叠叠混战的妖和琼华弟子一眼看穿了对方眼底的恐惧和畏惧。
“玄霄师兄……”夙玉受创似乎颇重的样子。一说话便涌上了一口血。望舒剑掉在不远处的地方，失去了光泽。
“你想收了双剑网缚。是么。”
“玄霄师兄……我……”
“怎么。”
“我的意见，真的那么重要么。我若说了……师兄……就会听么。”
玄霄还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云天青正朝着这边跑过来。胸前染了大片的血迹。于是心没来由地一紧。
云天青一路跑过来，跑到莲台上。扶起了夙玉。仔细检查她的伤势。良久才抬头看着立在一边的玄霄。眼神复杂。
也许，云天青总是在乎玄霄多过于自己。却又在乎他人多过于玄霄。
“师兄！收了羲和吧！玄震大师兄刚已经死了……师父也死了！你这样网缚妖界，还有意义么！”
“你身上的血……”玄霄低着头打量云天青胸口那大片的血迹。均匀的颜色。似乎不是从哪个创口中流出的。于是悬着的心也就微微放松了一些。“怎么回事？”
“是大师兄的血……”
其实云天青之后还说了什么。他却觉得自己听不清楚。是不是卷云台上的朔风强烈呢。玄霄无从得知。
玄震的……血么。
所以说那人激动至此，是为了玄震么。
玄霄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还在回味云天青对于自己的那些缱绻就好像笑话一样。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的让他自己都陌生。
“成仙之路近在咫尺，你这是要我放弃？”他又看了看夙玉。“夙玉，你也要我放弃？”
听听啊。那是多好笑的事情。他一心为了那人把所有的修为命数都压上网缚妖界。只为那人可得仙道。而现在呢……
云天青要他放弃。
玄震死了。云天青便要玄霄放弃。
是不是，有些牺牲，你不说，你不讲。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而就算你说了你讲了你全部表达出来了，别人却还是会觉得那是你应做的。
想着，玄霄就忍不住挂起笑意。他带着那种笑意看着夙玉在云天青的扶持之下慢慢站起身来。然后用一种异常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注视良久之后夙玉终于是掉下泪来。
“玄霄师兄……我们收了这双剑网缚吧……那些妖……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你们到底是妇人之仁！”玄霄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近乎于咆哮了。但是为什么声音还是那样的寡淡。他自己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失真。他指着云天青和夙玉：“你，还有你，马上从卷云台给我滚下去！师父刚刚战死，你们竟想着放过仇人？！我玄霄没你们这样不争气的师弟师妹！”
终于有一天。他所倾慕的人，和倾慕他的人，一起站到了他的对面。告诉他，之前他做的所有都是笑话。都是错误。
然而所有的错误有意境铸就。所有的倾付都无法挽回。
玄霄看着欲言又止的夙玉被云天青拉走。
他以为凭着云天青性格他会回头。然而云天青没有。
其实他对于云天青的了解，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玄霄始终没有料想到，那人决然离去的背影，竟然成为了他对于云天青最后的记忆。留在眼底渐渐消失的身影，终成残像。
》》》网缚妖界的剑气在瞬间崩塌。
玄霄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扑向自己。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禁地的冰室之内。四周一片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那些让尸骨遍地的厮杀，痛苦绝望的离弃似乎只是一场梦。
“云天青？”他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回答。
“夙玉？”
依旧没有回答。
山门突然响起来。然后便是有人进入的声音。
玄霄站起来。脑子还有些混沌。等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夙瑶和宗炼青阳重光三位长老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很久之后玄霄竟然是想不起来自己被冰封的细节的。唯一盘桓在脑海中的只有夙瑶的那句话——云天青和夙玉带着望舒剑逃下山了。
他无法相信。直到被层层叠叠的寒冰包裹着还是不去相信。
自始至终。他竟然愿意相信是全天下的轻负，却也不愿相信是云天青的离弃。
》》》我在某个阴沉寒冷的夜晚醒来。蓦然醒悟。泪流满面。
玄霄如此这般淡漠，是因为他终于恨了云天青的缘故吧。
恨到连与那人相识都不愿承认。恨到当他早就死去。恨到自以为是的认为那人也如此这般的憎恨着他。
恨到不给自己一点退路。
恨到对自己残忍。
恨到自欺欺人。
而其实原因竟然是那样的绝望哀伤——云天青亲口承认了，他曾经丢下他的师兄一个人离开。
》》》玄霄听见有人在耳边絮絮地说这些什么。那语气温柔沉静，是他熟悉而喜欢的声音。
是云天青。
玄霄想。云天青终究是来了么。终究是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了么。
那夙玉呢？是不是也一起来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觉得眼皮上如同压着千金重担一样，无法移动分毫。
云天青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就好像一朵浸在水里的落花。饱蘸着冰冷却芳香的味道。
【师兄。】
他听得真切了。那人原来是撒娇一样地叫师兄。一贯的语气。几乎把他所有的回忆都勾起来了。从很远的地方汹涌而来。像是黑色的潮水。湿润的淹没一切。
【师兄，我和夙玉成亲了。现在夙玉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很好。
玄霄这么想。真的很好。原来真的这样了。他曾经最喜欢的师弟和曾经最喜欢他的师妹在一起了。难道不好么。
这是他料想中的结局。料想中……最好的结局。
【师兄，夙玉离开你之后也不好过，望舒反噬宿主，她怕是没什么时日了。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撑到孩子出世。】
玄霄愣了愣。
什么？望舒反噬宿主？怎么会这样？
有层恐惧在心底慢慢浮现出来。若隐若现。
【师兄，我怕是也快不行了，不过多少还是比夙玉好一点。但是……我这一生，活着的时候，可能是不会再见你了。】
【师兄，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死了，就在鬼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师兄。云天青发誓，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师兄，对不起。黄泉再见。】
然后云天青离开了。
直到云天青的气息完全消失，他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既定的事实。
原来夙瑶说的是真的。
原来只有他一人在自欺还不自知。
云天青！你给我滚回来！
他在心里这么咆哮。
因为看不见，他不知那人是用如何的表情说出这样残忍的话的。
他想要云天青给自己一个解释。仅此而已。
玄霄其实一直，都是想相信云天青的。
